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良夜共君謀
執明轉頭看着慕容離，慕容離也看着他，兩人眸中映着的皆是彼此的身影。
“阿離就對寡人如此有信心？”
“孟章不比陛下，時天樞為一國，孟王為一君，然君幼而臣橫。孟章固有經天緯地之心，卻不得其時，而今陛下更有經天緯地之才……”
“寡人問你。”
驟然被打斷，慕容離一頓，別開視線，看着遠處，草木暗影在風雨中搖晃，猶如鬼魅，那暗影之後當有玄武臺，玄武臺裏年輕的帝王，而今就站在他身邊，他問他是否對他有信心。
“有。”
執明輕輕一笑，負手立于雕欄邊，“那阿離便來說說，此計當如何為之？阿離應當知道，若寡人明日下令，只怕整個鈞天大陸的權貴都會群起而憤之。別看這些權貴世族平日裏，明争暗損，但能持大家大業成一方望族至今日，誰都不是傻子，唇亡齒寒，他們還是懂的。”
“懂，卻未必能行，行又未必能守，世人懂道理的多，但懂而遵之，踐之者卻少之又少，即便遵之踐之，因利而聚者，利散則散，利沖而相争。”
“那麽寡人只需要……”
“鹬蚌相争。”
“漁翁得利！”執明轉頭看着慕容離，唇角微揚，一抹笑猶如綻于幽夜之中的曼陀羅，邪魅狷狂，“慕容國主，果然善于揣度人心。”
慕容離握着簫的手一緊，片刻後才幽聲嘆道“人性如此罷了。”
執明狀似不經意瞟過慕容離握簫的手，眉峰微挑，伸手拉過那與玉簫同色的手，握入掌心，果然也同玉簫一般冰涼，劍眉微微擰起，“怎的這麽涼？”
慕容離擡頭看着執明，眼裏有不解，也有些微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驚訝。
“為何這麽看着寡人。”
“沒什麽。”慕容離偏過頭，卻并未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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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忽然很想知道，阿離為何從來不推開寡人。”
慕容離自始至終看着別處，不再言語，額前青絲被雨霧打濕，秋風一過，就貼在頸項上，烏墨青絲，襯得如玉肌膚，更見蒼白如雪。
執明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伸出手溫柔地替他将貼着的發絲捋下，手就順着發絲撫上慕容離的脖子，幾乎就在瞬間，他伸手勾住慕容離的脖子将他拉進自己懷中，打橫将他抱了起來。
“你……”
慕容離詫異地看着執明，執明卻不看他，只是抱着他向屋內走去。
“為何？”
“什麽為何？”執明并不看懷裏人，只是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秋雨清寒，難道慕容國主要寡人陪你在這雨□□商國是嗎？”
“臣不敢。”
“你是國主，不是臣。”
“瑤光已是天權屬國。”
執明腳步一頓，抱着慕容離的手緊了緊，“記得以前有一次你病了，寡人也是這樣把你抱回寝殿的，那段路過橋穿苑，遠得很，可寡人還嫌它不夠長……”
從露臺雕欄到房門口不過數米，執明抱着慕容離穿過門，走進寝間，無視眼睛瞪成銅鈴，連禮都忘記行的阿羽，将慕容離放在床榻上。
阿羽眼睛滴溜溜一轉，立馬轉身悄悄退下。
“站住！幹什麽去？”
阿羽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把自己絆倒，他回頭發現執明并未看他，只是在自顧自地替慕容離掖好被角。
“回陛下，小人不是該退下麽？”
這話說得，執明都被氣得沒了脾氣，冷笑道，“他倒是很識趣，阿離覺得呢？”
慕容離看着執明，又看看伏在地上的阿羽，“還能活着，可見陛下寬仁。”
執明忽然忍不住笑了，笑完回頭就見慕容離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執明的笑凝在臉上，而後漸漸消失，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溫情已是許久未有。
執明忽然起身，“阿羽，去熬點姜湯，再給國主拿套替換的中衣。”
“是。”阿羽從命退下。
執明略略回頭，卻未再看慕容離，“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言畢執明負手欲走。
“執明！”
執明停住。
“明晚再一起商量。”
執明擡頭看了看屋外，“好。”
翌日，玄武臺。
提筆着墨，小楷硬毫，細細勾勒輪廓，中楷軟毫，筆走行雲是青絲柔柔。
執明一筆一畫，細細描摹，自執掌天下以來，他許久沒有如此雅興，忙裏偷閑，行一回風雅之事。
“陛下畫得真好。”小胖在一旁贊嘆道。
執明停下筆，看了看，似乎并不滿意，“似是未得其神。”
“我看挺好，天下除了陛下，小胖想不出還有誰能把慕容國主畫得這般傳神了。”
執明筆一頓，轉頭冷冷盯着小胖，“你哪只眼睛看見寡人畫的是他了？”
小胖一愣，看了看畫，的确，這畫剛起筆不多，尚未勾勒眉眼，只是……“陛下不是從來沒畫過慕容國主以外的人麽？不止是人連山水花鳥也沒畫過，啊！說來如果不是宮中的畫師一直都畫不出陛下滿意的，陛下也不會自己學了，不過陛下可真厲害，一學就會，一學就……”
這人啊，往往死于話多……
“說……接着說……”執明挑眉看着小胖，眸中冷光炸裂。
小胖看得心裏發顫，嘟囔着，“陛下恕罪。”
執明不再理他，剛準備提筆繼續作畫，堂下便來了人。
“微臣參見陛下！”
執明眉宇微蹙，心道今天這畫怕是作不成了，無奈放下筆，看着來人，“駱卿免禮。”
駱珉起身回道，“啓禀陛下，陳大人已經返回瑤光。”
“嗯。”執明揮手，“都退下。”
待屏退了衆人。
“駱卿說吧。”
“微臣請示陛下，是否要繼續查寶劍的下落。”
執明手指輕扣烏檀木的桌案，卻不發一言。
駱珉擡頭看了執明一眼，拱手道，“請陛下恕臣鬥膽，臣有一事不明。”
執明終于擡頭看着駱珉，眼神示意他想問就問。
“慕容國主此刻就在宮中，陛下為何不問一問國主。”
“他不想說，本王也不想逼。這個答案，駱卿可還滿意。”
駱珉一怔，忙道，“微臣不敢。”
“罷了。”執明擺手，“駱卿不必驚慌。這八柄寶劍至關重要，其涉甚廣，甚深……暫緩吧……”
駱珉心中一沉，有些不敢相信，“陛下的意思是？”
“暫緩尋找寶劍吧，此事雖重，卻不是當務之急。”
“是。”
“退下吧。”
駱珉行禮告退，臨出房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坐于高臺之上的玄袍身影，他的心思如今越來越難揣摩，當真是所謂的天威難測麽？
林中小築。
“先生，駱師兄的書信。”
仲堃儀從門徒手中接過信，展開，“哼，慕容離，我倒是小瞧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執萌萌的話紮心了啊~~~
然而這次執萌萌終于注意到阿離因為他的話紮心了~~~
想怼人家又終究舍不得~~~所以到底在別扭個什麽勁啊~~~懷念以前那個單純坦率的萌萌啊~~
不過……大家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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