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準吃晚飯

第3章 第 3 章 不準吃晚飯

臉型像姜半,就是少了些棱角,眉眼長得像司文蘭,不笑的時候有些冷漠。

臉上最好看的一定是這雙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仿佛承載了星星,左右轉動眼珠子時靈動無比,一看就知道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姜向北給長相打十二分,多餘兩分來自靈活的五官。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做出如此大幅度的喜怒哀樂。

看女兒對鏡子擠眉弄眼半天,司文蘭收斂笑意,輕輕敲了下她的頭:“作業寫了多少?”

“一個字……一個字沒寫。”姜向北結結巴巴地回道。

就問這世界上哪有放寒暑假的孩子會在放假第一天就開始寫作業的。

好吧……姜家就有一個。

司文蘭問完姜向南,老哥點了下頭:“下午在學校就寫了一半。”

才放假第一天,寒假作業竟然就完成了一半……難道這就是白月光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

姜向南沖姜向北眨了眨眼。

所以姜向北沒有因為燒柴火垛子的事挨揍,但因為沒寫寒假作業還是被罰不準吃晚飯。

姜半和姜愛國都沒想到留的菜兜兜轉轉還是用上了。

姜向北這會兒是真能感覺到肚子響起的抗議聲,可有司文蘭命令在前,祖孫三人只能對姜向北投來抱歉的眼神。

三間房子裏司文蘭和姜半的卧室最大,隔了半邊出來當做客廳。

十來平米客廳擺放着家裏最值錢的所有家當。

一臺幾個月都舍不得打開一回的黑白電視,一臺收音機和角落裏的縫紉機。

姜向北坐在硬邦邦的木頭沙發上,邊聽廣播裏播放的新聞邊聽爸媽說事。

廣播裏說粉碎什麽幫取得了階段性勝利,還有汽車廠邀請外國專家指導等等。

收音機眼下是百姓們最快了解國家大事的唯一途徑,全家人都很專心地聽完才開始聊天。

接下來的一些本土新聞都是些東家長西家短。

“我和姜半合計了合計,這回的獎金再添點錢,給爸買一臺能帶身上的小收音機。”

姜向北豎起耳朵聽。

姜愛國想都沒想就擺手拒絕:“買啥收音機,有錢還不如換點肉給兩個長身體的娃吃。”

廠子裏發的肉票一個職工一個月就半斤,家裏人口多得湊幾個月才去買一回解饞。

像布票肥皂票一些沒那麽容易消耗的反而會剩下來。

而私底下有小買賣的人家就不一樣了,院裏馮鋼老娘吳婆子平時就是幫人洗衣服賺點錢糧。

姜向北就經常見她用其他票換肥皂票。

需求不同就會出現私底下換票的行為,黑市也因此應運而生。

黑市裏不僅可以以票換票,還有些農村悄悄養的家禽拿來賣。

姜向北記憶裏還沒去過,不過黑市在洛川人心裏那是心照不宣的地兒,幾乎每家都有人悄悄去過。

“肉的事爸你就別擔心了。”

姜半非常得意地沖姜愛國挑了挑眉,接着壓低聲音說道:“你還記得栓子不?”

姜半幼年是在農村裏長大的,直到後來姜愛國退役被分配到城裏,他們一家才進了城。

這個栓子和他們一個村,是姜半幼年時的玩伴之一。

“他咋了?”姜愛國問。

“他最近找着個路子,不知從哪搞了豬來賣,以後要吃肉就找他買去。”

“投機倒把?”姜愛國一聽當即就沉下了臉:“投機倒把是犯法的事你知不知道!”

“爸,沒那麽嚴重。”

姜半張着嘴解釋不清,只能用胳膊肘撞了撞司文蘭。

司文蘭氣定神閑地咽下嘴裏的菜,放下筷子,這才開口:“我們廠子最近訂購了一批國外的煉鋼設備,還邀請外國專家來廠子裏指導。”

這是個信號,國家開放的信號。

司文蘭繼續解釋。

要是在兩三年前,姜愛國抓的泥鳅都應該屬于國家屬于集體,帶回家那是要挨批鬥的。

但現在上山下河摸魚抓蝦的人多了去了,被看見最多說上幾句閑話,誰還真有那閑心告發去。

“栓子買的豬肉我看就是屠宰場賣的,要不下次你見着人自個兒問問。”

一番話說得姜愛國連連點頭,姜半則是因為司文蘭拿起筷子翻魚的動作一下子忘記了要問的話。

另一面魚身上大塊魚肉不翼而飛,像是被誰掏了個大洞。

司文蘭沒瞧見似地夾了筷子魚尾上的肉送進嘴裏:“要我說,再過幾年栓子還能名正言順地去屠宰場買豬來賣。”

全然沒看到飯桌上發生一切的姜向北此刻正滿心滿眼都是對老媽的佩服。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發展歷程,改革開放可不就近在咫尺。

再一次感慨,老媽如此氣勢強大又高瞻遠矚,是怎麽和老爸結婚的呢!

記憶中,姜向北只知道司文蘭中專畢業就進了鋼鐵廠,好像從來沒聽說過外家那邊的事。

小時候問起,爺爺老是說外公外婆都去世了。

姜向北用現在活了幾十年的靈魂來看,家裏大人們肯定有事瞞着他們。

“咳咳——”

姜半掩飾尴尬似地幹咳兩聲,接着又把話題轉回了收音機上。

“你們看着買就成。”

既然是兒子兒媳的孝心,姜愛國就沒再拒絕,擺手讓司文蘭自己看着辦。

吃完飯,姜半主動提出要去洗碗。

別家什麽情況姜向北不知道,但在姜家,父母誰先下班誰做飯,偶爾爺爺也會做。

一個人做飯那另一個人就會洗碗,都是他們家約定俗成的事了。

今天的飯是姜愛國掌勺,姜半能如此主動去洗碗,小心思就差擺在明面上了。

司文蘭也不戳破,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幾爺子在那打眉眼官司。

姜向北收到姜半示意,跳起來說了句“去睡覺”就往自己屋裏沖,姜向南也跟着跑。

風一般逃竄的女兒背後,司文蘭笑着搖了搖頭。

“這孩子跟她爸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房子不怎麽隔音,司文蘭在臺燈下學習,耳朵裏還能清晰聽到父女幾人在屋裏說的大部分話。

“小心點刺。”

姜半把鍋裏一直溫着的魚端到書桌上。

“爸給你留的全是好地方,魚眼睛你哥一個你一個。”

姜半奉行吃哪補哪,專門把魚眼睛也摳出來留給姜向北。

飯是白米裏摻了玉米碎,姜向北剛挑起筷子米飯就瞧見底下還卧了個雞蛋。

一口飯一口雞蛋,吃得姜向北滿臉感動,這味道可比好多餐廳做得都好吃。

當然也不排除她這會兒餓狠了,就是鞋墊子都能嚼上兩口。

“慢點吃。”

姜向南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端了杯熱水放到桌上。

如水的月光下,姜半和姜向南的臉變得有些模糊,要不是他們一直在說話,姜向北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傳來。

書裏沒有一字提到姜家人,但眼前的他們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真實感透過食物的味道源源不斷傳入姜向北心裏。

“你們都在呢?”

感慨沒持續幾秒,姜愛國從門口探頭進來,看孫女狼吞虎咽地正吃飯就站門口抽着旱煙。

等姜向北吃完拍拍圓滾滾的肚子,這才走了進來。

“這是張瘤子家賠的東西,你留着開學買零嘴吃。”

皺巴巴的一塊錢被放到桌上,能依稀看到錢上還敷着些黃泥,不知來到姜向北手上前還遭遇了多少磨難 。

“張瘤子他老爹舍得?”

“不舍得我就去居委會告,高低也讓他張家整個全區通報批評。”

“要我說還是爸厲害,咱們家怎麽能少了您。”

“我看你啊……”姜愛國轉身把煙杆伸到門外,讓騰起的煙霧往外飄:“就剩這張嘴還成。”

姜半樂得眉飛色舞。

“說你行,還喘上了!”

姜向北此時已經吃飽,小心翼翼拉開抽屜,取出下午爺爺帶回來的野果子,叫姜向南:“哥!來吃果子。”

一小捧果子,姜向北還分成了三堆。

最少的用葉子包起來遞給姜半:“爸,這給媽吃。”

“哎喲!我姑娘也知道心疼爸媽了。”

接過東西,姜半裝模作樣地抹了兩把根本沒存在的眼淚,一副欣慰地轉頭跟姜愛國感慨道。

後來得知還有他的份兒,更是誇張地手舞足蹈吃下,不知道地還以為吃得是什麽山珍海味。

放在前世,姜半應該屬于特別會提供情緒價值的那種父母。

姜家四人其樂融融地吃着野果子。

酸唧唧的味道刺激得人口中不停分泌唾液,每個人都吃得龇牙咧嘴的。

四人忽然同時一動,齊齊往右斜對面看去。

整個大院裏有四家人,一個馮家,一個夏家,還有對不常回來的小年輕夫妻。

當年分房子時為了占得兩個名額,小夫妻才勉強在三水胡同裏住了幾年。

他們分得東廂房兩間屋子,房契一下來後兩口子就搬回岳父家住了。

那兩間屋子空了得有四五年,姜向北就見過那對夫妻一次。

經常打交道的就兩家。

馮鋼和妻子沈琴有兩個兒子,老大馮強盛中專畢業在家躺着,老二馮亮就是個好吃嘴子,老三馮衛兵常年是姜向北的手下敗将。

還有個吳老婆子,用姜向北的記憶來概括,那就是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毒瘤。

老婆子最看不慣院裏其他兩家對女兒好,最自豪的就是家裏有三個大孫子。

在她大半輩子的認知裏,女人天生就該伺候男人,更別說讀書工作掙錢。

兩家人明面上沒翻臉,私底下不對付那都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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