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鑰匙

第4章 鑰匙

陳以良那道不輕不重的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沒有移開。

明明沒有很明顯,但梁肆就是沒法忽視那道視線。

“看什麽看,沒見過政治學得好的啊?”梁肆在內心不太爽地暗自想着。

陳以良看着梁肆臭着張臉,沒多說什麽,遞了只筆給他。

梁肆:“?”

“掉在地上了。”陳以良低聲說。他的嗓音很沉,勾得梁肆耳朵裏有些癢。

梁肆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剛想說“謝謝”,接着又聽到對方不鹹不淡的誇獎聲。

“挺厲害的,一支筆一天從左邊滾到右邊。”

“……”梁肆咬牙切齒地說:“關你屁事。”

陳以良沒有在意他那句話,轉過頭又去寫題去了。梁肆看着那張依舊沒有變化的面癱臉,莫名感到更加不爽了。

晚自習下課鈴一響,梁肆就悶頭趴在了桌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雖然下課了,但是班上的同學基本都沒有反應,都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寫題。

只有陳以良,鈴聲一響就單肩背着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孫烨,現在是……下課了嗎?”梁肆身子半傾朝前,壓低聲音問。

孫烨點了點頭,說:“我們學校十點就下晚自習了,只是會多開半個小時電,留堂都是自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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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梁肆的餘光就瞥到了已經起身了的陳以良——他低頭看了一眼表,單肩背着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上去非常符合他酷哥的形象。

“比如我陳總,”孫烨聳了聳肩,“就從來不留。”

梁肆沉默了片刻,也沒什麽欲望留下來接着啃那堆卷子了。他随便裝了幾本教材和試卷放進書包,成了整個教室第二個走的人。

孫烨看着那倆人的背影,忍不住感嘆道:“牛逼啊。”

梁肆找老楊拿了手機,就這麽背着包出了校門,走在門口的那條老街道上。路面中間的青石板磚反射出幾道路燈昏黃的光,前面的陳以良走得很快,快到梁肆已經看不見他的人影了。

蕪城一中外圍種了一大片落葉喬木,在陪伴着一中的日子裏已經不知不覺長高了。寬大的葉片在路上印下了幾道黑色的影子,嘈雜的蟬鳴聲在這片有些靜谧的氛圍裏嗡嗡作響,人走在路中間,臉上總被燈光和陰影交替照撫着,也不晃得人眼睛疼。

不知不覺梁肆就走回了那個出租屋門口。

在學校裏走得太快,梁肆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東西,直到走到出租屋門口摸了半天口袋才想起來,他早上把鑰匙放櫃子上了。

“……”梁肆有些掙紮地看着面前緊閉的木門,最後還是連續敲了三下。

沒人回應。

不是吧?

梁肆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着又敲了三下。這次依然沒有人回應他,估計是真的沒人在了。

他只好試着撥通了陳以良的手機號,在一陣“嘟嘟”聲中有些煩躁地用背抵着牆面。

“喂。”

對面低沉的聲音順着電話傳了過來,時不時伴随着一些輕微的電流聲。

梁肆的背依然抵着牆壁,在周圍再也沒有人的這些時刻,他再次感到了那種無力和孤獨。

“陳以良……我是梁肆。”他有些艱難地說,“……我好像忘記帶鑰匙了。”

陳以良打斷了他的話,風順着他的麥克風口吹,在他說話的間隙插入了些嘈雜的聲音。

“等着。”

梁肆垂眸盯着電話被挂斷的界面,聽着一聲聲的“嘟”,脫力般地抵着牆壁,有些出神地盯着眼前的照明燈。

照明燈在漆黑的樓道裏一閃一閃的,讓他想起來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

那個時候他還小,和其他小朋友們玩也從來沒意識到過,其實大家根本不喜歡他。

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大概是他被他們嬉笑着推到那個半人高的人工小河裏的時候吧。

“你就是沒爹沒媽!”

那些小孩子離開之後不久,梁肆就聽到了奶奶到處找他的聲音。

“哎呦,誰家的泥猴又鑽進池塘裏啦?”奶奶瞧着他在池子裏,樂呵呵地把他抱起來。

他看到晚上奶奶打手電筒燈時,也是一閃一閃地晃着他的眼睛。

他又想起了陽城的夏天。

在他很小的時候,奶奶會躺在竹椅上,椅子咿呀咿呀搖着。伴着奶奶講故事的聲音,他的眼皮也慢慢悠悠地合上,然後就等着奶奶悄悄咪咪地抱着孫子上床睡覺了。

然後他再在那些間隙間偷偷摸摸地瞧上奶奶一眼,喊着奶奶的名字,被奶奶笑着敲了一下腦袋。

梁肆靠着牆根想了好多好多,沒等多久就在樓梯間門口聽到了腳步聲。

因為樓道間的入口有些矮,陳以良低着頭走了進來,看到了背靠在牆上的梁肆。

他并沒有多說什麽,拎着鑰匙插進了門鎖裏轉了兩圈,然後推開了門。和平常一樣,他依然是副冷冰冰的樣子,看上去像是誰惹了他一樣,一臉不高興。

“……謝謝。”梁肆有些尴尬地看着一旁的空氣,說,“麻煩你了。”

陳以良瞥了他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在手機上打着字,期間插入了他一句慣有的冷嘲熱諷。

“我也沒想到有人能把鑰匙鎖房間裏。”

“……”我就忘了,怎麽着吧。

梁肆學了一天都快困成狗了,不想對他這句陰陽怪氣的諷刺評價什麽,推開房間的門就開始洗澡。

在他扒了一個小時試卷之後,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他困倦地靠在椅背上,準備出去接杯水喝就睡覺,卻在期間看到了陳以良仍然亮堂着的房間。

他久違的勝負欲突然被勾了起來,又到回房間,在桌子上攤開了剛放回去的幾張試卷。

這時候他的QQ消息提醒突然閃現了一下,梁肆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發現是發小劉宇給他發信息了。

【LY:怎麽樣?新環境還适應嗎?】

梁肆單手拎着手機,按下語音鍵朝着麥克風說:“不太行。”

劉宇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

“喲,什麽事情還能把你給挫成這樣?”

劉宇調侃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梁肆聽着對方熟悉的聲音,再次懷念起了在陽城的生活。

“一中的進度比我們那快了将近一整節,你說呢。”梁肆沒好氣地說。

劉宇聽完他拖長聲音的抱怨,驚訝地說:“這麽慘絕人寰。哎呀,不知故鄉美好啊,你就該留在陽城。”

“……滾犢子。”

梁肆的聲音聽上去更加不爽了。

“你跟你媽相處得怎麽樣?”劉宇問,“關系有沒有緩和一點?”

“我搬出去住了。”梁肆說完,想起來陳以良那張面癱臉,和他那些不鹹不淡的嘲諷,忍不住有些惱火。

“你一個人啊?”

梁肆聽完劉宇的話,不太友好地笑了一聲,然後說:“合租,室友冷面逼王,我真不清楚我哪裏惹他了——”

“砰砰。”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他敞開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梁肆看到剛才口中冷面逼王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兩秒鐘,然後拎着一本歷史書,說:“你的,放在我課桌上了。”

“……”梁肆有些心虛地接過了那本書。

不知道是不是梁肆的錯覺,那張毫無變化的臉上好像看着比平常更加冷淡了。

“怎麽了?”對面的劉宇開口問。

梁肆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低聲說:“……可能得罪人了。”

——

在一中的學習生活節奏很快,梁肆在這幾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動力,所有人都在埋頭向前,讓他也不敢松懈。

但這種緊張的學習節奏讓梁肆感到很充實,他也慢慢開始和班上的同學熟悉了。因為剛分班,大家互相都不認識,所以前兩天上課氛圍都很冷清,直到這幾天才有些熟絡。

“梁肆!你政治卷子第八題選的什麽?”

說話的人是坐在梁肆斜後方的女生,名字叫邱澤,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但是性格非常直爽,給梁肆的印象特別深——原因是她是真的很努力,從早到晚能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梁肆雖然成績還湊合,但卻并沒有多用功,所以特別佩服這種能沉得下心學東西的人。

梁肆找出卷子看了一眼,說:“B。”

“看,我就說是B吧。”邱澤拱了拱同桌林玉,一臉驕傲地說。

“為什麽啊?”林玉不爽地“啧”了一聲,“我完全看不出來③錯在哪裏。”

兩個人開始激烈地争執了起來,在她們的不遠處,孫烨和幾個男生在鬥地主,完全沒有意識到遠處的老楊已經慢慢逼近了。

“你倆怎麽不叫地主?我叫了啊!”孫烨抓着撲克,全然沒注意到面前的兩個人瘋狂朝他擠着眼睛。

老楊一把抓過他手上的撲克,在他的耳朵邊上吼了一嗓子:“叫什麽地主!”

“我草!”

孫烨吓得往後一跳,眼睜睜地看着老楊把牌給收成一摞,抓在了手裏。

“看什麽看!牌我收了啊,別讓我再看到。”老楊沒好氣地說完,接着慢慢在班上巡視了一圈,最後留在梁肆的桌前,一臉慈祥地盯着他放滿試卷的桌面。

梁肆:“……?”

老楊敲了敲他的課桌,然後又用下巴指了一下一直埋着頭寫數學的陳以良。

“陳以良,過來一下。”

陳以良聞言擡起頭,看上去還是那副不太好惹的冷臉。他起身,然後在梁肆課桌上敲了一下。

“讓讓。”

梁肆突然就覺得有些微妙的不爽,連帶着他挪桌子的動靜都變得響了很多。

陳以良瞥了他一眼,直接側過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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