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噩夢與愛

第6章 006 噩夢與愛

當天晚上，白蘭在确認書房抽屜裏的信件的确全都被銷毀了之後，就回到卧室，準備入睡。

而至于噩夢卡的效果，白蘭根本沒帶怕的。

畢竟噩夢卡是讓人在入睡時陷入記憶中的噩夢時刻，而他白蘭——

笑死，根本沒記憶。

于是白蘭平靜地躺在床上，平靜地入睡。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被他瞧不上的噩夢卡，竟然真的能夠如約生效。

·

晦暗的世界裏，天地颠倒。

破碎的建築漂浮在虛空，正看如常，倒看如紙。

不知源頭也不知去向的詭異線條橫貫天地，一些像是人影又像是妖魔的扭曲影子在線條上行走，低喃的呓語忽遠忽近。

白蘭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自己此刻正處于噩夢卡的效果之下。

但他并不覺得這樣的夢算是噩夢，因為他心中并無半點懼怕。

“所謂的噩夢卡……就這？”

虛空中，漂浮的宮殿只有半截，而在宮殿盡頭的王座上，白蘭懶洋洋坐着，身體褪去了現實中的病痛，讓他竟然在這噩夢的世界裏感到了難得的輕松。

“其實這是好夢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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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笑着，一手托腮，一手在眼前輕輕揮動。

黑色的死氣之炎在他指間游動，散發着令人心驚的威勢，而白蘭只是輕輕一揮手，那洶湧的火焰就咆哮湧出，将這座只有半截的宮殿破壞得更為徹底，也将那些越來越近的扭曲人影驅散。

濃郁黑暗的火焰中，崩潰的宮殿內，狂亂扭曲的線條下，白蘭的坐姿卻比現實中更懶散了，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安心之處。

而那些不想被系統聽到的抱怨，也終于能在這樣的世界裏說出口。

“久違的力量感，真好啊，我果然還是不喜歡病歪歪的身體……但我是絕對不會氪金的，這可是本天才的最後堅持！”

“而且系統來歷不明，不能信任……但抽卡游戲倒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不那麽手黑就更好了……”

“……為什麽那位詹姆斯·莫裏亞蒂就能遇到那麽多有趣的人和事，我這樣勤勤懇懇地寫小說也沒能釣上幾條大魚？真讨厭……世界辜負了我的期待……換個職業有用嗎？”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落在最後的那個問題……”

那是最根源的問題——

在他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這十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而，夢中安逸的時光只有片刻。

就在白蘭降臨這個夢世界沒多久後，隆隆的雷聲響起了，刺目的雷龍游走，将這個晦暗的夢世界用力撕裂，露出天盡頭的血光。

白蘭驚訝仰頭望去，只見天盡頭的血光裏有模糊的人影閃動，像是掉幀極嚴重的影碟，甚至連聲音都模模糊糊，難以分辨。

[……哦？你知道你在對我說什麽嗎？]

出乎意料，這竟然是白蘭自己的聲音。

[難道你以為我是什麽好人？真令人驚訝，難道我做了什麽令你誤會的事嗎？]

不得不說，這過分輕挑戲谑的語氣，哪怕是白蘭自己聽着，也覺得頗為欠揍。

但出乎意料的卻是對方的回答。

[我知道啊……你的性格是真的很惡劣啊……]對方的聲音有些無奈，[但就算這樣，我也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

[這樣說可能讓人感覺很自大，但是……]對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在堅持說下去，[我想要信任你——我可以信任你的，對吧？]

空洞的心髒被注入了第一聲心跳，微弱地在那處只有風聲的空虛之地回響。

坐在宮殿廢墟之中的白蘭瞳孔緊縮，臉色有些發白，心中生出明悟，明白了為什麽這會是“噩夢”。

但他不信邪，不服輸，不閃不避，端坐王座，繼續聽了下去。

卡頓的“影碟”繼續播放，那片血色的記憶碎片卻如同隕落的流星，在黑色的世界裏崩潰燃燒、傾倒毀滅。

[白蘭，這段時間你去哪裏了？]

[你……在擔心我嗎？]

[我當然在擔心你啊！]

[……為什麽？]

[這種事哪有什麽為什麽啊！你是我的朋友，我擔心你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但是我不需要。]

[……什麽？]

[你公平地相信着每一位朋友，公平地信賴着每一個成員，公平地擔心着每一個人，但這樣的公平不是我需要的東西……到此為止吧，天真的家夥，不要再靠近我了，你不知道我是什麽人，你會後悔的。]

[但是——]

[……]

[但是你對我而言……]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白蘭，你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朋友啊！]

白蘭頭痛欲裂。

他用力抓緊自己的頭發，感到腦中有被燒盡的灰燼逐漸複原，化作一片片鋒利而破碎的拼圖。

[……你竟然是來真的呀？]

[你——我很認真的！！]

[好吧好吧……那，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哦~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會後悔的！]

[你呀……你會後悔的……]

第三塊拼圖。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你做的嗎？]

[你後悔了嗎？]

[回答我！白蘭，是不是你做的？！]

[你後悔了嗎？]

[白蘭！！！]

第四塊拼圖。

[白蘭，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當然。]

[……我還可以信任你嗎？]

[不行哦。]

[……]

[你要憎恨我，懷着巨大的憤怒與憎恨，直到從地獄複活、将我的靈魂燒做灰燼。]

第五塊拼圖。

[我會殺了你。]

[我知道。]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好呀，要永遠記着我哦！]

第六塊拼圖。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愛你。]

[……]

血色的拼圖碎片将黑暗的世界染色。

最後的最後，白蘭清晰看到血光中的自己笑着摘下戒指。

“算了……”

“我放過你了。”

·

黑暗的卧室中，白蘭驟然驚醒。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着，血液狂湧，身體因不堪重負而發出痛苦的回響，牽動着他氣管與胸腔，令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在無與倫比的恐怖窒息感中，白蘭頭暈目眩，幾乎感到死亡的陰影在向他招手。

但這一會兒他卻無暇顧及這具虛弱的身體和逐步逼近的死亡陰影，因為他的心中此刻只剩下了滿滿的不可置信。

“太糟了……不會吧……”

等到劇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平複，白蘭擡起自己的手，看着手上那枚不屬于自己的戒指，心中因各種不妙猜測而頭皮發麻。

“難道說我之所以戴着對方的戒指……是因為——”

記憶碎片中，他摘下了自己的戒指。

但醒來後，他卻戴上了對方的戒指。

這件事可以延伸出數個答案，但浮現在白蘭腦中的每個答案都非常不妙。

白蘭喃喃自語：“不會這麽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