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色授魂相與(中)

阿羽手中捧了個素雅的玉壺,興高采烈地蹦跶着回來了,一進門就見膳房的宮人們正在擺飯,菜色雖簡單,但都是慕容離喜歡的瑤光小菜。阿羽将玉壺放在桌上,朝慕容離笑道,“陛下真疼國主啊!”

說完又立馬捂住嘴,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了眼慕容離,後者輕輕一笑,面色中亦透着點羞澀,“有你喜歡的黃金糕,我已經讓人放你房裏去了。”

“啊!啊!啊!謝謝國主,國主對阿羽真好!”阿羽喜滋滋地跑到慕容離身邊,給他斟了杯茶,“我剛去膳房就看到了,正想吃呢。”

真是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慕容離看着阿羽頂着一腦袋的水,還笑得一臉燦爛,溫和輕笑,擡手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水。

阿羽斟茶的手一頓,受寵若驚地瞪着一雙眼道,“國主……國主折煞阿羽了。”

慕容離笑笑,将錦帕遞給他,“那你好好擦擦,別着涼了,不然阿瓊又要跑來尋幽臺嘆氣了。”

阿羽的臉驀地一紅,嘟囔道,“他哪裏嘆氣了,他只會訓我……”

慕容離噗嗤一笑,那張挂滿水珠的臉就更紅了,阿羽放下茶壺,急道,“我……我回房間吃東西了。”

慕容離好笑地看他逃也似的跑到門口,又忽然轉過身,一臉調皮道,“國主真是跟陛下越來越像了!”

阿羽說完就跑,一溜煙就沒影了,慕容離愣愣地瞧着空蕩蕩的門口,是麽?他和執明越來越像了麽?

柔柔一笑,慕容離想,在一起久了才會越來越像吧。

近日,執明都來得晚,慕容離用過晚膳,緩步到了門口,因下雨也不便出門,他就倚在門欄上,悠然望着漫天雨絲,安靜又恬淡。

天色暗得早,王駕來時已經掌了宮燈。

執明遠遠就看見慕容離站在門前,立馬棄了撐傘的宮人,疾步跑上尋幽臺,慕容離見他冒雨而來,欲言阻止卻終是無奈地笑了笑,待那人到了跟前,慕容離擡手拂拭掉那人額頭上的水珠,笑道,“跑什麽呀。”

執明靜靜地看着慕容離,強然笑道,“阿離站在門口做什麽?”

慕容離歪頭看着執明,笑道,“你當真不知道?”

執明一愣,他想笑,心上卻一陣陣地疼,滞了一瞬,才溫言道,“寡人也很想你。”

慕容離低頭莞爾,他們果然是越來越像了麽……

明日就要送他走了麽……

執明見面前人兒淺笑嫣嫣,心如刀割,遂邁過慕容離,徑直進了屋,又見宮人已在收拾晚膳,不禁咬咬牙,方才朗聲笑道,“近日都忙着天樞的事,明晚寡人來陪你用膳可好?”

慕容離愣了愣,轉身笑着道,“好。”

執明走進寝間,在慕容離的書案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書,“這是……《西域列國志》?”

提到西域執明心頭就被狠狠一擊,他放下書不願再碰,強笑道,“阿離怎麽喜歡這些書?”

“閑來無事,領略各國風土人情罷了,不然陛下以為我點撥丁源的天樞之策是從何而來?”慕容離笑道。

執明看着慕容離卻是笑不出來,他只是拉過慕容離的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思及數日前太醫令的話,輕嘆了一聲,“寡人不想阿離如此勞心。”

慕容離輕輕一笑,起身去外間拿來一盞玉壺,溫和道,“你才淋了雨,我陪你小酌幾杯驅驅寒。”

執明笑笑,點了點頭。

瓊漿入盞,不似天權的酒濃香撲鼻,也不似瑤光的酒馨甜醉人,卻自有一股幽微的清冽淡香,隐隐彌散在空氣裏。執明頗為好奇地執杯淺嘗一口,不由贊道,“此酒清冽入脾,回味甘長,果真是好酒。”

慕容離笑道,“此乃天玑郡貢酒。”

“天玑的酒?”執明搖搖頭,嘆道,“想不到那個神叨叨的地方釀的酒卻是極好的。”

“是呀,古今之事,無十全,古今之人,無十全,人事如此,人事集集為一國,故國亦如此,所以便是天玑,雖國政有失,卻也有此瓊漿玉液。”慕容離飲盡杯中酒,嘆道。

執明微微一怔,轉頭看向慕容離,“阿離是想告訴寡人,事無十全,須懂取舍?”

慕容離颔首,“陛下其實很聰慧。”

“呵……”執明自嘲一笑,黯然道,“是麽?”

他若真是聰慧,為何連自己愛的人都留不得?

慕容離見他忽然沉默,笑了笑道,“假以時日,陛下一定會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聖主!”

“寡人根本不想做什麽聖主!”執明驀地提高了音量,但見慕容離愣愣地盯着他,頓時後悔了,他是怎麽了……怎麽能跟他這麽說話呢?接連兩杯酒都是一飲而盡,執明愣愣地盯着空了的酒杯出神,眸中是無限的眷戀,“寡人真想和你飲遍中垣的酒,和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寡人還想和你暮春時回瑤光,去看滿山羽瓊。”

慕容離垂首別過頭,低首清淺一笑。近日的慕容離愈發溫柔得令人心醉,執明多想将這樣的他攬進懷裏,緊緊攬在懷裏,永生永世任紅塵驚濤拍岸,江山風喧雨嚣,都不再分開。

可這一次,執明的手在袖中緊緊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始終不敢擡手抱一抱他,他怕一抱住他就再不能放手。

慕容離靜靜地看了執明許久,忽然朝執明挪近幾分,笑眼盈盈地望着他,而後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執明陡然一震,驚愕地看着慕容離,慕容離盈盈一笑,又落下一吻,輕如飛絮。

直到那鴻毛似的吻三度落于唇上,執明才終于驚覺過來,輕輕扳着慕容離的肩,慌亂又不可置信道,“阿離,你……”

慕容離溫柔地看着他,平靜道,“我想要你。”

墨瞳一縮,頓時幽暗起來,幽暗深處有灼灼烈焰在燃燒,執明喉結微動,聲音都染了一絲輕顫,“阿離……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凝眸含情的雙瞳一瞬不瞬,始終映着那抹玄墨的影子,慕容離望着他,波瀾不驚,“知道。”

執明伸手撫上慕容離的臉,閉上眼,掩去眸中痛色,為何偏偏是在此時啊!明日之後就是天各一方,再見亦不知是何時,叫他如何能對他……

将慕容離擁進懷中,執明溫柔地吻着他一頭青絲,顫聲道,“阿離真傻。”

慕容離終于斂了笑意,他輕輕垂下眼眸,從執明懷裏撐起身,看向他時,眸子裏是濃得讓人看不清前路的溫柔,讓人即使迷失其中,至死方休,也無怨無悔。

傾身上前,慕容離薄唇微啓,含住那往日總愛戲弄糾纏于他的唇,學着那人的樣子,以舌尖輕輕掃過。

執明深深一顫,眸中驟然一沉,扣住慕容離雙肩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緊……

慕容離的吻很青澀,偶爾牙齒劃過他的舌頭,還會微微弄疼他。執明反擁住慕容離,極盡溫柔地回應着他,滑而有力的唇舌耐心地引導他,柔柔拂過上颚,恰似安撫,與他纏綿。

交織的呼吸越發溫熱,靜谧的夜裏,可以聽見彼此交相起伏的心跳,執明的吻從那嬌豔欲滴的唇上輕滑過面頰,而後落至耳尖,呼吸之間,只覺一股清芳冷香沁心入肺,下腹驟然一緊,壓抑着愈見急促的氣息,執明輕顫道,“你……好香。”

慕容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卻是緊緊擁着執明,乖順地将頭靠在他的頸窩一側。

“執明……”慕容離輕輕喚他,言語裏是從未有過的依賴,執明心頭一顫,腦中湧起一股急欲宣洩的情愫,似山石塞湖,長堤瀕潰……

第一次,想要他的沖動蓋過了所有。

執明盡量溫柔地抱起慕容離。這一次慕容離擡手勾上了執明的後頸,将頭靠在他心口,那雙看着他的眼睛,雖是閃爍不安,卻始終含笑,乖巧地讓他心疼。執明放柔了動作将懷裏人放到床榻之上,紅綢帷帳随着解落的纓絡緩緩垂下,掩去世間一切浮華名利,一切爾虞我詐……

今夜,只有他和他。

今夜只屬于他們。

執明吻着慕容離,從額角到眉心,從眉心到鼻尖,極力憐愛,不曾遺漏一處,待唇滑過那半阖的眼眸時,唇下微微一顫。執明呵地輕笑一聲,而後深深吻住薄唇,不給他一絲逃脫的機會,慕容離只覺得呼吸都被身上這人奪了去,他卻不想逃開他,攀着他的背,與他唇舌交纏……

執明擡手,穿過那頭順柔纖纖的青絲,勾過慕容離的脖頸,讓彼此靠得更近,而後順着如瀑的長發,逆流而上……刷地一下,發簪被抽下,慕容離一頭烏發傾瀉而下,散落肩頭,有種九天谪仙被紅塵亵渎的禁忌之美,撩人心弦。

執明眼眸一沉,伸手攥住那根金絲織就的錦帶,用力一拽,慕容離微微一愣,頓覺久被束縛的腰間乍然一松……

四目相對,慕容離的臉霎時就紅了,饒是心悅于君,此時卻不知如何自處,慕容離別開眼,忽又覺得自己着實矯情了,與他同眠一帳的是執明不是麽?如果是他,他是願意的。

當真是矯情了。

思量間慕容離唇角不經意微微彎起,這一笑落于執明眼中,怎一個我見猶憐。

下颌被輕輕托起,慕容離微訝,待那軟膩灼熱的舌竄進他微張的口裏,又來糾纏,慕容離輕輕阖上眼,罷了,有他在,他是很安心的。

肩頭一涼,外袍裹着中衣滑落,而後那雙帶着少許粗糙劍痕的手掌撫上肩頭,又滑至背脊,将他擁住。心如擂鼓,慕容離顫着手撫上玄武玉扣,迎着這唇間的深情纏綿,緩緩解開玉扣。

冰涼纖細的手指探進中衣,顫巍巍地撫過微微凸起的腹肌,攬上勁瘦有力的後腰,慕容離将心口輕輕貼上執明的心口,第一次兩人如此貼近,交頸相擁,執明在耳邊輕喚一句“阿離。”又含住那紅紅的耳尖,似嫌它還不夠嬌豔,輕舐愛憐,不願停下一刻。

慕容離只覺頸邊一側都麻了,忍住了顫意,卻是忍不住鼻尖輕聲一哼。

弱弱一聲,在兩人交響的呼吸中,簡直微不足道,卻是執明心中最後一擊。

耳邊的輕舐在這一聲之後變得重而有力,吻吮齧咬交替而來,不一樣了,慕容離知道,這次的吻和哪一次的都不一樣了。安然阖上眼,慕容離的唇亦貼上執明的脖子一側,嗅着他身上熟悉安心的氣息,溫柔地吻着他,是情人之間無聲的對話。

漫天密雨似的吻落于慕容離脖頸上,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自小腹到心底都升起一股難耐,待那那灼灼呼吸噴掃過喉結時,慕容離輕輕揚起下颌,而後一腔溫熱便包裹住那微顫的喉結。

“唔……”,薄唇微啓,幽幽低吟,悅耳撩心,引得身上妄為的唇舌更加放肆。

唇沿着下颌,滑至心口,帶起濕漉漉的溫熱,又在空氣中漸涼,被憐愛的肌膚卻又在這涼意中微微發燙,泛起和它主人的面頰一樣的粉色。

溫熱的濕意忽然離去,慕容離緩緩睜開眼,迷蒙的雙瞳透着疑問,執明輕輕撫上他的心口,瑩瑩如玉的雪肌之上,赫然突兀着一道疤,煞是猙獰。執明很清楚這抹終身不會消失的痕跡是怎麽來的。

見眼前人眉宇深擰,眉目間都是痛悔,慕容離的食指劃過執明心口,心疼道,“如此,咱們便是一樣的了。”

執明怔了怔,順着慕容離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心口,才發覺那裏也有一道疤,比慕容離的更長,更可怖。

“是我繼位時你救我留下的。”

“阿離……”執明拉過慕容離的手,放至唇邊,輕吻呢喃,“你可知,若你有半點閃失,寡人也不會獨……”

慕容離屈指壓住那微顫的唇,“執明……”手指自唇又滑落到心口,在那道疤上輕輕一點,慕容離柔柔一笑,“都說若是傳世的姻緣,兩人身上便會有相同的記印,以便相見時能認出對方。執明……”慕容離深深地凝進那雙燦若銀漢的眸子,“我一定不會把你弄丢。”

“阿離!”執明将慕容離抱着坐起來,将他擁進懷中,讓他靠在自己肩頭,慕容離亦伸手環住他的後腰,讓心上兩道傷緊緊貼作一處。

那已不再是傷,而是兩人連通的心。

帶着劍痕的手撫過光滑的脊柱,慕容離忍不住微微挺了挺背,那指尖明明只有一點微熱,劃過的地方卻是一路灼灼,直到點過尾骨,慕容離整個臉都埋進了執明頸窩裏,交扣在後腰的手也不由相互攥緊,他隐約知道執明要做什麽,卻又不太明白他到底要怎麽做,他不是不怕的。

感到他的緊張,執明停了下來,附在他耳邊溫言問道,“阿離,怕嗎?”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問過他,問他怕嗎?

那時他說了什麽?不管說了什麽終究是讓他傷心了。慕容離微微擡起一雙眼,怔怔看着眼前紅紗透着帳外昏昧的燭晖,一切都同他身邊這人一樣,讓他覺得溫暖。

所以……“不怕。”

慕容離松開手,攀上執明的背脊,輕輕摩挲,細數着那些因他而添的傷痕,心尖酸疼卻又溢滿融融暖意。

執明輕輕一笑,指尖終于到達那未見天日的隐秘一處,只輕輕一點,慕容離訝然擡頭,心頭一震,異樣的感覺讓他渾身都是一顫,“執明……”

他下意識地喚他的名字。

執明一愣,方笑道,“還說不怕?”

“我……”慕容離不是怕,他就是有點驚訝,好半天才平複了一下起伏的心緒道,“我不怕,你……你繼續……。”

原是心有戚戚的人都被他逗樂了,執明無奈苦笑,遲疑道,“嗯……阿離有香膏麽?”

“香膏?”慕容離不是很懂,執明從來不用香料,這時候要什麽香膏。

執明等了半天都不見慕容離說一句話,便扳過他的肩,看着他,但見慕容離一臉茫然地望着自己,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宮人沒有教過你……”

見執明欲言又止,慕容離疑惑道,“教什麽?”

這……這讓人如何回答?

“沒有啊……”慕容離還在腦海中思索。

沒有?

“可阿離不是已經及冠了麽?”

說起及冠一事,執明恍惚想起……瑤光早年滅國,那時他懷裏這人不過才十幾歲,依照他們瑤光那股勤奮好學、憂國憂民的勁,他的阿離應該是從未有心過床笫之事,等他及冠時……對了,他是在天權及冠的,他還給他辦了冠禮,但是……他沒派宮人教他這些,廢話,他那時怎麽可能派宮人教他這些!

是了,那時慕容離身邊的宮人是阿花……

執明扶額,頓時哭笑不得。他顯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慕容離呆呆地看着他,他只是被眼前這人撩撥得大腦放空,一時沒往那處想,可他又不是傻子,一來二去,已漸漸猜到執明所言為何,耳根頓時就熱了。

執明哪裏舍得讓他難堪,小心地将他摟進懷裏,小聲道,“阿離別怕……”執明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寡人教你。”

這事,他親自來教是最好的。

慕容離紅着臉,乖順地點點頭。

執明托着他的後頸,讓他輕輕躺下,繼而吻上那雙顫動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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