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宣洩私欲的工具”
第36章 36.“宣洩私欲的工具”
“喂,”手機鈴聲響得及時,謝秉川抹走臉上的血漬,朝餘溫言走來,幫他圍上圍巾,接通電話,“你說。”
“…你又做什麽了?”江無漾的聲音傳來,細聽一聲悶哼,“別再觸犯禁令了行嗎。”
謝秉川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摔東西聲音,“啪嗒”一聲,江無漾挂斷了電話。
“江無漾嗎?他還活着對嗎?”餘溫言問。
他還記得不久前江憑說過的話,說江無漾也是和他一樣的複制人,說白依山被迫成虛宿卧底是江憑安排的,說。
說江無漾會死,白依山會死,謝秉川會死他也會死,所有人都會死。
但剛剛從謝秉川手機傳出來的聲音分明是江無漾的聲音。
謝秉川神色有些冷了,冷得發沉,還是“嗯”了一聲。
餘溫言扯了扯謝秉川的袖子,想讓謝秉川把兩個人一塊拉過來,他也是頭一回知道,神能夠隔空拉人。
可白依山的身份特殊,真讓他找到謝秉川,謝秉川難逃一死。
手串三串珠子都已經染紅了,手串繩子也早就崩斷了,他們再沒有任何容錯率,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腳腕纏上一雙枯槁的手,陶晚張着嘴,嘴裏盛着血,晃一路滴一路,給他的白色拖鞋也染上血紅色。
謝秉川眉心微蹙,一腳将陶晚踹開。
陶晚滾了幾圈,又被鐵繩扯着回彈,原本潔白的香風外套已經沾得髒了,露出疤痕遍布的腹部來,一個坑一個坑,皺巴巴的,曬到太陽那一瞬間便發了紅,被火燒着一樣滾燙。
說不了話,陶晚“唔唔”好幾聲,聲音悶在喉間翻滾,忙急忙慌地扯着衣服蓋住腹部,陰鸷地死死盯着溫喬,眼眸銳利得仿佛要将他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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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喬臉上沒有表情,踩着泥地在陶晚跟前蹲下,勾起陶晚一縷發絲,冷淡道:“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把你兒子的咒轉移到小言身上,你身上果然有施咒的反噬,是你親自給小言下的咒,對嗎。”
餘溫言一愣。
施咒的反噬?什麽?陶晚腹部那些坑嗎?
陶晚一下子沒了聲音,躲避餘溫言投來的視線。
“那溫言會成代理神,也是你幹的麽。”謝秉川目光森然。
陶晚很用力地搖頭,發出的“唔唔”聲更加急切,一邊擡起手指指向溫喬,謝秉川短暫地賦予她說話能力,溫喬聲音尖得刺耳:“是他,是溫喬讓餘溫言成為代理神的!等…等餘敬找到這裏來,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溫喬面色如舊,“餘敬不敢來。”
“他會來的…他會來的…”陶晚碎念。
溫喬輕輕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好笑的笑話:“為一個抛棄家人,抛棄好友也要逃離析木區、不惜讓所有人染病的叛徒嗎?他為什麽帶你走,你當真不清楚?”
陶晚胡亂抓撓着頭發,喊着要溫喬閉嘴。
“你出生在雪陵村,作為一個beta,村子封閉,你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沒身份,你只能一輩子待在這裏,你不甘心,”溫喬起身,垂眼睥睨,“恰巧餘敬來這裏投擲窩點,你一心想離開這裏,答應幫他投放病毒,代價便是帶你走。”
病毒?什麽病毒?
餘溫言看着陶晚臉色越變越白,白得像一張揉皺的紙。
“雪松柏症最先出現于你家門口不遠處那口井周圍,喝了井水的村民全都中招了,為了不讓其他人懷疑,你甚至對自己的父母下手,讓他們吊着一口氣,半死不活地在床上煎熬,而你,跟着一群村民指責我,認為是我誤入雪陵山深處觸怒山神。”
“那時候你就已經和餘敬聯系上,第一次投毒被我求神平息,餘敬研制了那麽多、準備用于武器的病毒全都白搭,統計數據缺失,被上面否決,被雪山神打攪的不滿浮上心頭,那時你們就開始打起雪山神的主意。”
“我把你當好友,什麽都和你分享,戀愛和你說,有了秉川也和你說,到頭來卻變成你刺向雪山神的利劍,你甚至将餘敬也一并告給審判者,意圖連同餘敬一塊一網打盡。”
“審判制度因為你的檢舉改版,不完美的人造出完美的神,還用滿含缺陷的制度圈住神。有再多神有何用,不都成為你們宣洩私欲的工具了!”
溫喬越說越激動,這是餘溫言再見溫喬以來,見到他情緒起伏最大的一回。
“我還納悶,虛宿挨着南鬥,在中心城旁邊,怎麽會成為滋生犯罪的溫床,原來是南鬥也早就爛了。封鎖村子一刀切,只有南鬥出現了病例才重視,是因為南鬥爆發的病例,只是虛宿的研究洩露吧,裝模作樣來析木區找尋源頭,表面說着不是小言,背地裏已經将小言當作源頭上報,拿着上面批下來的肯許。小言要是真的死了,你們還能借此升官,站穩腳跟是不是。”
“你手裏握着餘敬那麽多把柄,他以結婚為要求,把你綁在身邊。這麽多年,餘敬不曾出過桃色新聞,是你都封鎖幹淨了吧,和江憑來往,餘敬會知道你曾經想把他一起一網打盡的意圖,你落在我們手裏,他更巴不得你能死在我們手裏。”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陶晚尖銳失聲,“陶溫喬,這幾年你睡了不少高官吧,你也早就是爛人一個了!”
“沒錯,”溫喬在笑,“包括餘敬,他還和我說,希望我生個正常的孩子呢,千萬不要像餘夏那樣,我問他,要是我生出來了,餘夏怎麽處理,他說随便處理,還說要讓我上位。”
說着溫喬裝腔作勢地揉了揉肚子,笑得冷意瘆人,“最近我總是厭食乏力,頭暈惡心,怕是真的有了,擔心餘敬反悔,我就把餘夏——”
“你把餘夏怎麽了?”陶晚就要沖上來拉扯溫喬,“你把他怎麽了!”
溫喬笑而不語。
陶晚尖叫着,撒到什麽東西都往溫喬身上丟,不知道過了多久,嘯叫變成狂意的笑,她眼眸狠戾,指了指溫喬,又指了指餘溫言,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球體。
“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餘溫言的記憶,想要嗎?”陶晚笑,“真當我手裏什麽都沒有麽。餘溫言之前的記憶都在這裏面,這顆球碎掉有什麽後果,你也會巫術,我想你比我更——”
溫喬和謝秉川的臉色都變了,謝秉川意圖控制陶晚的肢體,溫喬就要伸手上去搶奪記憶球,餘溫言還愣神着,下一秒,陶晚捏碎了球,球化作粉狀,消散在空中。
餘溫言的眼眸登時變得空洞。
“咔噠”一聲,好像有什麽也跟着一塊散了。
白依山眼瞳亮着紅色,在呼嘯的寒風暴雪裏顯得吓人,他的手被卡在江無漾的身體裏,不知道隔多久,審判的意識被再度觸發,白依山扭動着手,欲把手抽出來,機械地念着重複的話:“傷害民衆,失職。”
白依山将手抽走一點,江無漾就拽着他的手往裏伸,摸來修複劑,顫顫巍巍給缺口封上試劑,将白依山的手融進身體,大概能再撐一小會兒。
眼眸的紅色黯淡了,眼底蓄滿的眼淚終于不堪重負下墜,白依山睜着眼睛,擡起另一只手四處摸索着,一點一點觸上江無漾的臉頰,就着記憶裏江無漾的模樣,慢慢在他臉上描摹,抹走他臉上稀了水的粘稠液體。
“你回來了。”白依山聽見江無漾語氣裏故作輕松的笑意,他的手被江無漾握住,只是輕輕一動,江無漾便受不住倒吸涼氣。
白依山搖頭,聲帶像被剝走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已經多久了,自從他們讓謝秉川帶着複制人快走,白依山的意識被搶占了無數次,無數次回過神來,都能感受到他的手穿透了江無漾的身體。
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白依山顫着吐出一口氣,他不敢去動他的手,只是小幅度地微垂下頭。
“…對不起。”江無漾湊近了,把白依山抱進懷裏,靠在他的肩上。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待得這麽近過了。
自從白依山看不見之後,白依山的日常起居受限,本來腿腳不便,坐着輪椅就鮮少能到處去,跟着餘溫言來到析木區,換了新住處後,白依山才剛适應完這間屋子,又很快失明。
失明來得突然,像是電源被驟然切斷,眼前的大屏幕驟然失色,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吞噬,上一秒白依山還在和江無漾吵架,下一秒眼前一陣黑,他不受控前跌,被江無漾接住。
“太黑了…太黑了…我看不見了江無漾,我怎麽看不見了……”白依山緊緊攥着江無漾的衣袖,卻聽不清江無漾在和他講些什麽。
摔倒是常态,摔東西是常态,有些是白依山不小心的,有些是他故意的,黑暗太可怕,他在黑暗櫃子裏度過最難忘的一天,在暗無天日的虛宿度過生不如死的好幾年,他需要聽見什麽響聲,提醒自己他在哪裏。
江無漾後來也很少去學校,留在家裏陪着白依山,說話給他聽,在他要摔倒的時候扶一手,幫他收拾地上碎裂的玻璃碎片。
那段時間白依山說過最多的話便是:“我要聯系聯邦局,我已經能夠很好融入社會,不需要繼續與你同居。”
江無漾只說:“我是你哥。”
是江無漾一貫自認的哥,白依山不認的,他們曾經私定終身,怎麽卧底回來,只剩下“兄弟”名分。
江無漾不願同他結婚,只把他當弟弟,卻又處處照顧周到,承擔每月的發情期臨時标記。
一直追着江無漾跑,白依山也很累,追久了便不願追了,抵觸江無漾的接觸,處處和他犟嘴,江無漾的态度從來沒有變過。
那時白依山覺得是江無漾嫌棄他不完整的身體,現在想來,分明是因為他們之間橫隔的血海深仇。
“…依山,”江無漾很低聲地念着白依山的名字,嘴角有一點笑意,“你還記不記得,你讀大學那會兒,剛學了擒拿,每天回家都要拿我當沙包。”
“記得,”白依山深吸兩口氣,“那是你欠揍,說我手無縛雞力,刻板印象,omega怎麽不能進聯邦局。”
江無漾低低笑了幾聲,又很快鎖着眉頭悶哼兩聲,惹得白依山也跟着緊張。
“你在家明明什麽都不幹,全都吩咐我去幹,懶透了你。”
“我讓你幹你也真幹,就是因為你太愛管事了,你的導師才不讓你畢業吧,便宜又好用。”
“诶,你小子,”似是戳到痛點了,江無漾幹咽了口唾沫,忖度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謝大餅總吩咐我做事呢,聯安局把你塞給我,又讓我實時彙報溫寶的情況…”
空氣一下子凍住了。
江無漾輕輕摩挲着白依山的發尾,用氣聲在白依山耳邊說道:“要是我們是普通人…就好了…”
“嗯…”白依山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笑了一下,“那你就能按時畢業了。”
“還能蹭上學分呢。”
“什麽學分。”
“大學期間結婚加學分。”
白依山愣了愣,将臉輕輕埋進江無漾懷裏,只露出一雙失神的漂亮眼睛,眨着纖長眉毛,低聲道:“和你心底的白月光?”
“嗯,也是竹馬。”
“……”
“等我們結婚後,我們就去南鬥,那邊晚上也很亮,一點都不黑。”
析木區晚上都看不見星星,實在是太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