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崩碎的過去
第28章 028 崩碎的過去
半生半死, 半夢半醒。
白蘭感到自己像是驟然跌落在了海中,漂流過極遠的地方,又感到自己似乎僅僅只是眨了眨眼。
而等到他再度睜開眼時,他來到了一間疑似心理診療室的地方, 對面不遠處的窗邊則站着一個人。
此時, 陽光正好。
那人站在窗邊, 分明窗外就是蔚藍的天空與燦爛的金輝, 但他的身形卻大半藏在厚重的窗簾後, 陰影投在他的面頰,半明半暗。
他側身對着白蘭, 黑色的西裝外套與領帶被他随手扯下,甩在長椅上, 襯衣袖子的扣子解開, 挽到臂彎,但他的西裝馬甲卻規整地穿在身上, 勾出了對方漂亮的腰線和挺拔的身姿。
他知道白蘭在看他。
但他一眼都沒有回望過來。
白蘭目光動了起來, 在這個房間掃過, 如同蜻蜓點水, 并未多做思考,但卻下意識辨明了對方此刻的狀态:他來到了對方的夢中。
這不僅是一場思維上的重逢,更是夢境的體現。
只是一眼,白蘭就察覺到了真相。
俗話說,夢境會展露夢境主人的內心。
夢境裏會出現心理診療室, 往往代表着夢境主人知道自己的心理出現了問題, 又不願意求助他人, 于是試圖主動治愈自己。
而與此同時, 夢境主人在夢中穿着循規蹈矩的西裝, 但卻随手将外套與領帶抛在一旁,象征着對方身上肩負着重要責任,但骨子裏也有着抛棄規則掙脫束縛的勇氣。
夢境主人面朝窗外與天空,證明他其實是一個更向往光明的人,但未知的黑暗絆住了他的腳步,讓他無法前進,甚至連自己夢中的心理治療師都無法相信,只能靠着自己的毅力,在深淵的邊界苦苦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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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這樣?
白蘭垂下眼,心髒處莫名傳來鈍痛。
“這不應該……”
白蘭困惑想着。
“明明我已經離開了,明明我把一切都還給了他……”
“為什麽他還在難過?”
白蘭想不明白。
“難道……是因為別的什麽事?”
白蘭茫然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在自己身上罕見的白大褂上稍稍凝固。
于是當白蘭再擡頭時,他已經拿穩了自己的劇本。
“請坐。”沉寂如死的診療室內,白蘭驟然開口打破寧靜,“來吧,請到這邊坐下,放松一點。”
這一刻,白蘭就像是真正的心理醫師那樣,笑眯眯地與患者拉近距離,試圖開展自己的業務。
窗邊的人聞聲回頭,似是愕然,瞪大的眼瞳中像是有太陽的金輝落入,一種叫白蘭看不懂的東西正在其中閃爍。
但他很快回神,垂下眼,下意識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沉默瞬間,依言來到白蘭面前。
并不寬大的房間,并不遙遠的路程,他卻像是走了很久。
白蘭發怔地看着對面的人從黑暗走入光明,看那光與影在他臉上交替呈現,如同歲月與記憶的流逝。
最後,對方坐下,擡頭看他,一切虛無褪盡,一切距離消失,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出現在白蘭面前,将記憶中最後一塊空白拼圖填充完整。
熟悉的酥麻癢意從心髒的位置蔓延到指尖。
一切恍如隔世。
白蘭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的心情。
非常新奇。
也非常讓人迷醉。
不過對面的人并沒有給白蘭留下多少回味的機會,很快就開口打破了此刻診療室內的寧靜。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他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但此刻的他卻垂着眼,掩去了眼裏的輝光,和那一切讓白蘭只是遠遠看着就忍不住為他開心的東西。
“你可以為我解答嗎?”他輕聲說着。
白蘭下意識放緩了聲音:“當然。”白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合格的心理醫生,“為你排憂解難正是我的職責。”
對方交握在身前的手越發緊握,指節有些發白。但他的聲音卻十分平穩,像是步入成熟期的河流。
“我曾經有過……一個戀人……”
他沒有擡頭,只下意識輕輕摩挲着自己左手無名指處。
而那裏空空如也。
“我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天。”
·
那是沢田綱吉十六歲一個夏天的傍晚。
海邊小鎮、空無一人的海邊咖啡廳裏,沢田綱吉因為這樣那樣習慣成自然的離譜理由,被Reborn坑在這座咖啡廳裏幫老板看店,順便兼職一下服務生。
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這位老師又在心裏琢磨着什麽“試煉”,但他已經學會了認命。
可就在沢田綱吉一邊擦杯子一邊等待自己接下來的磨難時,驚雷與暴雨比老師準備的“試煉”更先到來。
沢田綱吉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驚訝看向窗外突變的天氣。
而也正是這一擡頭,沢田綱吉看到了對面街道獨自坐在長椅上的白蘭,看到了那張沉靜的臉,和那一雙像是悲傷又像是冷漠的紫羅蘭色眼瞳。
沢田綱吉呆在原地,被黑暗雨夜中的這一抹絢麗紫色所蠱惑,心髒怦怦直跳。
然後,他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沖動的一件事——
邀請長椅上的少年進入咖啡廳避雨,并請了對方一杯咖啡。
……
一切從此開始。
·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正是他完成複仇的第一天。”
沢田綱吉垂着眼,聲音平靜。
“那一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他十五歲的那年,他的父母死在幫派鬥争的流彈中。但僅僅在一年後,也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害他父母身死的兩個黑.手黨家族就毀于家族內鬥,從上到下,全都死了,沒有留下任何一人……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他動的手,沒有任何線索證明是他犯下了這樣的罪行,甚至當那兩個家族覆滅的時候,他正身無分文、孤單地坐在咖啡廳裏,身前只有一杯我請的咖啡……所以在Reborn告誡我他很危險的時候,我沒有相信。”
白蘭目光輕閃,哪怕冷不丁聽到自己這一世父母的死訊,心中除了一抹遙遠的惆悵外,也沒有更多情緒了。
畢竟生離死別,都是人生的過程,而複仇這種事,他也已經在許多年前就徹底完成了。
“所以,你對你戀人的愛,最初只是出于憐憫?”白蘭醫生回到眼下,盡職盡責,試圖從頭開始分析患者的心理,解決患者的病痛,“而從你的描述中看來,你的戀人無疑是一個危險的人,但你卻因為第一印象而對他喪失了警惕,最後釀成了一件令你後悔的事,是這樣嗎?”
“不對。”
但出乎意料的是,沢田綱吉飛速否定了。
“蒙蔽我的從來不是憐憫。”沢田綱吉終于擡眼,看着白蘭,目光沉靜卻又濕潤,像是親手剖開了自己的心。
“是愛。”
“我愛他,我對他一見鐘情。”
白蘭的呼吸都像是在這一刻停止。
那從心髒中生長的酸澀和癢意越發令人難以忽視。
但下一秒,這一切卻都被統統摔得粉碎。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很可笑?”
白蘭終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終于維持不住那份游刃有餘又置身事外的表情。
“沒有……不是的……”
他的心像是被摔碎了,但偏偏摔下心的人卻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是他自己,親手造成了這樣的結局。
“從來不是‘可笑’……也不應該是可笑……”
白蘭想要去看對方此刻的表情,但卻又像是害怕被太陽燒灼的影子,在觸及太陽之前就狼狽躲開目光。
“如果是我的話——”
如果過去的一切真的發生過,如果最後的自己真的做過那樣的選擇——
“——我會非常羨慕你。”
對面的聲音頓了頓。
“……羨慕我?”他困惑着。
白蘭腦中湧出了遙遠的記憶。
他微微側頭,目光盯着書桌旁的地毯,無奈笑了笑。
“是啊……”白蘭聲音輕飄飄的,“我會羨慕你……羨慕你可以那樣無畏地去相信一個人。”
·
白蘭在這一世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規劃。
他決定當一個個性的天才少年,減少交際;決定讀書到二十歲時搬出家,跟這一世父母塞的狗糧說再見;決定在二十五歲那年拿到教授職稱後平平靜靜地渡過這一生。
平凡,寧靜,如同任何普通人的一生——這就是白蘭給自己選擇的未來。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歲那年暑假的午後被打破了。
那一天下午,鄰居家的大叔激動地拍開他家的門,一邊胡亂抹淚一邊安慰着拽他,把他一路拉到了停屍間,告訴了他父母被流彈擊中、搶救無效不幸身亡的消息。
白蘭在停屍間內沉默了許久,最後輕輕拉上白布,蓋住那兩張上午還對他笑語晏晏的臉。
他并沒有多說什麽,但他卻明白,自己前十五年的人生規劃,在這一天徹底報廢。
一切都将改變。
十六歲。
白蘭做足了準備,用了點手段,讓那兩個沒什麽前途的小家族死于可笑的“家族內鬥”。
但他并不對自己置身事外這件事抱有僥幸。
世上總是不缺聰明人的,世上也絕不會有不透風的牆,所以他必須要在其他人查到他頭上之前做好準備與應對。
他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必須要建立令敵人顫栗的勢力,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危險中求得安寧。
這是他過往人生的經驗,哪怕他早已厭倦了這樣的行為。
可這一次的計劃又被打破了。
而他竟然并不讨厭那個打破他計劃的人。
……
“我知道啊……你的性格是真的很惡劣啊……但就算這樣,我也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咳……這樣說可能讓人感覺很自大,但是……但是我想要信任你……”
“——我可以相信你的,對吧?”
……
對方柔軟又純粹的眼神,像是什麽毛茸茸的小動物。
不,嚴格來說,那是比小動物更可愛的目光。
以致于連白蘭這樣的惡劣性格都發不出嘲笑的聲音,甚至反被萌了一臉。
“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傻?怎麽随随便便就說出相信別人的話?”
白蘭百思不得其解。
“這也太容易被騙了吧?而且還是送上門給人騙?”
“他不是有個老師嗎?那個阿爾克巴雷諾怎麽都不管管他?!”
這一刻的白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經過了怎樣的思考過程,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覺來,認為自己應該可能也許對這個傻子要負點責任。
“……我得看着他一點。”免得他被人騙了。
抱着這樣稀裏糊塗的責任心,白蘭決定暫時接受這個小動物的邀請,去彭格列做客,順帶告誡一下這小家夥人心險惡的事實。
但白蘭沒想到的是,自己在彭格列一做客就是七年,并成功完成了從“做客”到“做主”的轉變與過程。
這件事實在非常微妙,微妙到白蘭有些時候甚至忍不住生出“其實被騙的人是我吧”的錯覺。
不過,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足以銘記于心的溫暖記憶。
就像是黑白的世界驟然被色彩覆蓋,久盲的病人驟然重見光明。
但是——
是的,一切的轉折都會有個“但是”。
——但是有一天,白蘭收到了平行世界的來信。
·
夢境中。
心理診療室內。
“你知道這一切的異常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嗎?”白蘭問。
“我曾經以為我知道。”對面的人平靜說,“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并非我想的那樣……我也沒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懂他。”
白蘭心中一動:“在你看來,你的戀人是什麽樣的人?”
對面的人垂下眼,漂浮不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後,久久凝固。
而就在白蘭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了。
·
沢田綱吉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白蘭可能不是什麽好人,也一直記得Reborn對自己的警告和對白蘭的警惕。
但沢田綱吉同樣也知道,白蘭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人。
白蘭他只是……只是很難用人類的善惡來規範與約束而已,因為比起“人類”來說,他更像是……貓?
對的,貓。
那種持萌行兇,理直氣壯給人類添麻煩的生物。
這樣的性格,放在貓咪身上無疑是可愛的,畢竟小貓咪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可放在人類身上,特別是一個過分聰明、無法用法律和道德約束的人類身上,就有點過于危險了。
沢田綱吉很明白這一點,也很努力地讓自己正視這個不被人類社會所約束的危險生命。
但沒有辦法,人類的第一印象實在是重要又奇妙,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白蘭在他心中的形象漸漸變成了一只大貓。
毛茸茸,懶洋洋,充滿了對人間的睥睨和對人類規則的不屑。
——多可愛呀!
連沢田綱吉這種小時候曾被小動物狂追八條街的廢柴都忍不住想要摸摸這只大貓咪。
于是當這只大貓漫不經心地路過他身邊時,沢田綱吉終于忍不住伸手去挽留他。
對方顯然被他的挽留吓了一跳。而當白蘭直愣愣在原地,眼睛裏寫滿“你為什麽不害怕我”的疑惑時,沢田綱吉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忍住不笑。
——太可愛了。
真的太可愛了!
為什麽會有人害怕這樣的白蘭呢?
明明他這樣可愛!
被大貓萌了一臉的沢田綱吉越發堅定了挽留對方的決心。
面對他的挽留,大貓并沒什麽不悅,當然也沒有什麽驚喜,只是想了想後很無所謂地說道:“好啊,如果你不後悔的話。”
然後大貓就很果斷地打打包跟他走了。
沢田綱吉:“……”
很好,這種随随便便跟人走的樣子也越發像貓貓了。
那就幹脆領回家好了!
沢田綱吉燦爛笑了起來:“我不會後悔的。”
·
夢境中。
白蘭的聲音在診療室響起:“所以你後悔了嗎?”
對面沉默。
白蘭說:“你後悔相信他了嗎?”
窗外的陽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陰雲,如同暴風雨将至。
“我後悔了……”對面的人輕聲說着,聲音發澀,“我後悔我為什麽沒有更早發現他的異常……”
白蘭手指一緊,心中生出莫名怒氣。
而這樣的怒氣,在對方說出“我應該更關心他”的時候更是攀升至巅峰。
“不,不對。”白蘭冷漠道,“看來你還是沒有學會。”
“學會什麽?”
“學會不再輕易相信他人。”
這一刻,對面的人終于擡起眼。
“你認為我不該相信他嗎?”沢田綱吉輕聲問。
白蘭冷道:“不是‘認為’,而是事實如此。信任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該将這樣重要的東西輕易交付給他人——特別是你口中那種危險、自我、充滿扭曲惡意的家夥。還是說你直到現在都沒有學會教訓嗎?難道他給你的傷害還不夠深嗎?”
沢田綱吉隔着辦公桌,無聲凝望着他,在身前交握的雙手再一次無意識地摩挲起了無名指的指節。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嗎……”沢田綱吉的聲音越發輕了,神色像是悲傷,“你覺得他不值得信任嗎……”
“不是‘認為’,而是事實如此。”白蘭皺眉,再次強調,心中發愁,覺得自己眼前的這個家夥可真是傻得沒邊了。
——都到這種時候這種境地了,怎麽還在糾結這種無用的問題。
你難道不應該拍案而起,痛斥渣男後潇灑離開嗎?
他最後的選擇,可不是為了讓你這個傻乎乎的家夥在這裏糾結當年的事啊!
白蘭看着對面的人,怎麽都放心不下,最終決定好人做到底,給以前的自己做個售後服務,順便幫這個傻子認清現實。
“你好像忘了他對你做了什麽。”白蘭冷淡說着,“但沒關系,我們可以一一回想。還記得你們的第一次沖突嗎?”
“……我記得。”
沢田綱吉當然不會忘記白蘭第一次跟他生氣的那天。
那是沢田綱吉第一次看到白蘭疾言厲色的樣子,而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外人一直覺得白蘭是個可怕的家夥。
“但那不是他的錯。”
但直到現在,沢田綱吉還是想要為白蘭辯解。
“我那一次在援救幾位家族成員時,決定太過冒進,過于深入險地,差點受到非常嚴重的傷害。最後他及時趕來,幫了我一把,也和我生氣了很久……但那一次的确是我不好,他會生我的氣是很正常的事。”
白蘭無語搖頭:“看,你到現在都不明白他在生氣什麽,這才至今都對他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以為他是因為擔憂你的安全才生氣嗎?錯了,大錯特錯!”
“……那他在生氣什麽?”
“他氣你踐踏了他的愛人。”
“……什麽?”
“你好像總是會忘記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家夥是惡人、是個極度病态的神經病。”這一刻的白蘭,如同第三人一般,冷靜剖析着這一切,“對于瘋子來說,他唯一懂得愛你的方式,就是将你視作他的所有物。你所重視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所以當你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深涉險地的時候,就代表你貶低了他的愛情、踐踏的他的愛人。”
“……”
“你并不代表着你自己,你象征着他全部的愛。所以你絕不可以将別人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當你一次兩次為了別人而受傷時,他會憤怒,會跟你争吵;三次四次時,他會發狂,會對你做出警告……但你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你不理解瘋子的想法,你在試圖用犧牲自己的方法令你周圍的一切都保持完美的樣子……可這卻正是他最恨你的地方。”
“……”
“所以你終将迎來瘋子的報複。”白蘭身形微微前傾,失去表情的臉上有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而你也迎來了他的報複——你忘了嗎?”
“……我記得。”
窗外的天色越發晦暗了。
而它也正代表着夢境主人的情緒。
白蘭心中有些滿意,向後靠了靠,道:“他懂得怎樣才能徹底傷害一個人,懂得如何才能令你感到痛苦……他知道你看重同伴遠勝過自己,他痛恨你這一點,所以他一定要讓你眼睜睜地看着你的同伴死去,看着你所重視的一切都灰飛煙滅,直到将他心中的瘋狂和痛恨全部加諸于你心中……這也正是他對你最無情的報複,你難道忘了嗎?”
“……”忘了?
沢田綱吉怎麽會忘記?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聽到Reborn死訊時的心情,不會忘記那無數個平行世界的結局。
所以他也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竟然會被愛情蒙蔽,從而對敵人做出了這樣可怕的放任,釀成了這樣嚴重的後果。
于是在那一天,沢田綱吉終于下定決心,要親手終結這個錯誤。
他一定要——殺了白蘭!
“你做出了正确的選擇。”白蘭平靜道,“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為民除害,你拯救了世界,你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而最後,當這一切終結後,所有你失去的人與事都會回到你身邊,你只要繼續懷着對他的憎恨和不屑,回歸你的日常,回到你所有重視的人身邊,一塊兒幸福地活下去……這樣皆大歡喜的結局,你還有什麽可懊悔的?”
是的,随着意圖毀滅世界的白蘭的死亡,白蘭在無數個平行世界中造成的所有破壞都被世界的力量撫平,一切恢複如初。
除了白蘭的死亡之外,誰都沒有離開,誰都沒有悲傷。
這就是所有人眼中皆大歡喜的結局。
沢田綱吉也想要這樣告訴自己,但是——
“但是我不相信這是最後的真相。”沢田綱吉執拗看他,“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一定還有我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呢?你認為這就是一切的真相嗎?”沢田綱吉反問他。
白蘭臉上不動聲色:“當然,這就是真相,否則你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
沢田綱吉定定看着白蘭的眼睛:“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是真的。”白蘭不閃不避,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可心中卻下意識覺得事情似乎有什麽不對。
他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而那件事是——
“你說謊!”于是下一刻,白蘭看到沢田綱吉蒼白的臉恢複了一些血色,浮出篤定神色。“你騙了我,你騙了所有的人。”
白蘭心中一震。
沢田綱吉神色淩厲,近乎咄咄逼人:“你一直都在騙我,而直到現在、直到這樣的時刻,你竟然還想要欺騙我嗎?白蘭?!”
白蘭睜大眼,心中震驚:等等,他怎麽會……對了,想起來了,關于自己忘掉的事!
是超直感!
這家夥,有近乎作弊的超直感!
自己怎麽忘了這件事?
所以說,這家夥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從一開始就在跟他套話?!
白蘭心中再次湧出無措與懊惱。
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還有這麽一招……大意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白蘭驀然起身,懊惱後退,“這件事……不應該再有後續了……”
他剛剛應該沒有說漏嘴吧?
——都怪這該死的失憶!!
白蘭毫不猶豫,轉身離開,那原本緊閉的診療室大門在他面前轟然敞開,門外是無盡幽深向下的長廊,而他則像是頭也不回地走向地獄的惡鬼。
“白蘭!!”
身後呼喚他的聲音像是顫抖,又近乎憤怒。
白蘭腳步一頓。
“別再過來了。”白蘭閉了閉眼,“回頭吧,如果你再向前走的話——”
白蘭沉默下來,再不多說,對身後的聲音置若罔聞,大步走向黑暗。
“白蘭,停下!”
“停下!!”
“白蘭!!!”
看着白蘭頭也不回的身影,沢田綱吉心中湧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但當這樣的悲傷被心中的火焰燃盡後,它們又統統化作了憤怒。
為什麽總是這樣?
為什麽這家夥從來都是自說自話?
為什麽他從來不肯解釋?
哪怕一句都好,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
你到底在想什麽?
你到底想做什麽?
“白蘭——回答我!!”
只有這一次,他一定要聽到答案!
沢田綱吉懷着巨大的憤怒,沖入門外的無盡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