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親近
第9章 第9章 親近。
喬骁好像沒有聽見,但餘白芷知道他聽見了。
只是不想和她說話産生交流,所以裝得目不斜視,動也不動。
她微微壓低聲音,往他這邊湊過來些,不叫兩人的對話傳到外面去。
她驟然靠近,獨屬于姑娘家身上會有的淡淡清香混雜些許胭脂味傳過來,浮在他的鼻息之間,喬骁眉頭擰得更厲害,他越發側着坐,再側一些,幾乎要背對着她。
餘白芷沒有理會他的遠離,徑直道,“我知道你想要離開。”
聽到離開兩個字,男人的眉眼觸動了,但害怕是她的陷阱,又很快将他的觸動給按了下去,佯裝不動聲色,看看她又要說什麽。
“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聽到做個交易四字,喬骁總算沒有那麽無動于衷。
他轉過臉來看着她,眯着眼睛打量,想要審視她的神色。
但一對上她的臉......除卻水靈的眸,上了淡妝後越發顯得粉雕玉琢的小臉,微有些紅潤的鼻尖之外,他沒有看到類似于算計之類的東西。
她坦蕩無比,對上他的眼睛,由着他打量,喬骁哪裏跟姑娘家正兒八經如此對視過?
最後又是他羞了,不得不收回眼,岔開話道,“...你要放我離開?”
“目前不能。”餘白芷直言。
他就聽到不能兩個字,完全忽略了目前,眼神不善看着她,就好似被戲耍了。
“日後可以。”餘白芷又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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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喬骁品着她的兩個字,“日到什麽時候?”
他已經在這呆了許久,朝廷沒有一點風聲傳來,也不知道朝中局勢如何了,他一人死了不要緊,但決不能這樣死去,讓喬家滿門忠烈都蒙羞蒙冤。
這件事情分明不是他挑的大頭,縱然他也有過錯,是他的錯他會擔着,不是他的錯他憑什麽又要承接?
他回話的語氣很不耐煩,周身都是刺,極不好交談。
餘白芷蹙眉默了一息,等喬骁算是冷靜了下來,她才緩緩開口,給他分析局勢,讓他稍安勿躁。
“你如今在我父親眼皮子底下,衆人也都盯着,我便是有心,也無法助你離開。”
冷靜下來的喬骁應當是聽進去她的話了,他冷凝的臉色有所緩和。
餘白芷怕言多必失,讓他自己想。
好一會,他別過臉來問她,“我如何信你不是诓人的話。”
她挑眉,又一次反問,“我诓你有何好處?”
昨日她也這般說,可一提到昨日,不免想到那绮麗的場面,想到她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弄髒了。
如今都在這馬車裏,若是細細聞,還能夠聞到她手腕上淡淡的藥酒味。
喬骁的心神閃了閃,“......”
被她噎了回來,加上神思不自然,他岔開話學着她反問,“那你想與我做什麽交易?”
他不認為自己都落入賊匪窩裏,還有什麽價值可作為交換利用。
繞來繞去說到這,他還是有些動搖了。
“說是交易,也不算吧,就是想要你在我父親面前多多配合,不要似昨日拜堂那般鬧得過分難堪了。”
一想到他被人按頭拜堂跟她成親的場面,喬骁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我的目的自然是想要清淨些,若你待會敬茶的時候鬧了,只怕又不得幹休,況且......”
她話只說一半,便高高吊起,尾音拖得很長,喬骁等得略是着急,便讓她少賣關子有話直說。
旁邊姑娘的眼裏閃過些許笑意,她之所以話說一半便戛然而止,不是想釣喬骁的胃口,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在認真聽而已。
“況且你再這樣鬧下去,我父親不會對你放松警惕,他會繼續派人跟着你,還會在你的飯菜裏面下軟筋散,你若裝得乖覺,日子久了,他放松了警惕,認為你已經不會逃了,便會撤了對你的看管和束縛,自然我便好送你離開了。”
這話倒是說得很準确,事實也如此。
喬骁頓了頓,他又問餘白芷,“你怎麽會知道軟筋散的事情。”
還以為他會問什麽呢。
“不光是你,但凡陰山擒來的人,所食飯菜當中皆有軟筋散。”這點不用意外,便是問陰山任何一個人都知道。
“你有解藥麽?”他想起她昨日拿藥酒的地方,那裏似乎有藥。
“沒有。”餘白芷直接道,“我的藥匣裏都是一些尋常的膏藥,你若不信,回去可以自己看看,我不攔你。”
陰山三寨主是專門煉藥制藥的行家,軟筋散的解藥只在他的手上存放。
他頓了一會,“這就是你說的,要跟我做的交易?”僅僅只是想要一個清淨。
“嗯。”餘白芷颔首。
他還是心存懷疑,并不相信。
餘白芷也沒有多說什麽,抿唇對他笑了笑,随後乖乖坐好,兩人中間的四方矮桌上備了糕點,她伸手拿了一塊,慢吞吞吃着。
距離上寨還有些距離,餘白芷就讓他自己好生考慮考慮吧,反正利弊關系都講與他聽了,若是他執意要鬧,那就随他吧。
喬骁這個人很有傲骨,從他舉手投足就能夠看出來,他不屑與山匪為伍,自然也不會停留了,否則也不會在昨日那樣的場景,剛被人解了穴道便開始反抗,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雖說父親下藥的事情不好,但給喬骁吃點苦頭也好,讓他心生忌憚。
直到了上寨,兩人都沒有産生過多的交集,期間餘白芷一直在吃糕點,她還問了喬骁要不要吃?
喬骁看了一眼,不給回話,惜字如金。
她自然猜到了喬骁不會吃,他連補藥都不吃,別說這些糕點了,經過那杯合卺酒,只怕她沾手的食物,他都不會碰。
上寨肅穆,沒有中寨那般熱鬧。
馬車停下之後,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喬骁不動聲色往周邊看了看,陰山的地勢實在得天獨厚,易守難攻,上寨有數不勝數的機關術,除此之外還有高手暗中把控,周遭有野獸,要想離開,簡直難如登天。
何況他如今身上有傷,內息凝不起來,此刻若是動起手來,沒有絲毫的勝算。
看來,他真的要與山匪頭子的女兒合作了。
這算個什麽事啊,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牽着鼻子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跟在餘白芷旁邊走,期間喬骁還留意到,有不少人警惕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但凡他有個什麽動作,恐怕還沒有抽刀,就被人按到地上了。
話說昨日在她的小閣樓,做那些事的時候,有沒有人在周圍聽着看着,會不會知道了....?
一想到或許有人聽到那些事情,喬骁的臉色又變得幾多不自然了。
餘白芷留意到他忽而緊抿着唇,神色很不好看,偏頭問他怎麽了?
她湊過來的時候,喬骁下意識便要退開,轉念想到她說的交易,便如她所願配合一二,生生止住了要退離的腳步。
餘白芷垂眼掃到了他停下的腳步,知道他是願意,答應跟她合作了。
她朝着他笑了笑,随後伸手挽上了他的臂膀,越發朝他靠過來,即便是被她玩弄于鼓掌過,可青天白日,又是朗朗乾坤,又是那麽多人瞧着,他哪裏跟姑娘家這般親近過。
她的身量矮矮的,人又嬌小,與其說挽着他的臂膀,倒不如說是抱着,貼着他的臂膀。
這縱然是隔着衣裙鬥篷,未免真的太近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柔軟。
“你做什麽!”他咬着牙說出這幾個字,還要維持臉上的體面,因此很是僵硬,走路的步調都放慢了,險些要同手同腳。
他的身量真的太高了,餘白芷微微墊腳,湊到他的耳畔,“逢場作戲嘛,你瞧我父親是不是笑了,不如此,怎麽放松警惕啊?”
她說話聲音輕,幾乎是呵氣如蘭,馨香的氣息悉數噴灑到他的耳窩裏面去,癢得人起顫粟,很難受。
他微微偏頭,“......”竟然找不到什麽反駁她的話來。
餘光掃到大堂中間那陰山匪頭,臉上果然堆着滿意的笑。
或許真的可以讓人放松警惕,他又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推開這位山匪“公主”,只好由着她了,于是僵着身子,僵着臉,由着她挽着過去。
感受到男人的抗拒僵硬,餘白芷險些要笑出聲來,她怎麽感覺自己在“逼良為娼”啊?
不過就是挽個臂膀而已,又沒牽手,也沒做什麽,他的耳朵又紅了,神色也變得很不自然。
喬骁臉上沒個笑意,但動作卻不排斥餘白芷的親近,方才又主動彎腰貼過去跟她說悄聲悄語,看起來十分融洽,恩愛,衆人見狀,登時議論紛紛。
“大寨主的眼光就是好啊,瞧瞧,這多麽的郎才女貌,多麽登對,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喬骁忍不住腹诽,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除此之外,也有不滿意的人,暗地裏說了些難聽的話,“什麽天作之合,這狗官除卻一張臉,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地方麽?”
“是啊,小白臉短命相。”後面六個字險些沒有讓喬骁破功,一個眼刀掃過去。
跨入了正廳,陰山的頭匪們分列而坐。
餘正在主位上,旁邊都是一些他的夥衆,個別幾個喬骁見過,但...不知名諱底細,前來剿匪之時見過明錄,但他記不大清楚了,若是細細回想,應當能夠憶起來。
這在坐的人當中,他最清楚餘正,是陰山的頭匪,也是朝廷頭號緝拿要犯,若是砍下他的頭顱,陛下賞賜黃金萬兩,加官進爵。
衆人皆笑眯眯看着他和頭匪的女兒,唯獨餘正左邊的青衫男子,一臉陰鸷看着他,看着旁邊人挽着他的那只臂膀,好似要随時動手要将他的手給砍下來一般。
喬骁并不畏懼,擡眼對上此人的目光。
瞧着樣貌年歲,他猜測,此人應當是陰山山匪口中所說的解二寨主了。
聽人說,他對匪頭餘正女兒有意,但沒有入餘正的眼睛,故而不将女兒許配給他。
“......”
這人是把他當成眼中釘了啊,沒看出他不是自願的嗎!看什麽看!
喬骁不卑不亢迎擊解令邧要吃人的眼神。
兩人的視線在暗中交鋒,他也冷冷看着對方,甚至比對方還要寒氣森森。
有眼力見又知道內情的人,自然窺見了火氣,一時之間衆人都靜默下來。
直到旁邊引領的人端來茶水上前,“小姐,姑爺,請您二位給寨主敬茶。”
餘白芷抽回了她挽着喬骁的手,接過了茶水。
馨香柔軟驟而抽離,喬骁如釋重負,也收回了他的視線,端過旁邊人遞來的茶水。
看着身下的蒲團,喬骁真的不想跪,但強龍按不住地頭蛇,若是他不服軟,只怕餘正身後的打手會來敲他的膝蓋骨,踢得他跪下去。
思及此,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跪下去了。
“父親,請吃女兒的敬茶。”
喬骁聞言,心中一頓,這既是敬茶也是改口茶,他該随着身側人叫餘正一聲父親了。
“父親,請吃小婿的敬茶。”都跪了,喊一聲也掉不了肉,倒是能吃不少苦頭,喬骁心中已經漸漸趨向麻木。
餘白芷也沒想到,喬骁跟着她,喊得還挺快的,方才還倔得跟什麽似的,看來他是真的很想離開了,戲也就演得認真了起來。
“好,好啊。”
餘正哈哈大笑,先接了餘白芷的茶水,随後又吃了喬骁的茶。
他身側的人給兩人送了禮,随後餘白芷領着喬骁又給身側的人敬茶,就是在吃茶水的期間,喬骁認了陰山幾位匪頭人物及其親眷。
餘正為總寨主,掌管三寨,調動山匪,那解令邧是管控中寨的二寨主,後寨是另外一個匪頭,餘正的拜把子兄弟。
其餘幾位都是掌管陰山事宜的管主,什麽人力物力禽力,還有兵器,田地,竟然十分有條理,說句難聽話,比朝廷還規整些,重要的是這些人齊心,沒有喧鬧。
吃過茶水,要留在這邊用早膳吃飯。
土匪的吃食粗犷豪爽,不講究什麽,都是大碗吃肉大碗吃酒,女眷們都過來坐,各家在各家郎君的旁邊。
喬骁跟着餘白芷坐在餘正的旁邊,他的對面就是解令邧。
“阿骁啊,往前的都不論,日後你便是我餘正的女婿了,你要好生待我女兒,不要叫她受委屈,知道了嗎?”
餘正讓人給喬骁滿上,端起酒盞又叮囑了他一句。
“是,小婿明白。”喬骁噎了一口氣,順着餘正的話往下說。
阿骁……
他許久沒聽到這麽親近的稱呼了。
把酒吃盡坐下之時,眼旁風掃過餘白芷,她低頭夾菜,那鍋子裏面已經放了不少吃的了,正等着沸騰呢。
酒過三巡,餘正的訓話還沒完,他敲打着桌面,也敲打着兩人。
“不知今年能不能讓我抱上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