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慾念 待大表兄如至親之人

第23章 慾念 待大表兄如至親之人

拈花廬。

夾道上種植着朱砂玉蘭, 時值暮春,晚花陸續開放。花朵大而飽滿,高高立在枝頭, 尤然一片豔彩。

昨日扶春往栗玉院去時, 就注意到這片雲霞般的花色。

今日跟随謝雲璋來到,她才知此處便是謝氏二郎的住所。

離拈花廬還有一段距離, 謝雲璋頓住腳步, 待扶春走過來, 謝雲璋道:“已将你送來這裏了,想做什麽便自己去做。”

扶春聽明白謝雲璋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請求。

她看了看謝雲璋, 臨走前問他,“大表兄會在外面等我嗎?”

謝雲璋眸中帶笑, “若表妹與二郎相談甚歡,我留在這裏豈非空等?”

他意在敲打。扶春懂得。

與他說道一聲“很快出來”, 扶春走去拈花廬門前。

擡手叩響門扉, 敲門的聲音剛起,這扇門忽地就從裏面被打開。同時從門縫中閃出一道鵝黃色的身影, 直往拈花廬外奔去。

這踉跄的人影路過扶春身邊時,扶春只聽得一陣異常悲戚的啼哭。再細看去,見那婢女正掩面而泣,整個人失魂落魄。

這婢女奔出門後又跑一段路, 在一瞬間癱軟下來, 趴在了朱砂玉蘭的樹下。哭聲泛濫,赫然傷心不已。

扶春見此場面,心中一凜。她來謝府已久,從沒見過有婢子會生出這樣的失态。

不由往身後瞥一眼謝雲璋, 他仿若未覺出異常,見扶春望來,也僅輕一颔首向她示意而已。

扶春只好忍住心裏的疑慮,進入門戶大開的拈花廬。

院中的仆侍見到扶春,略感驚訝。而在知曉扶春是為請見謝氏二郎而來後,很快将其引去一間明堂前。

“二公子,孟表姑娘來了。”仆侍在外禀道。

隔了一會,明堂內無聲無響。仆侍深有不知所措,向扶春說道:“二公子确在房內,但不知為何……”不知為何不予理睬。

他又道:“表姑娘不妨再上等一等。”

與謝氏二郎見上一面,真是困難重重,扶春心憂。

且一直守在門前也不是辦法,扶春讓仆侍先離開,她一人等候在此即可。

仆侍拜別,先行離去。

待其走遠後,扶春推開房門,兀自走進明堂。

內裏明亮整潔,扶春試着喚“二郎君”,依舊不得回應。

再往裏走,似有細簌。

扶春轉眸間,便瞧見裏面架起的一道墨繡屏風,其後正窸窣作響,似有人在。

她往前走去。

謝知珩聽到腳步聲,暫且松下手裏的巾帕,任由清冷的水露從發間滑落。

“滾出去。”

扶春愣住,反應過來後想要為自己的無端擅闖而向謝二郎告罪。但莫名受其呵斥,她一下緊張起來,口齒僵硬,沒有吭聲。

屏風顏色暗沉且密不透光,人在其後也探不出身形來,所以扶春只能瞧見謝氏二郎黑發濃密的後腦,餘下再多則不得而知。

他正背身于她。

謝知珩簡單擦拭過頭發後,看到衣服被放到屏風旁邊的架子上。下意識想使喚婢女青黛去取,卻介懷她的下作手段,抿緊薄唇。

到底是母親送來拈花廬的人,謝知珩不好過分苛責,何況青黛多半是按母親的意思行事,他也不能嚴厲懲處。

只呵道:“莫再做出這等荒唐腌臜事了,若還有下回,你自行回母親身邊請罪,永遠不必再踏入拈花廬。可聽明白了?”

他語聲嚴厲。

一番警告過後,卻沒有得到預料中婢女的認錯求饒。

明堂內幾度安靜,謝知珩狐疑,“青黛?”

扶春默了下,這才明白謝二郎是認錯了人,先前的斥責也不是針對她的。

扶春小心問道:“青黛是誰?”

陌生的女聲,含着一絲甜潤,謝知珩這時才察覺不妥,回頭去看,見是亭亭而立的女郎。

因與其素不相識,再者他此時處境算不得好,謝知珩皺眉更深。

“你是……從何而來?”

扶春垂下眼眸,一一答複。省略去中間謝雲璋的存在,将來龍去脈都與謝二郎說了一遍。

謝知珩聽完後,若有所思。他先與扶春表明歉意,“方才婢子惹了事,我誤以為是那惹事的婢子回來,錯認成孟姑娘,是我之過。”

“二郎君客氣了。”扶春回道。

接着拿出此前薛婵交給她的那封信,将此遞向謝知珩。

扶春道:“這是婵姑娘留下的信箋,還請二郎君收下。”

謝知珩身坐在屏扇後方,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異,似有難言之隐,沒有起身接過信箋,只同扶春說:“勞煩姑娘放去一旁桌上,稍後我會打開來看。”

扶春不知所以然,按照謝知珩所說去做。

她又想到謝知珩先前提過的事,好心告知他,“二郎君院中的那名婢女現在正在外頭,若要遣人去找,往院外玉蘭樹去就是。”

聞聲,謝知珩望她的神情更為複雜。他沒有應下扶春的這話,反而催促,“若孟姑娘無事,也請先離開吧。”

這是當然。

扶春本來就想走了,因她覺得拈花廬的主仆皆是怪異。

當奴婢的泫然奔走,當主子的躲在屏風後避人耳目……

怎麽看怎麽奇怪。

扶春低首往外去。

見其離開,謝知珩這才從浴桶中起身,掀起一片嘩然水聲,只身往堆疊着衣物的木架旁走去。

臨出門之際,扶春想起方才忘記告訴謝知珩,江平侯府薛婵即将遠赴涼州的這一事。

可她已經走到門前,不想為此特意回去,但腦海中不斷複現那日畫舫上薛婵的真情真意。

扶春心思一軟,再回頭。

“二郎君,還有一事,婵姑娘說……啊……”

衣帶尚未扣起,聽到戛然而止的女聲,謝知珩冷白了面容。

見他寬衣在旁,扶春驚惶出聲。謝知回頭來看她,目光切望于她,隐隐咬着牙問:“為何不走?”

遭青黛設計,強忍着将她趕走,勉強清醒沖冷,沒成想中途還進來個不速之客。

失策。

扶春老老實實,“我想再與你說婵姑娘不日将往涼州……”

她這下終于知道那被謝二郎逐出門的婢女,究竟是犯下了怎樣的罪禍。

謝知珩臉色難堪。

扶春起手保證,“二郎君寬心,我不會與外人言。”

*

離開拈花廬時,扶春心裏仍在感嘆那婢女手段狠辣。若是事成,想必不到明日,謝二郎的拈花廬就會多出半個主子。

謝雲璋在等她。

扶春先稍微左右看看,見無人在旁,包括先前于朱砂玉蘭樹下恸哭的婢女也不在了。

她繼而歡歡喜喜上前,不留分寸餘地地接近謝雲璋。

“還是大表兄待我最好。”扶春牽起他的手,目光柔柔望着他。

這種話她張口就來,一向如此,謝雲璋對此不置一詞。

俄而,扶春又道:“如若大表兄能待我再好一些,那就更好不過。”

她依然握着他的一只手,他的手掌寬大、指節修長,扶春不能全部握起,堪堪拂在他的手背處。

謝雲璋垂目看她,直截問:“想要什麽?”

問她,她卻不好意思,反而踮起腳尖,與其親密附耳,“大表兄先帶我回去,到時候我自會告知。”

扶春的确有一件要緊事要告訴他,本來是想與他直言,但是今日不巧撞見被婢女設計後的謝二郎……

雖說不大妥當,但也不至于一步到底,扶春想知道謝雲璋對她情意幾分,有些試探手段也是在所難免。

央着謝雲璋,和他一起回到朝晖院。院中侍人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扶春面前擺了一桌的小食,她都沒有碰。

謝雲璋坐在對面的書桌旁,俨然一派允她自娛自樂的态度,這可不是扶春想要的。

她起身陪伴在他身旁。

待他看完一冊,将要翻下一書時,扶春伸手攔在書桌上。

“大表兄都不陪我。”扶春輕聲埋怨,目光黏在他臉上。

謝雲璋淡聲言道:“今日不是已陪過你去尋二郎?”

扶春對他愈發不滿,“這算什麽陪伴?好歹也要與我同坐一會,你要看書,我可在旁陪着你一起,但我要如何,你也須得陪我才是。”

“是這個道理。”謝雲璋承認,再問:“那表妹想要我如何陪伴?”

扶春舒了舒眉,天色尚早,在此時就提出謝雲璋肯定不會答應,她索性換了個思路,搬來一道圓凳,在謝雲璋身旁坐下。

“我新染的指甲好看嗎?”說話時,扶春張開五指,在謝雲璋眼前晃了又晃。

鮮豔奪目,分外分明。

“昨日還沒有。”謝雲璋熟練地勾住她的手,掌在手裏細看。

“是早先瓊姐姐給我的,一直沒用,想着明日……”扶春頓住,險些說破,她轉而說道:“大表兄怎麽都不說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今年鳳仙花花期未至,是用去年鳳仙花的幹花研磨成碎粉,再加上茉莉油、明礬等調和而成,覆在甲面等一上午,得以染成顏色。

“好看。”

謝雲璋撫摸在上面,“只是有些不方便。”

此花全株可入藥,微毒,用以染甲其實對身體無益。謝雲璋沒有說太多,不想擾她興致。

“大表兄是不是不記得了?”扶春将手指從他手中抽離,忽然這樣說。謝雲璋擡目望她,問她何事。

“上回……”扶春捂住下唇,努力讓他回憶起來,“大表兄的手指将我這裏面弄疼了。”

謝雲璋眸光微凝。

确實有這回事,但過去這麽些時日,她才要與他“算賬”不成?

“我也要。”她說得很小聲。以至于謝雲璋沒能聽清,又問她在嘀咕什麽。

扶春重複,眼神緊在謝雲璋的唇上,不由他願不願意,就以食指抵住他的唇。

從其兩片之間慢慢深入,謝雲璋口中忽地多出異物,想要撥開她作弄的手指,卻在扶春逐漸濕潤的目光裏,不再阻攔。

她太胡來,長長的銀絲從他的唇邊倏忽滴落,扶春微怔,而謝雲璋咬含她的指腹,趁扶春愣神之際,一手制住她的手腕将其抽離。

“可玩好了?”他問得雲淡風輕,哪怕唇邊尚存銀亮微光。

扶春眨了眨眼,弱弱點頭,“只是想與大表兄開個玩笑。”她怕他介意,故而解釋。

謝雲璋輕笑。

手指上到底沾到少許水液,開始溫和現在變得冰涼,扶春覺得不舒服,小心翼翼蹭去他身上。

謝雲璋覺察,避開扶春的動作,輕車熟路地從她袖中抽出絲絹來。他的手掌着雪白的絹帕,宛若握有雪酥,更顯他指骨瑩潤。

雪白絹帕繞住扶春的手指,他在給她一根一根擦幹淨。

扶春有些心癢,為了轉移注意力,她真同他開起玩笑來,“大表兄的手也好看,若有機會,我也可以給它們染一染嗎?”

本是玩笑話,謝雲璋卻當真點頭,不嫌女氣。他太認真,讓扶春一時語噎。

晷景将歇,夕照朦胧。

煙波晚霞透過格木窗,映入房間內,照得人影成雙。

謝雲璋說讓人送她離開。

扶春不肯,在他身側垂首,“大表兄,別趕我走。”

“明日可再過來。”謝雲璋允諾。扶春搖頭,尤覺不夠。

“明日是我的生辰。”她嗓音軟和,輕輕說與他聽。

謝雲璋掀眸望她,“怎麽現在才說?”明日安排,時間太趕,未必來得及為她設成生辰宴。

扶春不知謝雲璋所想。

全因生母故去後,除了她自己,再無人惦念她的生辰日,更不提興辦屬于她的生辰宴會。

“我有一事想求大表兄。”扶春拉住他的手,搖了搖。

隐忍許久,只字不提生辰,就是想以此獲取他的憐惜與重視。

“但說無妨。”

“我家鄉素有舊俗,生辰前一夜要與親人同眠共衾,以求長命百歲。如今我離家萬裏,身邊無人可依,唯有大表兄待我最為親近,所以我想……今夜留下……”

扶春的态度真誠,話語間也滿是深思熟慮,然而在謝雲璋聽來,卻是全然荒誕。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很确定,不是他聽錯。

謝雲璋表情嚴肅,“表妹真當我是柳下子禽不成?未免高看于我。”

可以與她玩鬧,但凡事都講求适可而止,一旦越界,則不可收拾,雖世風不論人情樂欲,但也并非肆意妄為的借口。

“大表兄是淑人君子,怎麽可能會有那等龌龊心腸。”扶春故作義憤填膺,不允謝雲璋妄自菲薄。

謝雲璋不吃她這套,眸光靜望,“舊俗未必要事事遵循,表妹能夠記挂在心,已是不易。”

他試圖與扶春講道理,但扶春等候多時,只為這一件事。若謝雲璋連這樣淺顯之事都不能應允,扶春不敢信謝雲璋能為她做更多。

“我想要有人為我祈禱,願我長命百歲,這也有錯嗎?”扶春眼中濕潤,她低着頭,不教謝雲璋輕易瞧見清潤的水光。

“大表兄若不願意,我亦不強求,每年都是如此,我總該是習慣了的。”她輕喃。

雖說是想以此當做借口來試探謝雲璋的心意,但扶春說起這些話時,很難不去回憶十數年間的坎坷經歷。

因此心覺辛酸,默然垂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扶春的心傷之态落入謝雲璋眼中,令他遲疑再三。

或許她想的真是在她生辰前夕得到一份祝願,而非輕而淺薄的男女之誼。

長命百歲,世上再無比這更好的祝福,難怪她執念于此。

“我每日寅時起身,廷議點卯,不可晚到。”謝雲璋屈指,刮去她滴落的清淚,輕言細語。

話音入耳,扶春滞住眼淚,“真的?”聲音裏還帶着些抽噎。

“嗯。”

“我是說要與你同床共枕,分床而眠那些……都不作數的。”

“我知道。”

驟然答應,卻惹她舉棋不定,反複向他确認。

謝雲璋盡力安撫扶春,“先去用晚膳。晚膳過後……你來我卧房。”

是她所求,也教她面色漲紅,支支吾吾應下,耳邊落下謝雲璋的一聲輕笑。似乎笑她是只外強中幹的紙老虎,寥寥一言,便令她生出桃羞杏讓的風情。

*

梳洗過後,朝晖院的婢女将她送往主屋,告訴扶春左手邊即是長公子的卧房。

随後婢女告退,扶春輕衣徐徐,往主卧去,步态安矜,煙視媚行。

因知道裏面有人,且也是他同意讓她來到,所以扶春沒有叩門,緩緩推門而入。

卧房內不顯光亮,唯有落地罩後的床榻周圍有一片餘亮。

扶春走近,“大表兄。”

求仁得仁,終于來到,輕喚他的聲音裏卻透露一絲緊張。

隔着珠簾帷幕,瞧不太清她的模樣,謝雲璋讓她走近些。“不是表妹說的,‘同床共枕’?”

扶春攥住紗衣的袖口,緊了緊手指,挑起珠簾,珠玑相碰,發出凜凜清脆之音。

她來時,謝雲璋已坐在床邊,他身旁放着一個紅木雕首飾盒,四面镂空做出四季花樣,可前後開,也可将盒頂取下。

謝雲璋撥弄給她看,同時露出首飾盒裏放置的數枚物件,金簪,折扇,銀镯,銅鏡,木梳,指環……一應精美,數不勝數。

“大表兄這是送給我的?”扶春的目光一寸未移,慢慢俯下身子,近距離觀望。

謝雲璋将首飾盒推去她面前,“這是我贈表妹的生辰禮,表妹自己又想要什麽?”

她想要什麽?

扶春握住金釵的手指一頓,擡眸凝望謝雲璋,“我想要什麽,你都能給我?”

她想要和謝三郎退親,想要自由幸福的生活,她想回家,不是如今宋郡的家,而是母親還在時她們生活的無憂無慮的桃園。

清和明淨的光線自床榻側邊散下,落在扶春身上,描繪出其容顏。

似乎瞧出她的認真,所以謝雲璋不敢輕易給予回應。

她會當真的。

沒過多久,扶春清醒過來,沒有再問。她為了轉移視線,拔下了頭上的素簪,被盤起的烏發一瞬間如行雲流水滾落。斜斜垂在肩頭,若有質感的黑色綢緞披拂在身上。

“大表兄,我很喜歡這支金釵,你幫我挽上好不好?”扶春笑着,将自己半握住的金釵另一端遞進謝雲璋的手中。

以金絲編就牡丹狀,花中鑲嵌大小一致的瑪瑙,以作花蕊狀。其枝葉分明,牡丹花葉大開大合,紋路清晰,花枝連結花、葉,自頂而始,終至金釵尾端。

晚膳後,他出去一趟,從外面臨時取了這支釵回來。

這支牡丹金釵早被打造出來,本不應作為生辰禮物送她,可他知曉她生辰時已太倉促,只好以此相贈。

接過金釵,謝雲璋另一手挽住她烏黑的長發,發質柔順,掌在手中,只覺順滑流暢。

他雖常戴發冠,偶爾卻也會以玉簪為定飾,女子釵環稍複雜些,但想必也不會太難,謝雲璋琢磨片刻,勉強挽出一個小髻。

首飾盒裏有銅鏡,扶春拿起看一看,見金釵果真熠熠生輝,她格外歡喜,至于謝雲璋為她挽的那個搖搖欲墜的小髻,扶春不予評價。

“大表兄待我真是極好,也不枉我待大表兄如至親之人。”扶春一邊說,一邊解下金釵,重新簡單盤起頭發。

謝雲璋瞧見,未語。

扶春又拿起別的物件出來翻看,她翻看了很久,謝雲璋提醒:“快到亥時了。”

他與她說過的,他起身很早,出門亦早,她要留下,就得如他一樣。

扶春眼眸微動,放下手裏的物件,把首飾盒收起來放到床位的置物架上。

“我這就安寝。”

扶春光着腳踩上床榻,動作小心謹慎,不敢叨擾他一般。

謝雲璋在外側,見她縮在了床角最裏端,她默默躺了下來,不聲不氣乖順得不像話。

或許現在她該害怕,該後悔,該懊惱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很危險,不是麽?

謝雲璋的視線下移,見到露出被衾之外的光裸着的玉足。

眸光微頓,在剪燭之前,他往裏走近,扯過被衾蓋住她的腳。

扶春卻誤會他的舉動,猛地一縮身子,裝睡的眼睛也在此時睜開,與謝雲璋四目相望,扶春更覺心虧。

她還是不習慣。

“大表兄,光太亮了,我有些睡不着。”扶春裝作未知未覺,假說借口。

燭火很快熄滅,餘輝從謝雲璋的臉上緩緩褪下,如月落時的月華從墨色裏一絲絲隐沒。

扶春很清晰地感受到,謝雲璋正躺在她的身側,因她的一句“長命百歲”。

她心中矛盾,既想試探他的底線,又做不到極致,只得一步一步慢騰騰地去嘗試。

恰如此時,夜深人靜,燈影驟熄後,她內心深處悄然滋長出的慾念,誘使她埋入軟衾的手,一點點靠近、深入,直至最後徹底不安分。

他會願意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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