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将心寄明月
執明今日心情甚好，輕斂步伐，走到慕容離身邊，見他正睡得香沉，安然又恬靜，仿佛這人世間的種種喧嚣，都與他無關。執明忽然就覺得剛才那些萦繞在耳畔揮之不去的争吵在這瞬間都消失無蹤了。
“阿離……”
慕容離微微側了下臉，額前的青絲就貼在嘴角，執明微微一笑，溫柔地替他把發絲剝開，手指輕滑過雪脂一般的面頰，而後輕輕落在那兩片蒼白卻柔軟的嘴唇上。
昨晚，這兩片嘴唇是紅豔欲滴的，執明只覺得誘惑，想來春日裏吸引蜂蝶的花之所以是紅的，大抵也是這個緣故。
然而，他只覺得誘惑，卻未曾發現他病了，怪不得，以往微涼的唇昨晚竟帶了點火熱……
他還以為……
執明耳根一熱，恨恨道，“病了也不知道說，要這張嘴來做什麽？”
眼前的人睡得沉，半點回應也沒有。
執明覺得生氣，是呀，又不說話，要這張嘴來做什麽……
俯身，輕輕覆上那抹柔軟，将它納入口中，舌尖輕輕滑過，依稀帶着綿綿藥香……
執明撬開貝齒，去逗弄裏面那個和它主人一樣在沉睡的小東西。
他想它回應他，他撩撥它，勾來卷去，明明是自己逗的他，最後卻沉溺其中，到底是誰套住了誰？
執明不甘心，想着總得讨回點什麽，由是更加深入……
慕容離的眉頭皺了皺，迷迷糊糊之間覺得呼吸都堵得慌，待終于被那纏人的唇舌攪擾得醒過來時，他才明白過來那怪怪的感覺是什麽……
慕容離将醒過來時，執明就知道了，他微微松開他，就在離他咫尺之距的地方看着他。
慕容離也盯着他，一雙眼睛眨了眨，剛蘇醒的眸子，水光氤氲，執明心中咯噔一聲又吻了上去。
Advertisement
慕容離呆呆地愣了愣，他顯然不明白執明這是怎麽了，待口中一個軟膩的觸感掠過上颚時，慕容離心中一緊，那雙柔水潺潺的眸子，微微顫了顫，便輕輕阖上了。
執明怕壓着他，伸手攬過他的頭，将他擁進懷裏，珍惜又愛憐地輕舐那片甘美，滿心柔情盡付其中。
微風撩動床帷，薄紗輕幔拂過慕容離的手，微癢的感覺讓他清醒了一些，就有了一絲閃避。
執明敏銳地察覺到，笑着松開他，擡手撫上慕容離垂下的發絲，“燒退了。”
慕容離盯着執明，淡淡地笑了笑，點點頭，而後又很好奇一般探着身子看了看窗外，“我怎麽睡了這麽久，呃……天還沒黑？”
執明掰過慕容離的肩，讓他眸子裏只映着自己，“沒天黑我就不能來了？”
“白天不是該批閱奏折嗎？”慕容離認真道。
“寡人今日高興。”
慕容離心中略略一盤算，便已知曉今日早朝執明應該是“撒铒”成功了，笑着道，“那恭喜陛下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執明忽然不悅起來。
慕容離一愣，什麽什麽意思，“天樞大事已成第一步，不該恭喜你麽？”
執明微微一笑，捏了捏慕容離的臉，“我不喜歡你那樣講話。”
慕容離由着執明捏着，不解地看着他，忽然明白過來，低頭一笑。
這一笑恰巧落盡某人眼底，傾不傾國，就不必在意了，反正傾一人之心足矣。
執明怔怔地盯着慕容離，伸手擡起他的下颌，輕輕靠近他，慕容離心裏一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
“阿離。”
慕容離睜開眼，看着執明一副忍着笑意的表情，一頭霧水，待明白過來他在笑什麽時，慕容離耳根忽然紅了，他流落民間時，也曾被人當戲子優伶取樂，起初覺得難堪憤怒，後來就只剩憤怒，再後來連憤怒都不曾有時，他便可以攪亂時局，殺人于無形，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可如今，他就覺得，他不想見到執明。
不是讨厭他，但就是不想見到他。
“阿離在想什麽？”
慕容離搖搖頭。
“阿離的嘴仿佛不是生來講話的……”
這話說得……堪堪就是司馬昭之心……
慕容離看着執明，就有些慌亂，“那天樞……我是說今日，不是……”
“阿離不急，慢慢說。”執明悠然自得地笑道。
慕容離看着執明，心裏忽然也覺得自己好笑，是呀，眼前的執明，不就和從前一樣麽？
一樣麽？
一樣又不一樣，阿離望着那雙眼睛，黑如點漆，亮若星辰，望着他時滿是溫柔，但這溫柔裏，卻沒了從前的嬉笑頑劣，慕容離知道那溫柔的背後是藏在深處的霸道。
天下納于懷，乾坤握于手的霸道。
慕容離的心忽然靜下來，他伸手撫過執明的眼睛，輕輕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描過那雙眸子，他望着那雙眼睛，用一種執明從未聽過的悲傷語調輕聲道，“執明，我從未想過要殺你，你信我好不好？”
執明一愣，他沒料到慕容離怎麽會突然這樣說，但慕容離的眼裏是他從未見過的難受，執明的心在瞬間狠狠地被刺了一下，比那日慕容離刺他的一劍更疼。
他一把攬過慕容離，将他扣進自己懷裏，慕容離也閉上了眼睛，執明抱着他，但他卻感覺得到，執明或許只是不想看見他的眼睛。
慕容離将頭倚在執明懷裏，安順地讓他抱着，銅壺滴漏的聲音在安靜的寝間回蕩，一點一滴打在兩人心頭。
“阿離，累了嗎？”執明忽然問。
慕容離搖了搖頭，執明微微一笑，松開慕容離，“寡人手酸了。”
慕容離低頭淡淡一笑，“那下次換我來吧。”
執明一愣，笑道，“好。”
之後便是沉默。
良久，執明說，“今日還有奏折未批，天樞之事，盡在掌握之中，你近來身子不好，就不要多費心力，好好休息，可好？”
慕容離淡淡一笑，“好。”
執明伸手，輕輕拍了拍慕容離的頭，轉身離開，慕容離看着那抹遠去的玄色背影，手不由得攥緊錦被，卻終是沒有再喚出口。
窗邊忽然傳來嘭地一聲，接着再哎喲一聲，緊接着又是跌倒的聲音。
慕容離閉眼一嘆，“進來吧。”
阿羽忙從門外連滾帶爬地進來，一到慕容離跟前就是一跪，“國主恕罪，小的什麽都沒看到。”
慕容離不欲理他。
阿羽伺候慕容離許久，已經知道慕容離性子沉靜，從不輕易發火，也從不嚴苛處置宮人，便笑道，“陛下對國主真好。”
“是麽？”慕容離忽然笑道，“你覺得執明對我很好？”
阿羽不懂，只是笑着點點頭，“國主不知道，陛下看你的時候可溫柔了，阿瓊說陛下上朝時……”阿羽左右看看，以手掩嘴，悄聲道，“陛下上朝時可兇了！依我看，陛下只有來見國主時才會這麽溫柔。”
慕容離目光放空地看着門外，仿佛越過那道門，越到最遠處，那裏還有那個頑劣荒唐的王上，對他說，阿離，你笑一笑。
“是啊，是很好啊。”一抹落寞的笑漫上慕容離的唇角，那裏還帶着那人的餘溫，心卻漸漸冰涼……
尋幽臺下。
執明輔一出來就看到莫瀾等在一群宮人旁，見他來了笑着迎上來，“陛下！”
執明似乎并不開心，莫瀾的笑凝在臉上，琢磨着這是……“陛下？你和阿離鬧別扭了？”
執明輕哼一笑，搖搖頭，“沒有，他很好。”
“那陛下為何不開心？”莫瀾歪頭看着執明，執明不是放不下慕容離麽？早晨他不還主動提起阿離麽？
“陛下，阿離其實很在意陛下的。”
執明看着落盡葉子的光枝，淡淡道，“嗯。”
莫瀾隐隐覺得不對，“陛下，阿離他……”
“阿離他好像在畫什麽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莫瀾震驚了，他自小就随王伴駕，陪他一路從公子，走到王子，再到一國之王，他從來不覺得執明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即便執明鉗制他的嘉城郡，已備不時之需，他也可以理解。
但是對慕容離……
“陛下，你既然願意讓我留在阿離身邊，就該知道我不會……”
“你是阿離之友，也是寡人之友。”
莫瀾怔怔看着執明，半晌才躬身行禮道，“莫瀾還是陛下之臣。”
“知道就好。”
莫瀾閉了閉眼，心下一嘆，想着阿離對他說的話，想着那尋幽臺裏要他忠于執明的人，若那人聽到執明今日的話，會難過嗎？
答案顯而易見，莫瀾萬般不忍，對執明急道，“陛下難道覺得阿離對您不好嗎？”
執明心中一凜，“好，很好，”再沒有比今日更柔順乖巧的了……
他轉過身望着那尋幽高臺，想到那人今日的乖順，心中亦是柔軟，可他也想到那人昔日的狠厲……
“但阿離也是一國之王，是遨翔中垣九天之上的鷹，不會因為被寡人囚在這小小的籠中，就折斷羽翼的。”
莫瀾心中一沉，終于不再多言。
執明問莫瀾何事。
莫瀾強然一笑，說，“嘉城郡剛好派人送來奏報，臣離開了那麽久，好歹該回去看一看了。”
執明點點頭，“去吧。”
莫瀾行禮告退，走出幾步後終是忍不住轉身對執明說，“陛下，莫瀾走後，阿離就是一人了。”
執明的手在袖中攥緊。
阿離……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天氣預報：糖轉刀~~~請備好鋼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