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魚販子
第8章 第 8 章 魚販子
“你說啥了,怎麽把人氣跑了?”
“你們不是在偷聽嗎?”姜向南笑。
“光聽雞撲騰翅膀了。”姜向北展開手臂一陣撲騰,又跟着好奇追問:“你倒是說啊?”
“告訴她學生應該以學習為主,沒事兒回家多看看書。”
果然是學霸思維,連拒絕人都用學習當借口。
姜半挑起大拇指,相當贊同:“等你考上大學再處對象,到那時就算你不處對象我和你媽都得催。”
“爸,你說什麽?”
對象不對象的姜向南沒興趣,反而一下子就抓住了姜半話裏的大學兩個字。
姜半先拍了下嘴,而後左右瞧瞧,沖兩人招手。
“這事我先跟你們說,但是咱都得先保密……”
司文蘭原本準備中考前再跟姜向南說,以防他要提前知道懶散下來,沒有學習的動力。
因為現在高中根本就不用考,老師推薦就能上。
聽姜半說是司文蘭提出。姜向北對老媽的敬仰之情又由此上升了兩個臺階。
高瞻遠矚啊……
“你們都裝不曉得知不知道?”姜半豎起食指抵在唇上,聲音越說越小:“要不你媽肯定批評我,你們也知道你媽那人……”
兩人點頭。
姜向南整個人仿佛還沉浸在剛得到的好消息中,頓了頓随即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看來這個寒假我可以花點心思到其他事情上。”
姜半着急:“你要幹啥?你不會想跟剛才那個小姑娘處對象吧!”
“跟人家有啥關系。”姜向北無奈。
“那你要幹啥去!”姜半又追問。
姜向南想了想,吐出兩個字:“賺錢。”
姜向北點頭:“賺錢。”
兄妹倆對這個寒假達成共識……賺錢。
“我們小時候放假就在地裏忙活,那時候最想的就是和朋友上哪玩會兒去,你們倒好,盡想着瞎忙活。”
姜半非常不理解一雙兒女的想法。
姜向南和姜向北同時陷入沉思,兩人從來沒有交流過,腦中卻不約而同琢磨起賺錢的法子來。
幾人返回院裏,正巧就聽到姜成軍跟姜愛國說想找個臨時活計幹上個把月。
家裏就這麽點大,一下午足以消磨完全部新奇。
做慣農活的姜成軍根本閑不下來。
“來這就是歇着,開春有得你忙。”姜愛國随口打發,說着把提起釘錘敲起木板來:“實在閑不住就跟向南學讀書寫字。”
姜半當然也沒把兄妹倆說的話放心上。
一回到院裏,就跟夏偉吹起塑料廠裏的八卦。
姜向北悄悄撞了下姜向南,朝有些低落的姜成軍示意,兩人同時提起椅子往旁邊挪。
司文蘭看在眼裏,裝作卻瞧見繼續低頭打毛線。
“成軍哥,你也想賺錢?”姜向北壓低聲音,姜成軍點頭:“我想賺點錢給我爺買套好衣裳。”
大包幹開始,他們家的日子總算有點起色,勉強能讓家裏每個人都吃飽。
但要說其他那就差得太遠了。
姜成軍進城帶這兩身是家裏最好的衣服,他穿走弟弟們就只能穿補吧衣服。
特別是爺穿的褲子,上頭都打了十幾個補吧還在穿。
他也想讓爺爺穿得跟城裏人一樣,冬天至少能暖和些。
窮不是啥丢人的事,眼下大家都窮,他們村裏比老姜家過得差的多了去了。
姜成軍很詳細地跟姜向北兩人描述起姜愛軍穿得那條補吧褲子。
姜向北鬼鬼祟祟地回頭看了眼老媽幾人,往兄妹房間門口示意了下。
“媽,我們先回屋看書去了。”
姜向北先起身,姜向南跟着站起來,走了兩步一看姜成軍還老老實實坐在板凳上,又折回來。
“哥,我教你寫字吧!”
這句話就像是說給誰聽一樣的,姜向南還故意提高了聲音。
三人還以為自己裝的挺像呢,才剛進屋司文蘭就輕笑出聲。
“不知道又要想出些什麽鬼點子。”
“賺錢吶!”姜半回:“剛才向北和向南就在那琢磨着賺錢,這不又多了個成軍。”
“要是他們有什麽要幫忙的,你們就當沒發現,能幫就幫點。”姜愛國笑。
既然有那麽個積極性,家裏長輩們都相當支持。
屋裏,姜向北剛把魚販子的事跟兩個哥哥說完。
雖然是道聽途說,但有鼻子有眼,連接頭暗號都清清楚楚,讓人不得不相信。
“幫別人幹髒活累活,一個月賺的錢根本買不起一套衣服,何況誰要孩子幹活。”姜向北說。
年紀小,光是這點就能勸退百分之九十,滿大街都有人找活,很難能輪到他們。
做小生意沒有手藝沒有工具,更是想都別想。
“販魚是可行,但我們哪來本錢?”姜向南指指姜向北,再指指姜成軍:“我們仨,誰像是有錢的樣子。”
姜向北說:“咱們不用一來就想着做大買賣,先從小的做起,有了本錢再慢慢做大。”
姜成軍點頭。
姜向北又繼續說道:“我們先去黑市找找魚店,只要找到人收魚,那咱們還愁什麽本錢啊!”
“你說得對。”姜向南贊同。
姜成軍不懂,在兩人看向他時笑了笑:“你們說咋幹我就咋幹,其他我也不懂。”
三人很快達成共識。
接下來姜向北主動把自己“小金庫”貢獻了出來。
這個“姜向北”性格大大咧咧,但在花錢問題上意外節儉。
有進無出形容她最合适不過。
小到兩分,大到一塊,整整齊齊地被紮成一小捆,拿出來讓姜向南都小小吃了一驚。
“這是我爺給我的防身錢。”
窮家富路。姜成軍在出門前,家裏長輩們湊出十塊錢帶身上,零零散散也是一大把。
跟兩人相比較,姜向南倒是最少的一個。
姜成軍十元,姜向北十二元,姜向南只有四塊。
“這樣吧!我們每人先出六塊當本錢,要是不夠咱再想辦法。”
姜向北從兩人手裏拿過錢,只拿了四塊回兜裏,顯然是打算幫哥哥出兩塊錢。
“我明天就幫你寫作業。”
感動之下,姜向南承諾道。
第二天一大早,等爸媽還沒起來,兄妹三人就已經摸黑出了門。
按照姜向南從劉長勝那打聽來的位置,幾人一路問着找到了所謂的“黑市”
王家橋。
其實就是條片賣農家菜的胡同,放眼望過去一水兒全是扁擔籮筐排成條,趕早買新鮮菜的人不少。
幾人站在胡同口面面相觑。
“這要怎麽找魚店?”
農戶給菜上澆水保濕,自行車碾過流下來的水,然後帶得整條街都是稀泥。
先不說稀泥能沒過腳背,這人來人往的,幾人要上哪找穿黑圍裙的接頭人。
“咱們分頭找。”
胡同裏四通八達,每個路口都好像有人轉過去。
姜向北選了三條路最寬的,讓三人分開往不同方向找。
最中間那條路最寬,往裏走的人最多,姜向北覺着這條路能遇到魚店的可能性最小。
好歹是黑市買賣,總不能選擇如此明目張膽的地方吧。
想着,姜向北随意往邊上一戶開着大門的院子瞧去,目光中黑色一閃而過。
停下步子往後退了幾步。
果然就見一個年輕小夥兒坐在門廊下翹着二郎腿吊兒郎當地抽着煙。
許是無聊至極,他仰頭小心翼翼地吐出煙圈,嘴高高嘟起,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
就在這時,有人走到他面前說:“大黑河。”
那人背着背簍,還能看到蓋着破布的背簍邊露出條銀色魚尾巴。
就是這了……
圍裙青年放下腳,站起來掀開破布,沖他挑起大拇指朝後一指:“後院第三間。”
背簍男人走進去,青年繼續坐下吐煙圈。
姜向北折返回胡同口,在那等了十來分鐘,姜向南和姜成軍紛紛搖了搖頭。
“我找到了!”
最熱鬧一條胡同,最顯眼的出現在那。
姜向北幾人到門口時,年青人還在專注地吐着煙圈,噘着嘴不時彈一下臉頰。
他們硬是等到青年成功了一次,這才開口。
“大黑河。”
冷不丁的,吓得年青人被一口煙嗆得狂咳不止。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中,青年眼淚汪汪地抹了好幾把臉,還是沒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三人其實就是半大孩子。
反正三人空手而來又不是賣魚的,所以随便往後一指。
“後院第二間。”
三人默不作聲就走。
青年人扯起衣擺擦眼淚,又連喝幾口水,才終于喘平了氣。
再往後看,哪還看得到姜向北三人的身影。
院子很小,只有兩間正房,到處都堆滿了雜物,只留下個堪堪能讓一人通過的路。
青年所說的後院,其實就是正房背後,用木板子搭建起來的幾間棚子。
第一間是竈房,第二間用木板子遮擋住大半,只開了扇小門,而門外此時正站着個人在那等待。
明顯的魚腥味飄來……
“四斤半,一塊一毛二分,算你一塊一。”
姜向南看了眼姜向北,兩人默契地排到男人背後。
“哥你看那裏。”
很快,姜向北就注意到剛才進來的背簍男人正從第三間棚子出來。
男人小心翼翼地用手撫平掌心皺巴巴的鈔票,随即小心把錢塞到衣服內兜裏。
“那邊。”姜向北說。
細碎的轟鳴聲從第三間屋裏傳出,姜向北剛探頭進去,裏面忙着記錄的人腦袋都沒擡就下意識問。
“有多少魚?”
姜向南清了清嗓子,走進屋裏。
“同志你好,我想打聽一下,在你這兒賣魚多少錢一斤?”
“死魚一毛三,活魚一毛八。”
一個個占據半間棚子的水泥魚池,邊上還有個打氧機突突響着。
活魚在魚池裏游動,死魚就擺在魚池邊。
“随時都能送魚來嗎?”姜向南又問。
“最好早上,下午天熱,死魚的話臭得太快,臭了我們這就不收了。”
男人這才注意到來問的竟然是幾個半大孩子,于是補充了幾句:“一條魚也收,叔叔這兒保證夠秤。”
顯然來賣魚的孩子不是一個兩個,男人很有耐心地回答幾人。
“多少你們這都收?”
“就是五百斤我們這也收,只要你們送來。”
男人當然不會相信半大孩子能搞來幾百斤魚,他這經常有學生釣點魚來換零花。
他哪想過姜向北他們根本沒打算自己釣魚。
幾人得到想要的咨詢,滿意歸家。
回到家,司文蘭和姜半才剛洗漱完在吃早飯。
見三人行色匆匆地回到家又二話沒說地進屋,司文蘭搖頭輕笑:“看來幹勁兒十足啊!”
“只要是正當事就成。”姜愛國說。
大家都樂意幾個孩子瞎折騰,只要不搞歪門邪道,他們都不會多問。
姜向北拿出紙筆,又把三人的十八塊本錢放到桌上。
“我們帶上錢,明天一早就去蘇家塘。”
姜向北幹勁兒十足埋頭就想幹,姜向南細心許多,指出了好幾樣眼下他們需要解決的問題。
蘇家塘怎麽去?
要用什麽東西裝魚回來。
“如果蘇家塘很遠需要坐車,那車費是不是要花不少,還有咱們得買背簍……”
姜向北:“……”
姜愛國吃完早飯,又坐到院裏的李子樹下打磨家具。
姜向北眼前立刻一亮,扒拉姜向南:“咱們去求爺,爺會做背簍。”
姜愛國會做的可不止背簍,在孫子孫女抱着胳膊連連撒嬌下,起身就要去砍胡同後邊的竹子。
洛川遍地竹子,三水胡同後邊的小山坡上就有大片竹林。
“你媽說得對,政府都不管的事不能叫投機倒把。”
說服了自己,又得知孩子們幹得是正經事兒,姜愛國不僅答應做籮筐,還給三人借到了輛三輪車。
姜成軍和姜向南下午就在胡同裏學習騎車,姜向北給爺爺打下手劈竹子。
老手藝人的竹篾手藝,可以将籮筐編得密不透水,直接就解決了運輸途中魚脫水的問題。
姜向北發現,姜家又出個深藏不露的長輩。
***
蘇家塘。
積極性讓三人早上五點就騎上車,穿破還微微有些涼的霧氣,唱着歌出發了。
蘇家塘距三水胡同二十來裏路。
姜成軍和姜向南輪流騎車,車子都快蹬出火星子,堪堪四十分鐘就騎到了蘇家塘。
都不用三人找路,路牌口已經有人背着竹簍往裏走。
他們就推車跟在那些人身後,在好一陣泥路颠簸後,出現了個舊物回收站。
偷偷養魚的不是什麽村民,而是回收站的站長。
魚塘就在回收站背後,幾十米開外就是蘇家塘水庫。
大家說的蘇家塘其實就是指的蘇家塘水庫。
聽來買魚的人聊天得知,這魚塘裏大部分魚都是回收站站長幾個兒子下水庫撈的。
只有其中一少部分是他們自己養的。
為了掙錢,都不要命。
“要買魚的人到這邊稱。”
站長會先把魚撈起來裝到盆裏,然後在回收站裏稱重付錢。
“這邊的一毛,這邊一毛二。”
兩個盆裏的魚大小沒多大差別,就是一毛的已經有些翻肚,一離開水的話很快就會死。
“我們買什麽?”
在兩盆魚面前,姜成軍犯了難,
算術姜向北不行,從籮筐裏拿出紙筆遞給姜向南。
“不用。”姜向南擺手,早在站長說出價格的時候他心裏已經計算出結果:“買一百四十斤,剩下的再看。”
十八塊,正正好好能買一百五十斤,但魚又不是谷子,不可能正好。
看剩下多少錢再決定買多少。
前面的人都只是背着背簍,有大部分都選擇了一毛的死魚,最多的兩爺子也就買了三十來斤。
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姜向北他們。
“一百四十斤一毛二的。”
姜向北站上去就直接報數,然後把十個重在一起的籮筐擺開。
“一百四十斤?”
老板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于是又特意問了遍。
一百四十斤不說,還是三個嘴上都沒毛的男娃,看着就不牢靠。
這時候,什麽話都不用說,姜向北從兜裏拿出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難道還怕我們跑了啊!”
中年站長哈哈一笑,拍了拍肚皮:“你這個小同志說得對,只要你拿錢我都賣!”
一百多今魚不是一兩盆裝得下,站長兒子幹脆拿了大網去魚塘裏網。
姜向北就趁空把竹簍子都裝上水。
來來回回跑了幾趟,魚還沒裝上,反倒叫站長的媳婦兒看上了一點不漏水的竹簍子。
“小同志,你這竹簍子哪買的?有好些年都沒見這麽好的竹篾手藝了。”
“我爺是老木匠,他自個兒做的。”姜向北笑回。
“這樣……”站長媳婦兒越看竹簍子越喜歡,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你回去問問你爺賣不賣?賣的話我買二十個。”
他們家裝魚的盆全是塑料,不注意在哪撞一下就破了,木盆又重,不鏽鋼的那更是敢都不敢想。
比較來比較去,還是竹簍子最輕巧又耐碰,而且還編了蓋子。
姜向北眼珠子一轉,清了清嗓子:“我們也沒賣過,不知道這竹簍子咋賣。”
“大娘不會騙你,這麽個大小的每個差不多六毛錢。”
一般的竹簍子肯定賣不到這個價錢,但能裝水的就是稀罕貨了,而且還是兩層篾條。
“我回去問問我爺。”姜向北只說。
“成!你爺要是賣,那趕明兒你就直接給我帶十……二十個過來。”站長媳婦起先比劃的是個十,頓了頓又加到了二十。
看姜向北滿臉為難地不知該怎麽辦好,又從兜裏拿出兩塊錢遞過去。
“這個錢就當定錢,你送來我再付剩下的。”
姜向北裝作很猶豫地接下了錢,還是沒給半句準話:“要是我爺說做不成,那我也一定把錢給您送回來。”
“成成成,大娘瞧你這個小夥子就是個好同志。”
姜向北:“……”
她堅信,要是拿着錢就不回來的話,這位大娘肯定找不着她。
連性別都能認錯,大娘眼神實在不怎麽好。
“一百四十六斤,總共……”
站長拿出紙筆,姜向南已經迅速給出了答案:“十七塊五毛兩分。”
“小同志數學不錯啊!”
答案顯然跟紙筆算出來的一模一樣,老站長樂呵呵地沖姜向南拍了拍手:“就算你十七塊五毛。”
“那這條死魚就送給我們吧。”
站長剛算完,姜向北就馬上雙手握拳笑嘻嘻地湊了上去。
從剛才起她視線就只關注着左邊盆裏那條要死不活的魚,
這會兒是徹底翻了肚皮,看大小應該有兩三斤重呢。
站長低頭往盆裏一瞅,咧嘴暢快大笑起來。
“送你了!”
在大人們眼裏,孩子們貪小便宜的樣子也讓人愉悅。
要是換個大人來,多半只會給人斤斤計較的感覺。
這就是孩子們自帶的“光環”,特別是懂事乖巧的更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回收站站長就被姜向北故意的讨好所迷惑,大手一揮就把這魚送給了他們。
來時騎得飛快,回去時百來斤魚加上水,姜成軍騎得相當費力。
就算姜向南和姜向北在後面推,三人也用了一個半小時才送到了魚站。
第一次當魚販子。
共賣了二十六快二毛八。
放在前世只是一塊蛋糕的價格,他們足足從淩晨忙活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