第50章 第50春

第50章 第50春

周茉在這道輕微得無可察覺的風裏, 仰頭望向了樓望東。

僅僅只是一個罐頭,就足夠成為他不遠千裏到達香港的理由嗎?

周茉的心陷入飛機巨大渦輪制造的轟鳴裏,凡塵俗事, 這個世上沒有意義的事情有許多, 但開罐頭是一件頂有意義的事, 比起“我愛她, 所以和她去香港”這種口頭的話, 周茉寧願要他這句”開罐頭”。

飛機一路起航入深空, 周茉這次比上一趟表現主動些,雙手挽着樓望東的胳膊, 腦袋枕着他的肩膀, 對他說:“你困不困,要不要睡會?”

樓望東再困也不困了,因她柔軟的胸正蹭着他的胳膊。

他問她:“睡飽了?”

這句話剛落下, 她眼皮就阖啊阖的,半張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所以,還是和上一趟航班一樣要睡,但這次, 她摟着他睡了。

昨晚, 她真的受累了。

樓望東指腹剛要挽她鬓發, 就看到周茉還未熄屏的手機震了震,屏幕上方冒出一個聊天框:【媽媽】。

他瞳仁微暗,手上動作繼續摩挲了下她的臉頰,微低頭吻了吻她的額心。

有這樣一個女兒,誰不疼愛着, 他也疼。

從廣闊無際的內蒙回到香港,周茉落地的一剎還未晃過神來, 視線習慣的綠色已變成了潮濕的夾道,無法自由生長的木槿花從深色水泥牆頂冒了出來,擁擁擠擠地簇成一團更明亮的紅色,但細看着,又像是在歡迎他們,周茉虛空朝那束花攏成了拳,拉了下樓望東,讓他彎身朝她的視角望去,問他:“這束花好看嗎?”

他說:“我更喜歡茉莉。”

周茉一怔。

男人似乎還覺得自己的措辭不夠嚴謹,又說了句:“我只喜歡茉莉。”

此刻周茉的臉色不是白皙的茉莉,是那團紅豔的木槿。

她僵僵地胳膊又不知要不要收回,但那句話還是要說:“送你一束花,歡、歡迎你來到香港……”

“你已經歡迎過了。”

樓望東的眼神看向她,港島的風和草原的風不同,前者潮濕,又有種果凍般的藍,令他的瞳仁從星辰般的點點熠光,變成了有一片海水漫過的浸亮。

他的嗓音很低,對她說了句曾經說過的話:“我已深深到達了茉莉這裏。”

是她歡迎他進去的,用一縷縷低婉的聲調,用緊攀着他脖頸肩頭的潔白手臂,用緊繃的腳尖,和茉莉的河水,還有啪啪作響的掌聲,她自己就是送予他的那束花。

周茉手已低了下去,轉身要上樓梯,樓望東牽住了她的手腕,長指往下滑,扣入她的指縫心,十指挽着将她掰回正面,看到她火紅的臉。

樓望東抿唇勾了道笑:“你在想什麽?”

“我沒有,我什麽都沒想!”

周茉條件反射地辯白,落在樓望東眼裏像欲蓋彌彰,總之,她又緊張得像只兔子要拽回自己的手了,一雙彎眉颦颦,心虛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又滑走。

他低聲說:“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多禮數。”

周茉肩膀簌簌地抖,像海風拂過木槿花,在她心裏燦若豔陽地盛放。

她帶着他回到自己的小窩,打開門的瞬間,确切而具體地在歡迎他。

這裏是她租的屋子,雖然樓望東續了租金,但她住得最久,所以此刻,周茉像個忙碌的女主人,又是進廚房燒水又是拿抹布擦桌子,總之忙前忙後,一個多月沒回來過,她給他遞了個口罩,說:“先戴上,一會打掃有粉塵。”

樓望東關了門開窗,拉住她的手說:“休息一會,我先去換床單。”

周茉其實也不是多勤快的人,主要是她離開香港前忙于項目競聘,所以都沒有好好打理屋子,現在趁亂收拾,總好過被他看到自己亂七八糟的生活。

“沒事的,我在飛機上睡了好久,對了,你喝水吧。”

狹小的屋子自然比不上樓望東那個氈房自由,周茉進廚房都得側身,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他,她去他那兒是有一片草原的。

然而她剛端出熱水晾涼,就看到樓望東在房間裏收床單,口罩戴在他臉上,落去的視線就集中在眉眼,顯得一雙眼睛更深,鼻梁更挺,及肩的烏發束在腦後,又有半截自然落下,周茉沒見過一個留長卷發的男人氣質仍然清爽明淨的,獨樓望東這一份。

忽然,就在他轉身将被子收攏着要放到飄窗上時,一個念頭猛地砸進周茉的腦子,她寒毛直立,脫口道:“等等!”

晚了,樓望東眼神一凝,視線正正看到周茉放在飄窗上的木雕馬,以及旁邊的一排照片,全是——他的。

周茉身子往窗邊一站,樓望東就攏着她胳膊往旁邊帶,她定着不肯動,誓要護着她那一寸心,樓望東就嗤笑了聲:“茉莉,你以為我那句話什麽意思?說了兩遍還沒聽懂麽?做過兩次愛還不了解麽?”

“樓望東!”

周茉面紅耳赤地打斷他的話。

男人勾下口罩,朝她靠來,胸膛一下就将她抵在了牆角,周茉仍要擋住她的那些心事,樓望東俯身望她:“茉莉,我深深到達了你這裏,意思是,我們之間可以什麽都袒露,什麽都能說,什麽都可以被對方看見,在你這裏,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只有我可以,明白嗎?”

觸抵靈魂,操控人心。

他到達了,所以他抓住了她。

周茉被他壓在牆角,窗簾布一拉,飄窗上的所有東西都顯現無遺,一臺一次性相機,幾乎一半拍的都是樓望東,在他不知情的時候拍了,而周茉是怎麽做的呢,像個陰暗的女變态,把照片裏的風景折起,只留他的身影,再把自己的單人照片也折剩自己,兩張照片拼在相框裏,就能與他挨在一起,像——

一張合影。

什麽光風霁月的格調都沒有了,被他發現她是個花癡!

樓望東還偏要拿那張照片來看,周茉伸手擋住,找了個理由:“這裏太小了,相框放不了這麽多,所以有些照片只好擠一擠了!”

樓望東這時眼神垂向她,令周茉猛然想起離開草原的前一晚,就在野外,他抱着她一步步地從氈房走出去,颠簸緊顫,她的雙腿盤得太過用力,以至于到現在仍覺發麻發酸,他當時把她放到草坪上,就是用這種眼神看她,含着一縷得勝的笑,暗光熠熠,微張的唇輕勾,随時都要吻下來。

是那種,得到了獵物後,要讓她生,又要讓她死,有無數種辦法玩弄,最後要讓她欲生欲死。

狩獵的本質,是欲望與刺激。

就在一陣風掠來時,周茉被用力地堵住了唇。

津液剎那分泌,她感知到他吮吸的力度,是連同天靈蓋都要被撬開,将靈魂吸出的霸道,男人大掌托起她的腰,周茉的唇稍稍一離,她便喘息得抖動不停,心連同着雙腳離地,懸空,這個世界只有他這個支點,而男人讓她搖搖欲墜,對她說:“窗臺擠,所以我們的照片要擠在一起?茉莉,你的嘴巴不說實話,我只好在你這裏也擠一擠。”

周茉被他壓到牆角,心都要陷進去了,他的唇又要來擠走空氣,周茉雙腿求生一般盤上他的腰,恍惚還記得他那處氈房,因為是由白色棚布與鋼架建成,沒有牆,所以,還未……未試過這個抵牆姿勢。

“瞧,茉莉的兩只兔子。”

他的嗓音還帶着草原的野性,在城市的一角張揚在她身上:“說不說實話?嗯?不說,兔子肉都要送進我嘴裏了。”

已經被碾着擠出溢出了。

周茉低着頭,嗓音帶水道:“那時候,有……有一點……感覺……但是……”

“再說但是?”

樓望東嗓音啞道:“那時候我們才遇見沒多久,你拍我這麽多照片,茉莉小姐,這裏是法治社會,偷拍要受懲罰的,是麽?”

“我可以狡辯!不,不是,申辯,申辯!”

樓望東眼神暗暗地看她,周茉就腦袋低低道:“追查烏沙的資産需要搜集線索,誰知道他有沒有隐瞞一頭羊,一頭牛?照片也算記錄有關證據嘛……”

樓望東輕“噢”了聲,看穿她一般道:“茉莉小姐原來都是為了工作,你終究還是利用我找到了他,你對職業的追求比對我強烈多了,你最大公無私。”

“那如果不是為了追他,我會遇到你麽?”

男人眉梢一挑:“怎麽,我還要謝謝他?”

他眼神狠了狠壓下:“你倒是勇猛,手铐就敢往我手腕上鎖,如果我是壞人,你人一昏過去,我想把你弄成什麽樣都行。”

周茉鼻尖一酸,頭往旁邊偏了偏:“我又不是笨蛋,當時法警都走了,我本來也要走的,但我覺得,我等那麽久總不能白來,于是你就在我要走的時候出現了,其實代入烏沙,他是逃債,不是殺人放火,所以我想是能談的,但我當時也不敢貿然追,只是……”

說到這,周茉上齒輕咬了下唇,樓望東的唇就貼了上去,舌頭一挑,不許她咬他的寶貝。

“我做什麽了,讓你敢追一個大男人?”

周茉一顆心被他那道舌頭舔軟了,浸滿了水,這件事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如今被樓望東這一逼,若是不講,她那雙發酸的腿恐怕等不及恢複,便立馬要再派上用場,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做那事,全身心,每一處地方都要被做到。

“我見你車裏都是給牧民帶的米面油,我聽說你是幫這些長輩們買的,給的錢也不收,當時,有個老人家自己要提一袋,你立馬就接過手,我心裏想,細節是騙不了人的,所以我才會追上去,想着……讓你迷途知返,否則,哪個法官會做這種事……”

樓望東眼神濃濃地看她,他一直以為,小兔子只是——一腔熱血,正義凜然。

他如今才知道——

“茉莉小姐好聰明。”

他呼吸沉沉地灑在她臉頰上,落了句:“那後來呢,知道我不是烏沙了,還追?”

周茉想說自己已經花了沉沒成本,總不能最後空手而歸,但她看樓望東的眼神,她又無法說出這種與他無關的理由,然而她又不能說自己假公濟私,這樣的話,他這位正直的酋長恐怕不喜歡她了。

周茉腦子轉得辛苦,最後講:“我知道你不是烏沙的時候,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松了一口氣,但你對別人有義氣在,如果我亮明身份壓迫你,你對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自然不會幫忙,說一句不知道不就行了,何必沾這種事?而且,你如果告訴了我,你們兄弟之間的關系可能因此破裂,我不想他以後在你們的圈子裏說你出賣他。所以,這種方式是最好的,讓你在無意間讓我發現烏沙,而你是清白的。我到現在仍然慶幸自己這麽做,司法不是冷酷無情,它在執法中必定有柔情的一部分,盡量讓所有人感受到公平與正義,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微小的一部分,但幸好我這麽做,我後來才知道你是酋長,如果真的讓烏沙說你出賣了他,你的聲譽如何維繼呢?”

司法的權威與公信力,在周茉這裏有自己狹小的見解,它并非生來就絕對正确要求服從,它必定是在行動中給予了公民信任,才一點點彙聚了它的光輝。

所以,烏沙盡管恨她,但也能與她坐在一起吃一頓飯,說她狡猾利用了所有人,但他也只針對她,沒有再遷怒于樓望東,她熬夜寫的報告是有用的,烏沙知道所有的真相後,只會感激樓望東一直都沒有說出實情,只是帶着她兜圈子,如果不是跟她這個朋友混熟了,他不會帶她來見他。

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與樓望東無關。

一道吻揉入了她的唇心,樓望東的舌頭變得像一條會照顧人的蛇,仔細地刮過她的唇瓣之內,像是對她說那麽多話後的辛苦進行安撫。

而後問她:“你那兒,還不舒服着麽?”

男人嗓音啞啞的,旁邊就是床,只要周茉說“好了”,下一秒他就會再捅進去。

她身子嬌嬌地顫,他大約知道了,跟她解釋:“因為馬上要離開,所以那晚想跟你體驗多一些。”

她輕“嗯”了聲,當是知道了,低着頭小聲:“就是還有一些腫疼……”

“這個有什麽藥可以擦嗎?我一會去藥房問問……”

周茉掌心猛地捂住他的嘴:“我自己會買,你不知道我用哪個好,你千萬別去外面問!”

周茉真的怕他亂來!

“放心,我只對你沒有遮攔。”

樓望東把她放落地面,一顆心也随之落下,目光落向窗外密布的樓層,有一縷垂直的細小縫隙,透進來了海水的光,也透進了他心裏。

茉莉一開始與他也并不相熟,考量這麽多,是因為她本質是個很好的人,并不是因為喜歡他這個男人而對他細心,所以——

她的品格會端正地恪守與他的戀愛關系,所以,他不能讓別的人搶了去。

“樓望東,你能松開我了嗎?”

“如果是遇到別人,你也會這麽為他着想,對嗎?”

周茉點了點頭。

樓望東說:“那你記着以後不要對其他男人這樣用心。”

周茉眉心微凝:“這是我的工作,我是對納稅人負責。”

只是過程中産生了一些意外因素,但誰說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工作之餘,年輕男女不小心通了電,也是合乎常規的。

樓望東的臉往她胸口裏埋:“法官的工作不追逃犯,但是你追了我,不過我允許你對我胡來,但往後不可以對別人破例,容易越界了。”

周茉言明正身:“沒有越界的,我算得很清楚,摔下山坡那天晚上,傳票已經失效了,在此前我剛好跟領導請了假,才利用假期繼續借着找烏沙的名頭跟你呆在一起,不然我早就回去了……”

所以,她一直按照職權辦事,而且同他拉扯是在假期,跟假公濟私沒有任何關系,如果那時不是有一點喜歡樓望東,周茉不會騙他,要他帶自己繼續去找烏沙。

周茉算盤在打的時候,樓望東眼瞳眯了眯:“茉莉,你又騙了我?”

被他陡然的一句話抓住重點,周茉渾身輕輕一顫,想要從他懷裏溜走,男人抓住了她手腕,俯身道:“你又為了和我在一起,騙我。”

周茉脖頸的肌膚被他的呼吸燙熱,上面的脈搏仿佛也因他落下的話而加快地流動,她想跑時輕輕地“嗯”着聲,手腕還是不能被松開,只好道:“你現在很得意了,知道我的煞費苦心,來龍去脈,就算撒謊也是為了跟你在一起……那你呢,你還不是從內蒙來香港了!也不見得我付出最多吧……”

女孩子的心很小,被分了就沒有了。

樓望東扶住她的腰往懷裏貼,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長途飛機沒有刮胡子,如今青茬粗糙得令她發癢,她敏感地往後一縮,聽到他說:“不是說了不要提我是為了你才來香港這種話麽?免得你被道德綁架,怎麽,現在又由你的嘴裏說出,以證明我愛你?”

他的嗓音富有低沉的磁性,身上的男性特征極度明顯,周茉的額頭被他的喉結滾過,毛孔輕輕蓬開,她說:“也不只是這件事啦,你還給我開罐頭呢。”

樓望東有種沒白疼她的輕嘆聲落下,這樣小的事,在她這裏就足夠證明愛。

“我們回來香港了,什麽時候帶我和你父母吃頓飯?”

他話落,周茉明顯緊張地抖了抖,他又記住她的話了,送他離開北京之前,周茉哭嚷着說要帶他去跟父母吃飯來着……

如今事到臨頭,反而不吭聲了,樓望東低頭,嗓音如風送入她耳邊:“我想跟你同居,不論用什麽方式都要得到你父母的同意,是你把我招惹過來,也該給我個名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