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風拂過,蔥茏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淺金色的陽光寸寸彌散,籠罩在墜着露珠的草尖,鋪灑在郁郁蔥蔥的大樹之上,飄散在逐漸消散的霧氣之中。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又好似只過了一會兒,屋內沒有任何響動。

“你站在這裏,我去看看。”

素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直覺氣氛很不對,也更能感覺到那屋裏的不同尋常,聽到思雀這樣說後十分不放心,“小姐,還是讓奴婢去吧。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奴婢沒法跟莊主交代。”

要是真讓三小姐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兒,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思雀思量着那屋裏動靜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才颔首道,“你走前面,我跟着。”

今天這樁事肯定是要瞞着她那便宜老爹的,連阿皎也得瞞着,那這個婢女就得留下了,只有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

“啊——”

就在思雀低頭思索的這段時間,素秋已經走上前将門打開了,她視線甫一落到屋內,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呼。

思雀擡頭看了一眼素秋,聲音稚嫩卻不掩淩厲,“安靜些!”

也好在泉如院所處的地方較為偏遠,不然非得把人招來。

素秋瞪大了眼睛,舉起的手指微顫,一手掩着嘴,聲音都跟着發顫,“小、小姐,他……你、你看……”

無怪乎她會這般驚恐。

屋內一片狼藉,桌椅皆倒落在地,更別說原本在桌上擺的好好的一套茶具了,現在已經分不清它們原本的模樣,全化為碎片散落在地上,有些瓷白的碎片上還沾着點點猩紅,已然凝固。

窗下的牆邊躺着一個人,衣衫不整,一頭青絲紛亂,只露出了半張臉,嘴唇上沾了幾根褐黃色的雞毛,唇邊、下巴沾滿了深色的血,臉上蒼白,眼尾泛紅,精致的臉龐宛若鬼魅一般詭谲。

他的身邊,躺着一只已經死去的雞,雞腳繃直,腦袋以極不自然的姿勢向一邊歪着,脖子上的羽毛被血凝在了一塊,呈一片深如墨黑的顏色,旁邊是灑落了一地的雞毛還有一灘灘的血跡。

任誰來看,也看得出少年是活生生的把雞的脖子給咬斷了吸了血。

兮鸠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每次吸了血後,腦袋裏那種尖銳的疼痛會如退潮一般漸漸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無力和困倦,但因為害怕相燭在這期間會對他做什麽,他每次都是強撐着一口氣,不讓自己過于被動,久而久之已經形成了習慣,不會立刻暈厥。

聽見那聲驚呼後,他就睜開了眼,只一點,就看見站在門口的一大一小,他将那名陌生的婢女臉上的驚恐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冷笑。

十幾歲的婢女尚且如此,更何況才六歲的小姑娘呢?

他不知道他這位三小姐是如何得知讓他暫時好轉的法子,但此時此刻,任誰看了他,也會覺得驚恐害怕吧?

即使活下來了,又如何呢?

曾經因為這過于出色的面容被人視為妖物,如今他的所作所為真真能被稱作是妖物了罷?

帶着某種自厭自棄的情緒,他閉上眼,不想去看思雀被自己吓到的模樣。

思雀第一眼的确被吓到了,滿目的紅與白的交織,在視覺上造成了一定的沖突。

但一來她有心理準備,二來當她看見少年青絲遮面,蜷成一團,宛若一個小可憐,還有他身邊被掙斷的繩子時,心裏卻是憐惜大于害怕。

他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而已,這張臉不是他想要的,卻偏偏讓他吃盡了苦頭,那藥也不是他想吃的,發狂亦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受着折磨,他的人生,他從來無法選擇。

他一開始也曾想過與其抗争,但卻敵不過作者的安排,只能被逼着走上邪魔歪路。

他承受了太多的惡意。

“今日|你什麽都沒有看見,知道了嗎?”思雀回神,對着身邊被吓慘了的婢女說道。

她讓素秋開門,也是料想到屋內的場景不會太過平靜,借此敲打她一番,以達到讓她守口如瓶的目的。

素秋驚魂未定,眼前這一幕刺激着她的大腦,幾乎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小、小姐,他……你……這……”

她哪裏見過這陣仗,平日裏廚房殺豬殺雞她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只要一想到不久前那聲雞慘叫的時候在這房間內發生的事情,後頸就發麻,胃裏一陣翻滾,手腳也跟着發軟。

活生生的将雞的脖子咬斷,這怎麽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會做出來的事情!為何三小姐還要為他掩護?!

不僅素秋沒想到思雀會如此維護兮鸠,就連兮鸠自己也沒有想到。

聽到她的話,兮鸠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因為藥力而陷入了幻覺。

他原以為,她會吓得哇哇大哭,然後跑去找季猶,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畢竟三小姐可是一個晚上看見老鼠都吓得不敢自己一個人睡的嬌滴滴的小姑娘。

但她沒有,所有他想到的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沒有發生,唯獨他想都不敢想的,卻發生在眼前。

可與他想象中的,舍不得自己這個玩伴,所以任性的隐瞞下這件事情的情形,又相距甚遠。

手握成拳又緩緩松開。

“我的話,你聽不懂嗎?”

這會兒思雀軟乎乎的小臉上滿是肅重,茶色的眸子清冷寡淡,跟素秋清晨見到的那個不谙世事、軟綿可愛的小姑娘完全是兩個人,即使她個子矮,但卻莫名讓素秋有一種被俯視的感覺。

“是,奴婢明白了。”

“以後你就在泉如院,阿皎一個人太辛苦了,留下來幫忙罷。”思雀輕飄飄的一句,便定下了素秋以後的命運。

素秋雖然害怕,但哪敢說不呢,只好低頭應好。

這泉如院可怕的哪是三小姐,而是這個不知是何物的“小厮”啊!

“過來搭把手,幫我把他搬到床上去。”思雀看見素秋百般不願的樣子,又說,“他現在已經不會傷人了,快些過來。”

他穿的還是裏衣,單薄的很,在地下躺久了說不定會生病的。

素秋即便再不情願,也得聽從思雀的命令,畢竟思雀方才說了,她以後可就得待在泉如院了,得罪了主子可就沒好日子了。

但就在素秋彎下腰,顫抖着手要碰到兮鸠的手臂時,兮鸠猛地睜開了眼看着她,黑眸空洞深沉,不帶一絲的光彩,仿佛幽幽野獸的目光,駭的素秋連連後退,結結實實的摔倒了地上。

“咦?兮兮你醒啦?”

這會兒思雀跟兮鸠說話時,沒有了與素秋說話時那般的冷硬,又恢複了平時軟糯的調子。

少年掙紮着起身,半靠在牆上,低低的喘着氣,側對着她,黑發垂落,半掩着面,他緩慢的擡起手,似乎想觸碰自己的臉,手臂卻半晌都擡不起來,黑羽一般的長睫下的黑眸漸漸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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