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燈會 他叮囑她,“跟着我,不要亂跑

第11章 燈會 他叮囑她,“跟着我,不要亂跑。……

扶春一出現,謝從璟的目光就黏在了扶春身上。

明明方才還與她說那些親密話,現在轉而與她人談笑,顯得孟玉茵像個局外人。

她咬牙切齒,看不慣他們的你一言、我一語,卻無可奈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謝從璟,以企盼他早點結束與扶春的談話。

“玉茵妹妹。”這邊,扶春與謝從璟說罷,終于正眼看向孟玉茵,同她笑一笑,似是将她視為親密無間的姐妹。

扶春溫吞言道:“我有話要同表兄說,你可否……”

她欲言又止,悄然望向謝從璟,讓孟玉茵注意到她的視線。繼而道:“玉茵妹妹,你可否回避一二?”

意識到扶春有意支開她,孟玉茵本就悶悶不樂,現在更覺煎熬。

扶春想要一個與謝從璟獨處的機會,是想對他說什麽?表情達意,袒露愛慕?那他會回應她嗎?

他一定會回應吧。畢竟謝從璟早與孟玉茵說過,現在還不是與扶春撕破臉的時候。

一想到待會兒他們單獨相處,孟玉茵越想越不是滋味,似有千萬只螞蟻在肺腑爬行。

她當然不願意回避,滿心怨念幾乎将她整個人沉沒,眼神幽幽落在謝從璟處。

僵持片刻,謝從璟輕咳了一聲,他與扶春笑着解釋說:“原本是想來尋你的,剛好碰見玉茵表妹。”

他不說這話還好,他一說出口,扶春聽着便想發笑。不過她這笑容在他看來仍是柔婉,瞧不出她意在諷刺。

謝從璟接着又說:“你既有話要同我說,我們不妨到別處去,也不必玉茵表妹回避了。”

他倒是思量得周密。

扶春看了看他,再瞥一眼孟玉茵,見後者的臉色沉得快要滴水。“走吧,表兄。”扶春尤覺不夠,喚一聲謝從璟,讓孟玉茵的心情更低落到極點。

她果真在意極了謝從璟,扶春不過三言兩語,就挑得她怏怏悒悒、疑神疑鬼。但到這裏還不算結束,接下來正要輪到謝從璟。

頌衿居旁邊有條石子路,順着往前走,得見一方花圃。

春花滿園,招枝妖嬈,他們在此停留,謝從璟折了一枝遞給扶春。

扶春拿在手裏把玩。

花開得正豔,可憐它遭人摧殘,不過也免了零落成泥的命運,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先前在表姑面前,你說要推遲婚期……”扶春輕聲。

謝從璟聞言,臉色微變,以為扶春是來勸他改變主意。

若她心存此念,即便見她持花照面頗有一番好容色,謝從璟也顧不得心中意動,索性與她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表妹……”

“婚期定在何時,我自當聽從表兄的安排。”她表現得何其柔順,讓他一下子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

謝從璟看向扶春,略感錯愕。他以為扶春會站在三夫人那邊,結果不然。

正有感于扶春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謝從璟又聽到她滿懷期待的語氣。

“婚期只在早晚,不急于一時。何況今年科考在即,更不能因此誤了表兄的前程。孰輕孰重,我與表姑都分得清。”扶春柔柔望着他,滿眼的關懷備至。

然而謝三郎在聽到“科考”一事時,面部生出一絲裂紋。

前年,他與次兄一起參加科試。次兄得中,做了禦史臺胥吏,雖是末等小官,卻遲早能在家族支持下成為侍禦史。

而他卻名落孫山。

與次兄同為謝氏子弟,謝從璟難免要被拿出來同他比較。旁觀者暗中譏笑,謝從璟亦覺失了面子。

他的母親明面上沒有埋怨他不争氣,但話裏話外都是在指責他玩心太重,比不得長兄天資就算了,連次兄的勤勉都比不過。

每每說完這種話,又寬慰他希望他再努力。表面對他寄予厚望,其實攀比有之施壓亦有。

失敗過一次的事情,又要經歷第二次,任誰心裏都會有結。

且家族注重臉面,不管這回科考成與不成,都定會為他助力。然而真真假假,旁人都看在眼裏。

對謝從璟來說,今年的科考不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是又給了旁觀者一個暗自笑話他的把柄。

因此扶春笑顏提及科考,謝從璟只覺如鲠在喉。

“表兄才華橫溢,我相信表兄一定能夠高中,待到表兄中榜之日再論婚期,最是妥當不過。”扶春輕聲。

她話裏滿是勉勵之意,對未來期許甚高。但在謝從璟聽來,卻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只能倚仗家族權勢。

望了又望扶春,謝從璟硬生生忍下心中暗火。

扶春仿若沒有發現他的愠怒,自顧自地繼續道:“若表兄能得成金榜,表姑也定是極歡喜的,到那時候……”

她的語氣欣欣向榮。

扶春越是贊美,謝從璟越覺得心裏被刮得疼。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謝從璟狐疑。

可仔細想想,她來謝氏不過數月,哪有機會知道這等舊聞?縱然給府上的仆婢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扶春面前亂嚼舌根。

一方面謝從璟覺得扶春是過分在意他、想與他早日成婚,才會就着科考一事不松口。另一方面,他額頭側邊突突地發痛。

平日裏光是想到科考的事就不舒服,現在被扶春這樣念叨,反反複複。

前年那些風言風語猶在耳邊,謝從璟焦躁難受至極,就像在光天化日裏被人用鞭子來回鞭撻一樣。

“不要再說了。”他呵斥。

這時候,扶春才慢悠悠頓住了話音。她瞧着他青而白的一張臉,淺淺舒了一口氣。

他不高興她便高興,扶春現在終于舒服了。

“表兄不會惱了我吧?我可都是為了你着想啊表兄。”

扶春故作無知。

謝從璟是想發怒,可既顧忌三夫人,又因扶春說的那些話都是關心貼切之辭,所以怒而不能言。

往日陰影似乎接踵而至,謝從璟兀自忍受過往的不堪。

能見他這副失意之态,扶春真是要感激謝瓊的知無不言。

更早之前,從謝瓊口中得知他的這段經歷時,扶春想的是日後盡量避開這個話題,以免惹他傷神。

但如今時移世易,扶春見不得他舒舒坦坦地活着,她就是要用鈍刀子割肉,讓他一遍一遍回憶,重新體會遭人嫌棄是什麽滋味。

謝從璟正煩悶,等有心情與她搭話時扶春已離開,只瞧見被她遺棄在路旁的那枝花。

——他親手折給她的。

*

因在意與謝雲璋的約定,扶春提前一日向謝瓊打聽了有關花燈會的事。

雨水驚蟄過後,步入二月春分時節。春分花燈會由民間制辦,介于上元燈會和花朝節之間,工匠藝人以百花為題制刻成燈,寓意時和年豐、風調雨順。

“蓉妹妹前幾日也來問過我這事,我倒不怎麽想去。年年燈會都不少,依我看還是上元中秋兩夜最熱鬧。”謝瓊沒什麽興致。

看了看扶春,她又問,“表妹是要前往嗎?可要我安排些人看護?”

扶春委婉拒絕了謝瓊的提議。

她不好與謝瓊道明她和謝雲璋的約定,只告訴謝瓊,是與一朋友相會,無需為她興師動衆。

說話時扶春微微低首,讓謝瓊忖量更多。同攜夜游燈會,還能是怎樣的友人?

謝瓊當然以為與扶春相約之人是三兄謝從璟,只是扶春生性腼腆,不好意思同她說罷了。

想到這裏,謝瓊當即召來婢女,吩咐道:“我記得外頭的成衣鋪子剛往府裏送過衣裳,等會兒你帶表姑娘去挑幾件。若是還有新打的首飾,也盡管供着表姑娘挑選。”

這些事對謝瓊來說,不過是順水人情。

扶春不知謝瓊所想,只詫異謝瓊為她這般精心打算。

“表姐的心意實在讓我受之有愧……”

她身無一物,無以為報,也好在謝瓊是誠心想幫她,并不計較得失。

離開栗玉院後,婢女依照謝瓊的吩咐,領扶春去挑選衣物首飾。

見這些金绡銀綢、珍珠琳琅,扶春心裏發愁,她不知道哪樣是謝雲璋喜愛的。

回想往日見他時,他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喜好。

糾結片刻,扶春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路子。

就算她真能穿上令他中意的衣裳,戴起他所欣賞的釵環,那也不過是在以皮相之美讨好他。

扶春不覺得一味讨好謝雲璋,就能從他那裏得到她想要的。

他身份尊貴,怎樣的阿谀奉承都見過,又怎會因扶春的示好而動容?

且有求于人必定受制于人,扶春既想處理掉婚約,又不想惹上麻煩,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讓他們擁有共同的利益。

解決和謝從璟的婚事,扶春會獲得自由,那麽謝雲璋又能從中獲取什麽呢?

扶春想不到更多,此時形勢也容不得她多想,且先走一步看一步罷。

*

轉眼到了與謝雲璋的約定之期,扶春本想直接去朝晖院尋他,卻又怕他以為她是毫無分寸之人,只好留在頌衿居焦心等待。

眼看天色漸晚,扶春翹首以盼,才等到婢女過來傳信。

“表姑娘,長公子正等您過去。”那婢女言道。

聽到她如此說,扶春不由得腳步輕快起來,去到府門前,看到正停着一輛馬車。

在前面帶路的婢女候在一旁,想來馬車內坐的就是謝雲璋。

扶春沒有多想,徑直登上馬車。

那婢女似有遲疑,來不及阻攔,只見扶春掀開門簾,往裏走了進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可是等了又等,沒見到表姑娘被趕出來,她心裏嘀咕一聲怪事。

車廂內,謝雲璋坐在正中。

得見謝雲璋,這兩日來一直悶在扶春心尖上的事也算有了眉目。

他肯來,是否也能說明他和她一樣,在意他們的約定?

“大表兄。”扶春語氣歡快地喚一聲。

不論怎樣,她高興他能信守承諾。

謝雲璋見她就此坐下,略微疑惑,“府裏沒有給你安排出行的車輛?”

雖是表姑娘,但謝氏向來不會做出厚此薄彼的事。一輛馬車而已,又豈會不為扶春準備?

“大表兄不願與我同乘?”扶春不答反問,目光澄澄望向謝雲璋,細看去表情還有些受傷。

見她反應,謝雲璋猜到了大概。她竟是這樣想接近他,與他共處一室?

“只是随口一問。”謝雲璋語氣很淡。

夜幕降臨,天空染上濃墨,周邊卻不顯黯淡。街道處,一盞盞挂起的明燈不斷四放出流光與彩輝,此夜如晝。

扶春走下馬車,遠遠看到路旁一個賣燈籠的鋪子,各式各樣各種顏色都有,她往前走了兩步,被同行的婢女追回。

婢女手持幂籬給扶春戴上,輕紗垂落在她眼前,視線卻沒有過分受阻,至少燈形與燈色,扶春都能夠看得清楚。

“表兄這是何意?”扶春戴着幂籬,向謝雲璋望去。

他才從車廂內走出,随行的侍從同他耳語,由他點頭同意,侍從才敢行事。

之後走近扶春,謝雲璋擡手為她正了正兩邊帽沿。

沒有太多解釋,他只叮囑她,“跟着我,不要亂跑。”

謝雲璋在她面前站定,身影覆下,扶春旋即被籠罩其中。

她眼波微動,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舉動。

“我自己來就好。”

謝雲璋收起手。

不過多久,聽到扶春的答複,“我會乖乖跟在表兄身後,哪也不去。”

她的聲音也很軟,就像她說她會很乖一樣。

謝雲璋道:“方才不是要去看燈麽?”

扶春輕輕點頭,走去燈籠攤前,她望向謝雲璋,“那些燈我都很喜歡,但我想讓表兄給我挑一只,我最喜歡的。”

她喜歡之物,他如何能夠為她抉擇出最好?扶春這句話說得奇怪。

可若能換一種理解,即凡是謝雲璋所選,都是她所愛,便另有一層意蘊藏于其字裏行間。

她的态度朦胧暗昧,就連語氣都是黏黏糊糊的,給他一種她正向他昭示真心的錯覺。

其實不僅不是如此,她含情的字眼也如雲煙易散,虛而不實。

都是假的。

謝雲璋望着扶春,輕扯出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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