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葬褚山06(二更)

第031章 葬褚山06(二更)

當構築幻境的最後一塊碎片自春宴腳下化成光點,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睑,入目是一層濛濛的血色。

她想擡手抹去, 卻發現渾身酸痛, 四肢百骸仿佛被人狠狠地扭在一起,稍微動一下,連骨頭都發出尖利的抗拒聲。

于是她也不動了, 就端坐在晨昏池裏,腦海裏反複回味着那個蓄謀已久的吻。

如她所想,李姑娘的唇有些涼, 剛印上去那會讓她想到入口即化的雪花, 但很快她就什麽也不想了。

她細細地品味, 眉眼間的溫存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了陰郁。

萬般不舍地放開李姑娘時, 她看到她微微睜大的雙眸,裏面氤氲着一層水霧, 眉心也蹙在一起, 大概是完全沒想過這類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比起震怒, 更多的還是困惑。

這副模樣極大地觸動了春宴, 于是她忍不住貼在李姑娘耳邊說了那樣一句話。

彼時長亭一敘, 春宴很快便清醒過來, 意識到自身所處之地乃是幻境,而李月參的那句暗示更是讓她發覺“李姑娘”擁有自我意識, 從那時起, 她就盤算好了該如何破這個幻境。

一般人想着能順利破幻已是極不容易,而她向來貪心不足, 這麽好的一個試驗機會,她怎會白白錯過。

她要知道“春大人”的實力能在亓明烽和一幹刀妖的圍困中撐多久;擁有自我意識的李姑娘面對她的告白會是何種反應;李姑娘為她做了這麽多事最終的目的是什麽。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患得患失的性子,李姑娘對她的好太突然也太純澈,她始終惴惴不安。

且李姑娘來歷成謎,在亓府裏總是置身事外,她深怕哪天她像來時那般不講道理不問緣由地就走了,把她一個人留在亓府。

這種不安,這種惶恐,深深地根植在她的三魂七魄裏,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試探對方的想法,哪怕對方在那樣極限的情況下說出“我要你路上不再孤單”這種話,狂喜之餘她仍無法消除镌刻在心底的那絲憂懼。

就* 好像……她曾失去過她一樣。

她想,大概是因為,春汐也曾笑着對她說,她會努力活下去,會好好陪着她的。可到頭來,還是只剩她一個。

這種近乎自虐的情緒讓她再難以信任對方口頭上的承諾,對李姑娘的渴求變成了一個無底洞,除非徹徹底底地擁有她,把她鎖在自己身邊哪兒也去不了,否則她永遠得不到滿足。

如此病态的想法,她只能深埋心底,甚至得緊緊捂住,一丁點也不能滲出,因為她的李姑娘目前還無法接受。

可所有情緒都會有個臨界值,超過那條線,她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不管将來如何,現下還是得先把這妖丹給淬成。

踩着被幻境吞噬的邊界線作妖,唯一麻煩點的就是身上這些傷不好恢複,她等了半天不見好轉,視線兜兜轉轉落在了四周仍在翻湧的紅色黏液,不知是否是吸收了她血液的緣故,這些黏液瞧着暗沉了一些,變成了猩紅色。

一道雪亮的閃電自她腦海裏劈下,為什麽不再煅一次體呢。

于淬丹之前煅體,是因幻境擾人心智,在神魂不穩的情況下經歷“打碎重組”,極有可能命喪晨昏池,但春宴并不因此生懼,甚至想着利用煅體迅速恢複傷勢。

說幹就幹。

春宴閉上眼,再次任由這些“液火”舔舐她的肌膚,将她的血肉之軀一寸一寸地灼裂。熟悉的痛感來勢洶洶,她唇瓣緊抿,牙齒咯咯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整個人疲憊至極,像是連續趕了十天十夜的路,不曾有過片刻的歇息。

眨了眨被汗水濡濕的羽睫,她垂落視線,如料想的那般,“新生”的身體在猩紅池水映襯下宛如雪蓮,那些血痕都消失不見,酸痛苦楚也盡數湮沒。

若是李姑娘在這,只怕會斥一聲胡鬧,春宴想到她不贊同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唇邊不覺染了笑,風吹不散,雨澆不滅。

沒再耽擱下去,春宴數了數剩下的幻石,還有十一顆,意味着她還要進幻境十一次。

當紅尾小魚撞進她妖丹時,幻境在她四周瘋狂編織,将她網在其中,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疲憊沉郁一掃而空的洗滌感,但是這次,沒有李姑娘的那抹意念。

索然無味。

約莫一刻,春宴就破了幻境,毫發無傷。

但她沒立刻如法炮制去勾紅尾小魚,而是進行了第三次煅體。

接下來她就重複着勾魚,入幻,破幻,煅體的步驟,當量變達到質變時,她清晰地感知到軀體的強度變化,哪怕是亓明烽向她甩出一道淩厲的劍風,她也能完全不躲不閃硬扛下這一擊。

這次淬丹,收獲的遠比她想象得還要多。

如今,只剩最後一塊幻石了。

春宴熟稔地牽出妖力,再次踏入為她而生的幻境。

大抵是因着壓臺的緣故,這次與以往的都不盡相同,她睜眼所見乃是一片漆黑,只己身籠着一層淡淡的乳白色光暈。前後左右都不辨路,她幹脆抱胸等在原地,看這幻境還有何招數。

不多時,便叫她等到了。

又是熟悉的人兒,她在幻境裏已見過許多次,而這一次,對方一露面,她瞳孔驟縮,呼吸立時急促幾分。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李月參不再穿着一襲素白長裙,不沾半分顏色,而是僅裹着一件緋紅的衫子,露出香肩,半遮半掩,鎖骨處晃着白花花的光,冰肌玉骨,月中聚雪。

而那本該清冷平淡的雙眸,此刻仿佛揉進一汪潋滟春水,比世上最浪.蕩的公子哥還要多情。

她就用這樣一雙眼睛望着春宴,款款朝她走去,明明足踏暗色,卻有一圈圈的漣漪自腳心漾開,說不出的旖旎風情。

春宴聽到血液沖擊着血管的聲音,如墜冰窖,又似火燒,心底湧起一團意味不明的氣,棉絮一樣堵塞在她胸口。

那李月參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微微笑了下,那笑容也含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及至她跟前,李月參揚起雙臂——她這才發覺一雙纖纖玉手上抹了丹蔻,美豔無雙——将輕罩在身上的那件衫子慢慢褪下,随後在她越來越灼熱的視線中一歪身子,軟綿綿地倒在了她的懷裏,鼻尖蹭着對方的臉頰,呼吸噴拂在那極燙的耳廓上。

“春宴。”她喚她的名字,輕咬了下綿軟的耳垂,噙着笑意道,“你想要我嗎?”

你想要我嗎?

春宴最渴求的已在眼前,她環着她纖細柔弱的腰肢,聽到她的欲.望在懷裏綻放。

李月參因着貼近的熾熱溫度,一向蒼白的臉頰上落了兩抹粉紅,含羞帶怯。

“她”知道,這是春宴的死穴。

李月參不過是嫁給另一人,都還未禮成,春宴便坐不住了,又哪能抵抗得住對方投懷送抱呢。

這樣想着,“她”眼中得意之色漸顯,卻在頃刻之間凝住了唇邊笑意!

“她”一把推開春宴,低頭看向不偏不倚插在心口的利刃,眸中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再看春宴,哪有半分意亂情迷,鋪在眼底的是冷淡,是陰鸷,是沉怒。

她上前一步,手指一根根握上刀柄,在“李月參”驚愕的目光裏再往裏按壓幾寸,偏又笑得良善:“我不會讓任何人亵渎她,即便是在幻境裏。”

她的李姑娘冰清如月,是萬萬做不出這般魅惑姿态。

“李月參”咳出血來,一下子怨極了她,似是要說些什麽,卻被對方狠狠捏住兩頰封堵口舌,心口的刀攪動起來。

“我不許你借她之口說出任何惡毒之詞。”

最終,“李月參”在劇痛中死去。

無知無覺的軀體倒在春宴的腳邊,她一眼未瞥,只微仰了頭,看向更遠的地方。

最後一次淬丹,結束了。

-

亓明烽一直守在石室外,時不時地瞥一眼旁邊的漏壺。

已經過了十個時辰了。

馮川的資質很好,即便是在刀妖裏也是佼佼者,憑着一顆甲等中品的妖丹和生猛無畏的性子爬到了金刀之位,就是過于貪戀美色,又容易目下無塵,若是意志堅定還好,不然幻境裏可有他受得了。

亓明烽想着想着,又莫名拐到了鬥獸室那一幕,心尖都跟着幾近昏厥的春宴顫了顫,又想馮川淬丹成功成為他更鋒利的刀,又想馮川失敗以安撫他怒不可遏的心。

一時間,思緒紛亂如麻,索性不去想了,但憑天意。

就在此時,一陣雜亂的妖力從石室裏猛地爆發,餘威甚至波及到了他身後的兩個刀妖,他面色陡變,一掌轟開石門,足尖發力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進去。

就見晨昏池內馮川緊閉雙眼,渾身觳觫,不斷有殷紅的血從他的七竅流出,落進池內發出嘶嘶的炙烤聲。

亓明烽臉色難看,當機立斷捏開他的嘴,往他喉裏塞了兩顆渾圓的紫色丹藥,再一拍下巴,逼着他将丹藥咽了,而後甩出法器,法器飛至他頭頂,瞬間垂下萬千白絲,纏繞住他的軀幹四肢,再向上拔起。

就見那池水沸騰起來,像是極其不願到手的食物被人搶走,紛紛幻化出火鏈意圖捆住馮川的手腳。

而法器垂落的白絲看着顫顫巍巍一扯就斷,偏偏堅韌如鋼,硬是将馮川從晨昏池裏拔了出來,放至亓明烽的腳邊。

“主上,這……”他身後一刀妖面色驚疑不定,眼珠子在晨昏池和馮川身上來回轉動。

亓明烽冷冷道:“看不出來嗎,他淬丹失敗了,幸好我救得及時,還能保住他的妖丹。”

聞言,那刀妖松了一口氣。

淬丹失敗了頂多下次再試,要是妖丹碎了那可就完了,不說做不成刀妖,就是連普通的小妖都不如了。

亓明烽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好好調養,明日戌時你再入池。”

刀妖應了一聲。

然而,事情還沒完。亓明烽剛回到自己的住處,正想着等馮川醒過來好好問問他淬丹詳細,就有一妖仆匆匆忙忙跑到他面前,慌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主、主上,李姑娘突然暈過去了,通體冰冷,像、像是在冰窖裏浸了三月之久,怎麽也喚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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