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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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理解,但他或許能理解。”唐知逸指了指程避愆,當然,是很紳士的那種指法,總不可能伸出一根手指,“謝執,你能看出來,橙子很依賴你,欣賞你,需要你,但他未必真的喜歡你,同樣,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歡他。尋常人在你們這個年紀,可能并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但你們不同,你們過于早慧,但恰恰因為過分聰明,反而對喜歡有自己太主觀的定義,你知道我從你們兩個人的眼神裏看到了什麽?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的是對你的依靠和寄托,從你的眼神裏看到的是……你把他當成一種任務,一項需要加入生活的新計劃,你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順理成章的,十分自主的把他當成了你的戀人,可是你有愛戀的體會嗎?你在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你又那麽有能力,直接促成了這一步,這一切都這麽水到渠成,毫無意外可言,你出手了,他接受了,你們都清楚,事情就會這樣發展,毫無意外,不可能有意外,因為你們都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不允許有意外發生,你們會把意外扼殺在萌芽中,但你們也體會不到因意外帶來的驚心動魄、失魂落魄、驚慌失措……那麽多的情感,總之,這是一種遺憾,很大的遺憾。”
“對不起。”唐知逸站起來,嘆了口氣,“我酒量太小,喝多了。”
“實在抱歉,我不該說這些。”他伸手拽了兩下自己的領帶結,英俊帥氣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我得走了。”
謝執:“去哪兒?”
“休息室。”
說完他起身離開,高大的背影微微晃動,看樣子确實喝多了。
程避愆看向謝執:“他看起來确實心情很差。”
謝執:“他嫉妒我,所以他媽的胡言亂語。”
“我沒看出來。”
“不是常規那種嫉妒,他只是在替我感慨,替我完美的人生挑骨頭,非要找出缺陷,有些人就是這樣,找不到殘缺的地方就渾身不舒服。”謝執哼笑:“誰要遺憾,神經病。”
“謝執,我覺得他說的沒錯。”
“什麽?”
“你的人生太順利了。”
謝執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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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這個意思吧,你所有的一切都勢在必得,你從沒有過挫敗感,所以你做一切事情都那麽從容不迫,游刃有餘,因為你習慣了如此,你總是能預料絕大多數的事,它們都會朝着你預期的方向發展,不會有太大的偏差,你難道不會覺得生活無趣嗎?”
“哈?我?”
“是的,謝執。你肯定也會覺得生活無趣,但你已經能做到和無趣的生活和諧共處了,你習慣了,也适應了,你有辦法應對生活的無常,更有辦法适應生活的尋常,這是你最厲害的地方。所以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那麽好,成績,社交,和我的相處,幫我度過的那些難關,安慰我,你都做的好極了,你混跡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中,如魚得水,甚至只被人說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缺點——冷漠,這是缺點嗎?根本就不是,你聽起來只會覺得這無可厚非,你甚至會覺得理所當然,你就該是冷漠的,可在關鍵的時刻,必要的時刻,你又能扮演一個精彩的角色,你對我太好了,謝執,比所有的演員都完美,完美到壓過了你的真實情緒,因為完美是你生活的常态,你用精準的預測能力和自己的魅力與能力,讓完美和你本人縫合到了一起,嚴絲合縫,所以你的真實情緒不重要了,你喜不喜歡我不重要了,因為完美,完美讓你的感情看上去完美無瑕。”
謝執靜靜地看着他,一直沒有打斷他,等他說完這麽一大段話,平靜地開口,“你說完了?”
程避愆驟然有些緊張起來,但還是硬着頭皮開口:“嗯,我說完了。”
“謝執……”程避愆豁出去了,“你就是很假,就是很不真實,所以我很沒有安全感,不管你怎麽跟我強調,要我如何相信你,可是你做什麽都太好了,太完美無瑕了,你讓我用什麽去衡量呢?”
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哀傷,因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也在質疑自己,他本身就是可悲的,他沒有安全感,他太害怕謝執是假的,謝執的離開對他肯定是致命的打擊,他親手把自己的弱點,把自己的性命放進了謝執的手裏,可他看不清謝執的內心,他只能看到一個如此金光閃閃的謝執。
“謝執,你……你生氣了嗎?”
“生氣你會怎樣?”
程避愆有些窘迫,“我不知道。”
于是謝執也伸手松了松領帶結,然後幹脆直接把領帶扯了下來拿在手裏,随後又解開了襯衫的兩個扣子。
程避愆吞咽了一下口水,皺着眉看了眼四周,始終有不少人盯着謝執,那些年輕俊美的二十多歲的男男女女,他們看謝執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吃了。
“走,去看看堂姐的驚喜。”
“什麽?”話題怎麽轉的這麽快。
“跟我走。”
謝執沒再說話,程避愆跟在他身後,心想自己可能是真把他惹生氣了。
他很忐忑,他無意惹謝執生氣。
他跟着謝執一路走了很遠,莊園的風景秀麗,裏面有自循環的環境生态系統,外面大雪紛飛,這裏卻如同春天,有各種不知名的昂貴花草樹木,郁郁蔥蔥,香飄四溢。他無暇欣賞,謝執走的很快,他不得不快步走才能跟上。
一直到一處古色古香的建築前,他們走過了流水的小橋,穿過了涼亭假山,到最後進入一處厚重氣派的府邸。
穿過古代裝修風格的門廊,打開大門,謝執回身關上門,落了鎖。
程避愆看着他,看到他抻了一下手中的領帶,抓起自己雙手手腕,用領帶綁住,打了個堅固的繩結。
“謝執,你要做什麽?”程避愆迷茫地看着他行動,甚至沒來得及逃跑。
謝執把他抱起來,用力扔到了床上——砰!
“謝執?!啊……!”程避愆茫然地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下面異常的聲響,他沒覺得痛,就好像被扔進了水袋上。
水床…?
“你不讓我裝了,我就不裝了。”
“什麽?”程避愆汗毛豎起。
“我承認,我确實很虛僞,我心疼你,還要鼓勵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想當一個好男友,我知道你沒安全感,我知道你有時候腦子有病,想的都是他媽的一些愚蠢的念頭,我太考慮你了,程避愆。”
“……謝執?”
謝執扯開自己的襯衫和皮帶,“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看我這身衣服裏面的皮囊是什麽樣麽,你知道有多少人圖我的錢我的臉麽,程避愆,你是一個廢物,軟蛋,在那裏自我感動自我贖罪沒苦硬吃的軟蛋。”
程避愆愣了愣,臉上露出惶惑的神色。
“對,就是這種表情。”謝執罵了一句,“你有時候那種好心腸讓我感覺很可笑,甚至很惡心。”
“謝執……”
“報答養育之恩,幫人贖罪,逆來順受,挨打,關禁閉,害怕蜘蛛,害怕我走,你想要的是什麽?依靠?你想擺脫什麽,孤獨,恐懼,還是有了我,就可以不去想自己那愚蠢的怯懦?!”
“謝執!”
沉重的重物壓在身上,程避愆渾身冰涼,用力想把他推開,可他忘了自己的手已經被綁住,他想用腳踢開謝執,可是水床太軟了,他沒辦法發力。
“我心疼你,怕你受傷,我把你捧在手心裏,我不想看你哭,每次他媽的看到你哭我第一反應不是心疼你有多難受,是他媽的我要控制自己的反應,遏制自己的興奮。”
“小蠢貨,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我再兇狠一點,再粗暴一點,最好能殺死你,讓你把情緒都轉移到我這來,然後就能逃避你不想回憶的那些操蛋的過去,寶貝兒,你存的一直是想利用我的心,又怎麽腆着臉說我對你冷漠?嗯?你看不透我的想法,你很害怕。”
他用力捏起程避愆的下巴,居高臨下俯視他:“現在你看透了,什麽感覺?”
程避愆沒說話,他只是睜着那雙濕潤的,惶惑無助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謝執。
“你不用回答,什麽感覺都晚了,我不可能讓你離開,看到了嗎程避愆,我真實的想法就是這麽龌龊,冷漠?呵,你現在看到真實的冷漠了,就別再去責怪僞裝的冷漠。”
“聽到了嗎?”他拍了拍程避愆的臉蛋,“我只當你是一個幹淨漂亮的小孩兒,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我既不享受你對我的迷戀和依賴,也不在意你對我的占有欲,你是個黏糊的小麻煩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因為如果我想甩開你,你怎麽都找不到我。”
他掐住了程避愆脆弱的脖子,“本質上我這裏不可能有平等的愛情,因為我的的确确不知道什麽他媽的是愛和喜歡,但我不會再選擇其他人,你也別太天真,覺得這是什麽好事兒,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更容易離開我,你現在明白什麽意思了嗎?意思是你想逃也逃不掉,就憑我謝執的能力,程避愆,你想死都難!”
程避愆呼吸急促,看着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這麽看着他,他的大腦像是被割草機碾壓過,充滿了喧嚣的聲音和嗆人的氣息。
謝執拿起床頭櫃的一個精致的玻璃瓶子,上面的單詞不是英文,程避愆不認識,他看謝執掃了一眼,明顯知道上面是什麽字,他感覺自己不能自主,完全喪失了一丁點自己的行為能力,他被牢牢掌控在謝執的身體之間。
他只記得他哭叫聲很凄慘,他說“謝執,我疼…”可他不記得謝執是怎麽對他的。
“謝執,求求你……”他哭的嗓子沙啞,他想說不是這樣的,他其實…他其實沒有覺得謝執不好,自始至終,哪怕現在他也沒覺得謝執不好…他怎樣都好,虛假的,真實的,乖戾的,兇狠野蠻的,什麽都好,因為他只要謝執,他不是那種極端的完美主義,他明擺着清楚,他自己本身已經千瘡百孔了,他不會異想天開去尋找什麽完美,他只會害怕完美,他想說,現在謝執的樣子,他接受……可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謝執不給他完整說一句話的機會,謝執把什麽都撞的稀碎,像是撞破了這個費心思僞裝的苦心經營的一層堅固的鏡子,鏡子兩側的他們都只能看到自己。
這下好了,鏡子碎了,他看到了一個瘋狂的,嚣張的,自我的,不顧一切的謝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