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般了,自從相燭喂了他那種不知名的藥後,或是一個月,或是半個月,他就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相燭第一次還被他傷了,但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後來的幾次,相燭都是站在門外看着他痛苦,像個困獸一樣掙紮,但終究因為年幼而筋疲力盡毫無作為,最後他才會施舍一般的緩解他的狀況。
今天天還未亮他就醒了,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不對,找來了繩子,将門窗封的死死的,又将自己綁了起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所以他格外的熟練,如若不把他綁起來,他連自己都會傷害。
他衣衫淩亂,披頭散發,側躺在地上,面色蒼白,那沾了血的唇如鬼魅一般,唇角扯了扯,像是笑了一下,但這笑,卻充滿了絕望。
這或許是他在這裏待的最後一天了。
他這樣的人,注定是不配擁有安穩日子的。
兮鸠現在只希望那個天真的三小姐不要堅持破門而入,畢竟屆時他看見活物,這繩子都不一定能夠捆得住他。
他當然不是擔心會傷害到她,而是如果傷害到了她,自己怕是下場會更為凄慘。
——沒有人教過他應該感恩如何報恩,他不知道救命恩人是什麽,對他來說,思雀不過是一個能夠利用的,稍微聰明一些的天真的小姑娘罷了。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今天他如果幸運,活了下來,如無意外,他會被送回越朝門,過着跟以前一樣的日子。
季猶不會讓他這麽個隐患留在他的女兒身邊的,兮鸠深知這點。
可他不甘啊!
明明知道可以有另一種活法,只需要哄着脾氣并不壞的小姑娘,只需要陪她玩,就可以學得本事,就可以有所依仗,可以每晚安然入睡,不需要遭受那些尖銳的、痛苦的折磨,他又怎麽甘心回到那暗無天日的房間裏,被當做是牲畜一樣的對待?!
他這樣的人,最會看人臉色也最會利用自己的優勢了,小時候就經常靠着這張臉,扮作人畜無害的模樣欺騙那些同情心過剩的女人,利用她們那一文錢不值的善心讓自己吃的好一些,雖然每次被發現都逃不了一頓毒打,但他嘗到甜頭後就明白僞裝的重要性。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所有人都開心,也可以永遠不被別人識破自己的真面目。
更遑論是三小姐這樣年紀小又單純的小姑娘了,但她畢竟年紀小,很多事情都無法決定,更何況他可能只是她一時興起帶回來的這麽一個小可憐罷了,小孩子多是三分鐘熱度,他們才相處這麽點時間,或許自己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新鮮的玩具,他不确定她會多在乎他。
若是、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等他将小姑娘哄得服服帖帖,他又怎麽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可偏偏是現在!為什麽是現在呢!
兮鸠低低的笑了一聲,表情因為疼痛而顯得猙獰。
若是她再大點就好了,情窦初開的年紀,他哄得她非他不可,陷入愚昧的愛情的女人是沒有理智的,他的處境自然也會比現在好得多。
但這一切都是枉然,只能放在腦子裏想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因為啊,這世間萬事萬物,沒有如果。
他咳了一聲,一灘血落在嘴邊,嘴唇覆上一層溫熱的、他自己的血。
他艱難的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看着房梁,疼痛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在不斷地被撕扯,眼前充斥着血色,全是重影,他依舊笑了。
死,或是生不如死呢?
他問自己。
素秋看思雀愁眉不展,站在門口思索,臉上滿是她這個年紀不會有的凝重神情,心下一驚,小心翼翼問道,“小姐,要奴婢去開門看看嗎?”
思雀這會兒哪還顧得上維持自己小孩子的人設,聽她說要去開門,連連擺手,“不不不。”
開了門還得了!也不想想,活死人感覺不到痛,也不會有體力流失的感覺,只知道聽從命令進行無休止的殺戮,就算只剩下半截身子,他們也會拿起刀的。
季猶在位期間,活死人還沒有被完全制造出來,那些活死人可是後期兮鸠手裏的王牌,也是其他門派不敢輕易動魔教的原因。
就算是半成品,怕也是藥性極為霸道,威力驚人,兮鸠此時此刻還是否存有理智她都不清楚,開門那就等于是給餓了三天三夜的老虎開了籠門,她們兩人恐怕不死則傷。
她可不是那些只要給發狂的男主角一個吻或是一個擁抱就可以抑制住他們的女主角。
但在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別說屋裏是跟她朝夕相處了這麽久的美少年了,就算是個陌生人,她也沒辦法這樣看着他去死。
不管了,賭一賭。
“素秋,你去廚房要一只活雞,捆好帶過來給我。”
素秋不明所以,啊了一聲。
“不要多問,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要的,快去快回。”
素秋見她一臉凝重,神色不掩焦急,忙點頭應是,快步離開了。
兮鸠聽到窗戶響的聲音,微眯着眼努力朝着聲響發出的方向看去,同時心裏也湧上一股疲憊和絕望。
該死的,發現了不對勁不是應該去找大人幫忙嗎?!非得進來做什麽,尋死嗎?
兮鸠咬着牙,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腔之中,額頭一跳一跳的發疼,帶着一股自己都不清楚的怒氣。
窗戶果然被打開了,但只一瞬,一個大約是紅色的東西被丢了進來,落地砰的一聲,同時窗戶也被關上了,速度之快,像是往火爐裏丢燙手的山芋,生怕晚松手那麽一下,手就會被燙傷。
還沒等兮鸠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已經掙脫了繩子,絲毫不顧被繩子勒出了血痕的手腕腳腕,宛如一只餓壞了的野獸,連滾帶爬的撲上前,攥住活雞,對着它的喉嚨便咬了下去。
咕嚕咕嚕。
是吞噬液體的聲音。
素秋聽得屋內發出的雞的慘叫聲,即使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心裏那幾分猜測也足以讓她膽戰心驚。
想起看過的那些精怪的話本,三小姐院子裏這小厮,莫不是什麽妖精變的?
思雀确實是在賭,活死人是靠新鮮的血養着的,她猜兮鸠會發狂可能是因為沒有吸食新鮮的血液,但也不敢确定他究竟是要獵殺活物還是要血,是以她丢了一只雞進去。
她緊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裏面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
無論如何,她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