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32

我們還是要說一下景容不幸遭遇的後續。

檢測報告寫的陰性,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但是醫生說這并不能徹底排除風險,還要注意窗口期假陰的可能,所以建議他過段時間複查。

這次的遭遇讓景容大病了一場,在學校附近的診所挂了近一星期的吊瓶。

程避愆看過他一次,也是和謝執一起去的。看病不能空手,他買了一些時令水果。

景容看到他很高興,但能看得出來這次給他帶來的打擊很大,他臉色蒼白,嘴唇幹裂,唇弓上方有一層未清理的胡茬。

一直忘了說,景容以前都是化妝的,隔三差五在朋友圈發“心機妝”“素顏妝”,現在給程避愆的感覺就是很久沒洗臉了。

程避愆記得《黃帝內經》裏有“左頰候肝,右頰候肺,額候心,鼻候脾,颏候腎”的說法,他看景容的臉頰額頭都爆了幾個痘,還有的沒爆出來,可想而知他最近可以說是急火攻心,好在年輕,不然都有中風的風險。

他這人有時候心裏想什麽容易旁若無人,直到謝執握了一下他肩膀他才回過神,張口就是:“你這幾天沒洗臉嗎?”

景容很是尴尬,擡起自己沒輸液那只胳膊聞了聞:“很臭嗎?”

“不是啊,你長痘了。”

“什麽?!”景容像是經這麽一提醒才想起注意形象,驚駭地掏出了手機前攝像,衆所周知天底下所有的攝像頭裏,除了偷拍盜攝以及交通違章監控,就只剩下手機前攝最令人無法直視了,他看完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手摸着臉和額頭,甚至恨不得把痘痘直接搓掉。

“哎別碰了,手也不幹淨。”

“我該怎麽辦?打吊瓶不能祛痘嗎?”

“你不是美妝博主嗎?”程避愆說:“我看你在某站有四五十萬粉絲呢,肯定知道很多祛痘産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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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假的,唉,哪有什麽好用産品,我都是!我這都是沒做好面部清潔,肯定是的!不對!這不會是那個病吧?程哥,我該咋辦!我該咋辦!”

他猛地扯住了程避愆的手,謝執眼一眯,下意識要向前,被程避愆伸出手不動聲色攔在他前面,“大概率是不會得病,但你要注意,以後別再跟他做了。”

景容讷讷不語,臉色通紅,臉上的一堆痘痘更紅了。

程避愆拍了拍他肩膀,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你和那個渣男分了吧?”

“已經分了。”景容說:“謝謝你,程哥,我以為你不會搭理我的,畢竟我們交集不多,我還給你添這麽多麻煩,我那個傻逼表哥更是給你添堵,程哥,你人真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麽謝你,你還請我吃飯,還給我買水果來看我……”

“對不起啊,程哥,我之前見過謝執那次,我其實,其實有點嫉妒你,我和謝執說了你的那件事,我不該說的!”他突然開始忏悔,他突然淚如雨下,他開始自說自話,“我當時真的很裝,我以為謝執就是個金玉其外的草包,我還試圖挑撥你們倆,可他根本不是,你們都是聰明人,真正的蠢貨只有我一個!嗚嗚!我好難受!我總是在做錯事,我總是在犯錯啊程哥,我該怎麽辦啊?我的人生還有希望了嘛?”

……

謝執覺得無聊。

謝執有些犯困。

謝執感覺站累了,就坐在了程避愆身後。

診所的每個獨立隔間休息室裏面有兩個小床鋪,病人可以躺在裏面輸液,但是床鋪的尺寸不大,個子稍微高一點兒的絕對伸不開腿。

謝執坐在那,甚至想找本書看。他聽到景容絮絮叨叨在和程避愆說話,一邊哭一邊說,程避愆卻聽得很認真。

程避愆有他謝執沒有的那種很崇高的共情能力,只是大多數時候程避愆沒有把它表現出來,畢竟程避愆只是個年輕的學生,他所能接觸到的個體真實的苦難尚且不多。但謝執已經能看得出來,程避愆具備這種能力。

景容的這段忏悔怎麽樣他不作評價,但他知道程避愆壓根沒把景容的挑撥當回事兒,因為自己之前就把和景容偶遇的經歷以及倆人之間的對話告訴過程避愆了,但凡他記仇,今天都不會來。

謝執回想起景容的話,他是怎麽說的程避愆來着?

——“我只是不理解,為什麽每個優秀的人都能和他扯上關系,他到底哪一點能吸引到你們這些人,哪一點呢?”

——“他其實是個瘋子,就沒人想一想他為什麽會帶刀嗎?”

——“你難道不想攻略他嗎?”

——“他是個被人碰一下就會捅刀子的人。”

——“如果讓一個可以捅刀的人甘願匍匐在你身下,成為你的奴隸,聽候你的發落,這樣的任務,難道不值得一做嗎?”

可能現在景容已經把他說過的這些話都忘了。這些話看起來不像挑撥,更像是一種更加怪異複雜的情緒,嫉妒、費解、貶低、惡意……無論如何,當時的景容說這些話和今天景容的忏悔,看起來全都真情實感。而兩者之間其實也并沒過去多久。

程避愆根本就沒在意過這些惡意,因為他對景容的憐憫也沒有絲毫看好戲和高高在上的成分。謝執認為,程避愆更多是出于對人性的旁觀式思考,再落實到對景容本身的同情。這對現在嚴重缺乏安全感和情緒價值的景容而言已經非常夠用了。

這些想法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謝執想完這些,對這事兒的興趣也差不多消失了,其實如果要問他的真實感受,他會覺得景容完全是咎由自取,理應為自己的言行自行承擔一切後果。還好沒人問他,不然他家橙子又會覺得他冷漠不近人情。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程避愆身上,他看程避愆清瘦的脊背,看他穿着校服仍那麽惹人垂涎的身姿,如果稍微關注一下自己身體的欲望,謝執就不得不承認,他很樂意親近程避愆,他甚至想現在起來,湊近對着程避愆的脖子用力咬出一排牙印來。

他這樣想着,冷不丁聽到尖銳的極具爆發力的哭聲,吓了他一跳。

他站起身走到程避愆身邊,看程避愆拿着景容的手機,眉頭緊鎖。景容哭了幾嗓子之後,猛地伸手狠狠扯了一把針頭,那針頭掉落半空,裏面的液體滋滋往外冒,景容手背上也滋滋冒血。

“景容!”程避愆:“謝執,拉住他!”

謝執猛地一扯景容衣袖,随手在他後頸劈了個手刀——景容哭聲到了一半戛然而止,人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程避愆:“……?”

他驚恐萬分地看着謝執:“他、他怎麽了?”

“暈了。”

“為什麽?為什麽?”程避愆愣了一秒,說道:“這……謝執,Fuck!我以為這種情節是電視劇裏演的……”

“不建議學,生手力道和穴位很難把控。”謝執看了景容還在冒血的手,“按住,他血管還挺粗,我以為都凝固了呢。”

程避愆深吸一口氣:“謝執,我真希望有一天我死了你不會說一句姿勢很醜。”

護士聽到哭聲也趕了過來,看到昏睡的景容,以及正握着他手背止血的程避愆也愣住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受了點刺激,不好意思了護士姐姐,他還能繼續打嗎?”

“可以是可以,可以打另一只手,但是他……他怎麽,怎麽,是睡着了嗎?”

“對。”謝執說:“紮另一只。”

護士:“好吧,我去拿一套輸液針。”

“他怎麽回事?”謝執問。

程避愆聞言皺起眉,“那個渣男把他倆視頻發到大群了。”

他說完覺得事情很嚴重,忍不住伸手揪了幾下自己的頭發,“他媽的,惡心,男的真惡心。”

謝執:“報警了嗎?”

“報不報警要問本人。”程避愆說:“他可能會被開除。”

謝執:“換個學校,又是一條好漢。”

“哪有那麽容易?現在互聯網傳播是全國傳播,他長得還好看,還有幾十萬粉絲,全平臺加起來也過百萬了,他轉學也會被認出來!”

“你要幫他?”

“我怎麽幫啊。”程避愆說:“我沒有能力幫他。”

“我的建議是報警,休學一年,一年之後轉學去其他城市。”謝執說:“網民記憶力有限,過一年能忘個七七八八,再過幾年他長得也會不一樣。”

程避愆搖頭:“不一樣,只要有一個人記得,就會對他造成傷害。”

他又說:“報警有什麽用?人們私底下還是會傳播,不論過去多少年,總會有人手機裏保存這個視頻,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互聯網的保存功能,你看過《黑鏡》,你知道,就連首相也不能。”

程避愆眼圈發紅,“謝執,我很難受。”

他用力咬着唇,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謝執:“去偏遠城市上學。”

程避愆擡高音量:“哪裏都有網!”

“出國。”

“憑什麽!”程避愆看着他:“憑什麽要讓受害者承受這一切!”

謝執看着他:“寶寶,你是不是忘了,是他自己選的。”

“你少放這種屁!他知道什麽?他不過是識人不清,他怎麽知道這畜生會做出這種事?!”

護士站在門口,神色驚疑不定。

謝執說道:“抱歉小姐姐,我們不打了,你先出去吧。”

程避愆握着拳,面向牆壁的方向:“他這樣一直暈着有沒有事?”

“沒事。”

“對不起謝執,我不是故意和你喊。”程避愆擦了擦臉上的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很難受,我很……我特別難受,我覺得很惡心,我覺得太惡心了,我讨厭這種事,太髒了,我不能接受。”

他一邊啜泣着,一邊找紙巾想要擦鼻涕。

謝執走過來幫他擦眼淚,摟住他後背:“如果他接受,我安排他出國,去h國,他學習一般,本身也是藝術生,去那邊整個容,改名字,能進娛樂圈了,檔案都能改,他再想回國,過個三年,學點本事,去選秀,有我一句話,他出道不是問題,到時候就算有人拿這種視頻說是他,也只會被人說是造假想黑他。”

“橙子,這是最好的路,我有能力規劃,也有能力給他全都落地。”謝執握着他的臉,他沒有強迫程避愆擡頭,只是說道:“事情發生了,就一定會有解決的對策,你別哭,我的方案适合他,對他來說,未必不如他本該走的路,他也因此認清了渣男,學會了該如何看人,學會了不輕信,你看,傷痛是事實,但你該相信等待和希望,對嗎?‘基督山伯爵’。”

“謝執,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程避愆擡起頭,他漂亮的眼睛裏全是蓄滿的淚水,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水晶,帶着幾絲脆弱的棉絮。

謝執笑了一下,他低頭親了親程避愆眼角的淚痣,又親了親他的嘴唇。

“謝執?”

“我該怎麽說呢,程避愆,我覺得你比我更像一個正直高貴的人。”謝執眼裏帶着很真摯的笑意:“關于這一點,我認為我該向你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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