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懷西城的人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沒有什麽夜市之說, 所以一旦夜幕降臨,外面就沒有什麽人走動了, 家家戶戶便挂起燈籠點起油燈。

思雀倚在窗邊, 視線落在外面。

她的這間房間的窗戶正對着外面的街道,白日裏擁擠繁華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 只偶爾有兩只肥碩的老鼠從街的這一頭竄到那一頭, 速度令人咂舌。

因為這幾天的天氣原因,天空中沒有半點星辰,月光也被厚厚的雲層給遮的嚴嚴實實,只有偶爾吹過的風将那雲層吹開了些, 才會露出些許銀色的冷光, 輕紗一般飄落到地面上。

夜空下, 一片安靜祥和,只偶爾能聽到附近人家家裏說笑談話的聲音。

阿皎拿了一件外衣為思雀披上, “小姐,夜裏風大。”

思雀拉了拉外衣, 攏的嚴實了些,神情淡漠,目光放空, 忽的擡頭看向阿皎, “阿皎,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對不對?”

當年與兮鸠相處的最多的,除了她, 就是阿皎了。

緊張的情緒通常會幹擾大腦的思考,但這并不表明她是個傻子。

阿皎難得的沉默了,她不知道怎麽回答思雀這個問題。

“小姐,屬下也不确定。”

思雀張了張嘴,正打算再說些什麽,耳朵一動,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很輕,若是一般人怕是聽不見。

茶舍內只有他們幾人,今日大家都累了,早就歇下了,這會兒會有誰出來,還這般不想引人注意?

思雀看了一眼阿皎,阿皎點了點頭,輕着腳步走到門口,将門打開。

思雀朝外一瞥,便看見從樓上下來的穿着黑衣的人,這人正背對着她們,身形嬌小,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的,明顯就是要去趁着夜色幹壞事。

這木門打開的時候通常都不會一點聲響都不發出,是以思雀她們把門打開的時候,那人也恰好回頭看向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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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那人蒙着面,只憑那一雙眼睛,思雀也認出了是誰,“景公子這麽晚了不休息,這般打扮是要去哪兒?”

景漓幾個躍步便到了她面前,身手利落,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文弱書生,他正要伸手捂住思雀的嘴,卻被阿皎一個劍柄給擋住了。

他只好停下來,扯下面巾,對思雀擠了擠眼,“思雀姑娘,還希望你小聲些,別把其他人引了來。”

他倒是一點也沒有被人發現的心虛。

他上下瞧了一眼思雀,笑眯眯道,“思雀姑娘怎麽還沒睡?”

思雀嗯哼了一聲,慢悠悠的點了點頭,眼珠子跟着轉了轉,“是呀,明明喝了你遞給我的那杯茶,這會兒應該睡得很安然才是。”

晚膳過後,景漓鬧着要學一學這裏的泡茶的手藝,便跟着阿喜學了一番,給他們一人斟了一杯茶,熱情的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手藝。

景漓輕輕的呀了一聲,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被思雀姑娘發現了呢。”

可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意外,依舊是笑着的,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

“那姑娘怎麽沒有告訴你的同伴呢?若是小生下了什麽毒呢?若是沒記錯,其中可是有你的親姐姐。”他的語調拐了個彎兒,帶着幾分戲谑,“還有你喜歡的人。”

思雀輕輕一曬,朝他走近了兩步,幾乎與他肩挨着肩,低聲道,“音離谷是沒有年紀像你這般大的景漓景公子,卻是有一位十三歲就出谷,喜歡四處游玩的少谷主,倪絮倪少主呢。”

“據說,這位被稱為小醫鬼的少谷主,最喜歡的就是拿着師兄師姐的名號四處騙人。”

這下“景漓”是真的驚訝了,“他”反應過來後便也不扭捏,反而笑了,“這真是我最失敗的一次易|容了。”

“不過我可沒有四處騙人,只是借師兄師姐的名字一用罷了。”

這回開口便是淩冽清脆的女聲了。

倪絮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臉,恢複了男聲,不解道,“我是哪裏出了纰漏讓你看出來了?”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易|容上哪裏不對被思雀發現了呢。

這變聲的本領思雀是頭一次碰見,覺得十分神奇,感嘆了一句後聽見倪絮的問話,笑了,兩眼彎彎,“我這是三分靠猜七分靠詐,沒想到你還真的承認了。”

她也是後來才想起來“景漓”當日說的那個地點,就距離音離谷不遠。

還有幾分就是靠直覺,她總覺得“景漓”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單純的只是一個來游玩的公子哥兒,再者,她這身高,比之一般的男子,還是矮了些。

至于今晚的茶水,阿皎分辨過了,只是普通的會讓人睡得沉一些的藥而已,第二天醒來他們可能還會覺得難得睡了個好覺,不會察覺有什麽異常。

思雀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所以你來懷西茶莊是有什麽事情嗎?你是為了這裏的莊主來的?”

“是今日見到的那位夫人請你來的?可為何你又不去直接拜訪呢?”

音離谷的大夫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請得來的,一般是早年與音離谷有瓜葛和人情來往的人,才會知道如何傳信于音離谷求醫,而另一種則就得靠運氣了,若是遇到在外的音離谷弟子,且恰好對這病感興趣,他們才會上門醫治。

所以才說這是千金難得一求的。

就是不知道這懷西茶莊于倪絮,是有交情的前者還是好運氣的後者了。

倪絮神秘的搖了搖頭,“一切還未有定論,我不能告訴你哦。”

說完她看見思雀不高興的哼了一聲,鼻尖皺起,心下覺得可愛,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臉蛋。

其實她早就對思雀臉上的肉肉虎視眈眈了,好幾次看見季栀瑤捏她的小臉心裏就癢癢的,這下終于捏到了。

果然手感跟她想象中的一樣的好呢。

思雀表示不開心,但鑒于對方是小姐姐,就原諒她好了。

她遺憾的嘆了口氣,“那我幫你保守秘密,等到能告訴別人的時候,你要第一個告訴我哦。”

她今天晚上這麽晚沒睡,一來是有煩心事,二來呢就是為了等“景漓”,或者說是倪絮。

倪絮又搖了搖頭,“不用等呀。”

“哎?”思雀偏了偏頭,面帶不解,還有些小委屈。

她這麽點小要求都不能得到滿足嗎?

覺得思雀這樣子真是超級可愛的倪絮笑的更開心了,又捏了捏她的小臉,眯着眼,“我可以帶你一起去哦。”

話音剛落,她伸手就攬住了思雀的腰,對阿皎說了句會把她安全帶回來的之後,腳尖輕點地,便一躍就是幾丈高。

樓上轉角處陰影裏走出一個身材颀長的人影,目光灼灼的看着兩人遠去的方向。

冷風呼呼的一陣襲來,思雀下意識的攏緊了身上的衣服,然後便目不轉睛的瞧着四周不斷下降的景物,眼睛亮晶晶的。

這還是頭一回除了阿皎以外的人帶她飛輕功呢。

——在悠疏山上的時候,為了鍛煉大家的身體,是不允許貼身侍衛用輕功帶人的,是以思雀每次早課遲到都只能靠自己狂奔。

但外出的時候,偶爾還是可以叫阿皎抱着她飛一飛的。

但阿皎是阿皎,倪絮又是倪絮,她們的輕功路子都不大一樣,倪絮更加放飛自我一些,自然也就更刺激。

倪絮即便帶着一個思雀,速度也絲毫不慢,在屋頂幾個點步便到了她的目的地。

她們站在屋頂上,落在陰影之中,下面的人若是不注意看是不會發現她們兩個人的。

思雀朝下面看去,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正對着她們的房間裏還燃着燈,從門上的影子可以看出有一個人正坐在窗前,床上似乎還躺着一個人,房間門口站着兩個小厮。

“這是哪裏啊?”思雀悄聲問道。

倪絮不答反問,“你覺得今日見到的那位‘夫人’如何?”

思雀唔了一聲,似乎在回想,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我覺得她不是懷西城的本地人,一來是因為今日|她在茶舍中,夥計正在沏茶的時候她卻與我們說話,茶藝于外地來的人來說算是一門表演,一般在懷西城做客,主人家都會讓客人觀看完茶藝再發言,但她顯然不懂這規矩。”

“二來則是她的長相,雖然她用胭脂水粉略微修飾了一番,可還是看得出她的五官深邃不似是襄曙國的人,倒有幾分異域風情。”

“她還奇怪在似乎對你是不是音離谷來的格外在意,你甫一說出自己的名字,她的臉色便變了。”

“而且她應該不是懷西茶莊的莊主的正室夫人,因為我記得莊主的夫人是與他青梅竹馬的表妹,年紀沒有這麽小。”

倪絮這會兒倒是不驚訝了,畢竟思雀連她的僞裝都看得出來,能看出這些也不奇怪,她像是撿着個寶貝一般稀奇道,“你怎麽這麽厲害呀!想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才剛出江湖不久,正是處處碰壁呢。”

她今年也不過十五歲,但已經出江湖有兩年了。

思雀沒覺着有什麽,畢竟她可是多活了二十年的人,倪絮才是真的厲害,十三歲便一個人出來闖蕩江湖了。

“今晚你打算來這裏做什麽?”

倪絮捏了捏鼻子,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想着先來看看情況,或者明天找個時間把他們都迷暈了再進去看看。”

思雀一陣無語。

敢情您除了迷暈就是迷暈沒有別的法子了?

真是意外的簡單粗暴呢。

“你把他們都迷暈了,不擔心打草驚蛇嗎?”

雖然倪絮沒有明講這次她的目标是誰,但思雀也聽出來了,那個年輕的夫人越邊蘿可能算不得是好人。

倪絮卻是疑惑,“我是來看病的,為什麽怕打草驚蛇?”

思雀又問,“那你為何不直接去看診,要避開越邊蘿?”

倪絮嘆了一聲,“這不是太麻煩了嘛?我察覺到茶莊不對勁才這副樣子跟着你們進來的,我現在也什麽都不知道,若是貿貿然的暴露身份,受到的阻礙比現在肯定要大,還可能冤枉好人。”

“若是能讓我接觸到病人那就不一樣了,只要醫好了他,什麽事情都讓我病人去解決便好。”

她其實一方面是怕節外生枝,另一方面又怕耽誤了病人的病情。

“你的病人是誰?”

倪絮下巴一揚,指向下面那個房間,“喏,就是裏面躺着的那位,原本不是他的,現在也變成他了。”

她一番話聽得思雀暈乎乎的,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打住,所以說你現在就是要不驚擾這些人進去那個房間,而只要能進去,會不會打草驚蛇就不必擔心了。”

倪絮一臉你怎麽這麽聰明的看着思雀。

思雀嘆氣,拿出濁月,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可以讓這整個院子裏的人都睡過去,只能一炷香的時間,夠嗎?”

倪絮沒有懷疑她話中的真實性,欣喜的點了點頭,小聲道,“沒想到我心血來潮把你帶出來還有了大用處。”

思雀:她聽見了喂!

悠揚缥缈的笛聲響起,回蕩在茶莊上方,似從天際傳來的仙樂,悅耳動聽,讓人沉迷其中,似乎看到了白霧袅袅仙樹缭繞的美好仙境,從其中走出面容模糊的仙人,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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