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隔萬重山(修)

“可是駱師兄有事?”門徒難得見仲堃儀表情凝重,想來是駱珉那方遇事不順,不由得關切道。

仲堃儀搖搖頭,“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

“先生可是指天權大軍逼近瑤光,卻又忽然止戈退兵之事?”

仲堃儀起身看着身後的地圖,“不止如此。我到底是低估了他二人之間的情誼。”

門徒躬身行禮,以待仲堃儀施教。

仲堃儀擡手撫上地圖,這普天之下,原本他以為就要盡歸那天權國君所有,沒想到執明竟然保留了瑤光的一國之位,“天權,瑤光……哼……駱珉信中說瑤光如今只留一個叫陳裕的在駐守?”

“回先生,是陳裕沒錯。”

“陳裕……”仲堃儀思來想去,“也不是什麽名仕啊?”

門徒抱拳道,“誠如先生所言,據我們游歷瑤光的門生的傳書,陳裕雖然明裏是天權駐守瑤光的官員,但實際上瑤光現在施政主事的并不是陳裕。”

“哦?是誰?”

“慕容黎近衛——方夜!”

手中的信紙驟然被擰做一團,仲堃儀冷笑,“好啊,好啊,想不到時至今日,天權仍舊會對瑤光手下留情。”

門徒看着仲堃儀,眼裏滿是疑惑,“那天權帝已然軟禁慕容黎,為何不直接讓陳裕接管瑤光。”

“看來只要那慕容黎和方夜都沒有越矩的舉動,執明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動瑤光了。”

仲堃儀攥着信紙,看着地圖上舊時天權與瑤光兩分天下的版圖,“你以為退一步就可以海闊天空?我偏要讓他不得不更進一步。”

“先生所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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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堃儀薄怒而笑,“那執明想要一統天下,卻又不忍教慕容離再受一次亡國之痛,所以他留着瑤光,也讓慕容黎最信任的人主持內政。呵呵……天權宮中他軟禁慕容離,千裏之外他軟禁整個瑤光,真是虧他想得出來。”

“如此說來,那天權帝倒是個念舊情的人。”

仲堃儀斜乜了那門徒一眼,門徒自知失言,立馬躬身行禮,低眉斂目。

仲堃儀沉思道,“從現在的情形看,那慕容黎被軟禁宮中,除了執明和那個才回來的嘉城郡主,無人可以探望,想來還不知道此事,若是哪一日,他知道了,到時候一個有情,一個有愧,我之前的一番苦心豈不就白白浪費了?”

“那可如何是好?”

仲堃儀以掌撫拳,緩步來回走着……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麽,仲堃儀唇角翹起一抹詭谲的笑意,“不急。”

門徒疑惑,“我們好不容易才挑起天權和瑤光交兵,若是他日兩國複盟,先生豈非難有出世之日,常言道,鳥盡弓藏,若兩國和平共處,那天權帝必然不再需要重用駱師兄,只怕那時駱師兄在天權的地位也會受到影響。”

“哪就那麽容易。”

“先生适才不是說那天權帝與瑤光國主一個有情,一個有愧麽?”

仲堃儀笑笑,優哉游哉走回矮幾後坐下,信筆手書,“那又如何?你還是太年輕,殊不知人心相隔,最難得的便是一個‘信’字。”

筆駐,紙上一“信”,墨痕猶新。

“慕容離為何還不知道此事,可見執明并未打算告知于他,執明不說,便是對慕容離還有心結,否則二人豈不早已把話說開。狙擊天權援軍原本只是想引慕容離陷于進退維谷之地,沒想到那位死去的将軍,倒真是幫了大忙啊!”

“那萬一哪日天權帝心結得解?”

仲堃儀看着“信”字,笑意愈發莫測,“不會這麽容易的。重塑信任比建立信任更難,不顧一切地去為一人尚且未必能做到,更何況慕容黎還身負瑤光種種,說起來,我倒是很好奇,慕容黎心之所重一國,又心之所鐘一人,到底會怎麽選呢?有趣,有趣啊~”

“老師深謀遠慮。”

仲堃儀輕傲一笑,“慕容黎是不會那般輕易說出蕭然和寶劍的下落的,只要他不說,執明的心結就會越結越深,這潭水表面越是風平浪靜,底下的漩渦就越是摧筋折骨。”

“那慕容黎為何不說?”

仲堃儀呼了口氣,“怕,我猜他知道領兵之人是執明時應該也是怕了,王侯之局,輸了,就不是輸一己之身,他賭不起執明的心,他也不敢賭,所以說,人心之隔,如隔重山。”

門徒點點頭,“那下一步,駱師兄當如何做?”

仲堃儀略一思索,擺手道,“不急,你去告訴駱珉,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切記不可在執明面前說慕容黎的不是。”

“是,學生明白。”

“還有……”仲堃儀并指刮過桌上“信”字,“話雖如此,靜觀其變卻不等于就要坐以待斃,是時候去會一會那中垣之外的友人了。”

言畢,桌上宣紙破開,“信”字一分為二。

尋幽臺。

慕容離又在矮幾上畫着什麽,莫瀾匆匆而來,春風迎面。

“侯爺何事如此開心?”慕容離問道。

莫瀾笑着道,“我打聽到一事,說與你聽,你聽了一定會開心。”

慕容離想不出自己如今還有何事可以值得“開心”二字,便淡淡道,“侯爺請講。”

見他眼角眉梢皆沒有半點期待,莫瀾無奈地撇撇嘴,“是瑤光。”

慕容離神色微一凝,移開視線,看着窗外,不再言語。

“我猜你一定記挂瑤光。陛下不許宮中人多言打聽,我一早就差人去了瑤光,今日剛得了書信,阿離請看?”

慕容離遙遙看了眼莫瀾手中的書信,卻沒有接過,“是何事?”

莫瀾一愣,“你不自己看看?”

“還是你說與我聽吧。”慕容離搖搖頭,嘆道。

莫瀾張口欲言,終是咽下所有嘆惋,說道,“信上說,瑤光眼下一片安泰,目前各級地方政府均按照國主诏,輕徭薄賦,統計亡軍數量,上報國庫,已為開庫撫恤之據。各地按戶數,開設大小粥場,以使街無餓殍……”

慕容離随着莫瀾的話微微蹙眉,轉頭些微詫異地看着莫瀾,“這是……”

“阿離是否覺得很熟悉?”

慕容離沉默不言,怎的不熟悉,這一條條,一款款皆是他與執明攻克瑤光之後為瑤光的未來定下的休養生息之策。

那時,他想,他與執明雖有嫌隙,但他親自去找他,如果他道歉,執明不會怪他的。

這天下只剩他和那人了,他想他可以休息了……不用再戰了。

但是,那個人沒有原諒他……

他自負算盡了這天下,可……

“我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你的心。”慕容離吶吶自語。

“什麽?”莫瀾正說得起勁,忽然聽見阿離開口,一時沒聽清,便問道,“你說什麽心?”

慕容離一向自持冷靜,鮮少這般失神,揉了揉有些昏痛的額角,掩飾道,“沒什麽,你剛說的那些都是我定于瑤光的施政之策。”

莫瀾笑道,“正是,施政者名叫方夜。”

慕容離擡頭,“執明讓方夜施政?”

“沒錯!”莫瀾笑道,“陛下他保留的不止是你的國主身份,他未犯瑤光秋毫,雖然天權軍的确駐守在瑤光,陳裕也是天權派去監管瑤光的使臣,但陛下卻不許任何人插手瑤光的內政。”莫瀾高興地說完,轉頭就見慕容離撫着頭,“阿離,阿離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慕容離搖搖頭,“我沒事。我想向侯爺讨一些東西。”

“你我之間莫要說這個字,要什麽你說便是。”

慕容離:“我想要一些百合和蓮子。”

是夜。

慕容離端坐房中,輕輕擦拭着簫,如今這管簫中不再藏劍,倒真是只能做閑來把玩的清雅之物了。

“國主,羹熬好了,國主現在吃怕是有點燙啊。”阿羽乖巧地将熬好的湯羹放在桌上,将陶盅的蓋子取下,放在桌上,“國主,阿羽把蓋子給您打開,等放涼些國主就可以吃了。”

慕容離看了看那冒着白色霧氣的湯羹,彌散着一陣沁人肺腑的甜香,淡淡一笑,“蓋起來吧。”

“啊?哦……”阿羽嘟着嘴,想着蓋起來不就涼不了麽?

“阿羽。”慕容離輕輕喚到,“我記得,你從前是跟在執明身邊的?”

阿羽轉頭咧嘴一笑,一下子來了精神,“慕容國主記得我?”

慕容離點點頭,自嘲一笑,阿羽不知道他的心思,大概覺得自己一個小內侍能被他這樣的人記住很開心,而那時的他,執明身邊哪怕一班守門的護衛,他都記得……

“你以前似乎不叫阿羽。”

“嗯嗯,這是要來伺候國主後,陛下改的,連帶着把阿瓊也改了。”

“阿瓊?”

“嗯,就是以前跟我一起在陛下身邊的小內侍呀,以前不叫阿瓊的。”

慕容離來了這麽久,從未主動和他說過這麽多話,阿羽一時有點受寵若驚,話也就更多了,“阿瓊同我是一批入宮的,我們在一處訓練,又是一起被分到陛下身邊的,陛下那時還很小呢。”

慕容離忽然想到了什麽,“你叫阿羽,你的同伴叫阿瓊?”

阿羽點點頭。

慕容離喃喃自語,唇角輕輕一笑,“羽瓊。”

“國主笑起來可真好看。”

慕容離笑容一凝看着阿羽。

阿羽嘟囔道,“怎麽又不笑了?”

慕容離低頭看着湯盅出神道,“你們感情定然很好。”

“是好,我話多,阿瓊總說這樣當差要不得,他總是打斷我的話。可陛下……陛下以前從不介意的。他會跟我們一起鬧,說要打我們,也都是鬧着玩的。”

“想來你更合執明的脾氣,他怎麽不把你留在身邊?”

“那是從前,國主昏迷時,陛下說,我話多,聒噪得很,讓我……讓我……”

“讓你如何?”

“陛下讓我把國主鬧起來。”

慕容離愣了愣,竟不知該作何回應了。

阿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說執明小時候如何頑皮被先王罰,罰完先王自己又心疼得不行,對着太傅唉聲嘆氣,又說執明小時候如何聰明,見先王真的生氣要抄家夥了,詩書策論也能張口就來。

“執明他那時一定比現在開心。”慕容離靜靜地聽着。

“阿羽也這麽覺得。現在陛下都不怎麽笑了。”

慕容離心中一痛,握簫的手微微輕顫。

門忽然吱嘎一聲開了,執明走了進來,“阿瓊說你話多,你還是真是話多。”

作者有話要說:

阿羽小內侍日常各種助攻~~~這樣的員工,執總知道了必須漲工資啊有木有!年終獎翻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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