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幾日天氣好, 入夜後夜幕之上清澈透明, 呈一片清透的深藍色,天上一輪彎月, 光輝耀人, 點點光紗輕落于地面,像是仙境之中的朦胧霧氣, 虛無缥缈。
微晴宮的大院子中挂起了紅彤彤的燈籠, 燈籠上繪着金色的圖案,将整個院子照的透亮,院內還挂了一些彩飾,看上去俏皮又華麗, 院中擺了好幾臺圓桌, 每一桌大約能坐十幾個人。
每個門派帶來的人數不同, 例如平蕪派,這次加上阿皎和煙一也只來了八個人, 她只帶了三個弟子。
而阿皎和煙一不喜歡這種場合,兩個人自由支配時間去了, 所以今晚在場的,就算加上僞裝的很成功的季猶以及季栀瑤,也才六個人, 是以要跟別的門派的人“拼桌”。
——也許在別人看來他們來的人很少, 像是不給微晴宮面子似的,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已經是他們弟子人數的一半了, 真是聞着傷心見者落淚。
“我們是水明城的弟子,不知幾位是哪個門派的?”
水明城是江湖上新興起的一個小門派,水明城原本是在許多年前戰亂時期被襄曙國劃割給司廿國的一座城池,但這座城池的人不甘被自己國家拱手讓出,于是轟轟烈烈的搞了獨立,而這個小門派就在水明城內,因此也就叫水明城了。
——還真是簡單粗暴呢。
思雀看着對面幾個年輕人一臉優越的介紹自己,心中不免有些不屑。
連她都知道,這個門派靠的是依附炎雲山莊才起來的,整日跟在炎雲山莊後面拍溜須馬,像現在,仗着身後的靠山而洋洋得意的時候想也不少。
大概是以為他們是哪個在江湖上連名頭都沒有的門派吧。
這一桌除了他們和水明城的人,還有就是青林門唯一來了的掌門——現名關耶溪,實名兮鸠的大boss本boss了。
思雀看向兮鸠,眼睛微彎。
這樣一比,自家boss就厲害得多了,青林門好歹是完全靠着自己發家致富的,雖然處于關外,但近幾年在這邊也開始打響了名氣。
不請自來的坐下的兮鸠和思雀之間隔着她二姐季栀瑤還有她幾位師兄師姐,但一點也不妨礙兩個人眼神交流。
季猶看着兩人的互動,臉黑的跟炭有的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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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平時頗為嫌棄他家小白菜,但是眼睜睜的看着有只豬企圖拱他家小白菜,而且還是一只眼熟的豬!
他一想到不久前在思雀房間看到的那一幕就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此時此刻,這只豬又當着他的面撩撥他的小白菜,作為老父親,實在是很難開心的起來。
季猶捏着手中的扇子,跟個笑面虎似的,他朝着兮鸠看過去,臉上笑容沒有減少分毫,但那雙眼中明晃晃的是警告,可得到的卻是某人無辜的微笑。
別人沒注意到這倆人的暗流洶湧,可乖巧坐在思雀身邊的季栀瑤卻是注意到了的,不禁為她毫不知情的三妹和疑似三妹夫的這個男人捏了把汗。
別人都說,小時候會覺得父親是最厲害的人,沒有什麽他不會的,等長大後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對此,季栀瑤表示,假的,都是假的,該厲害的還是厲害,不會因為她長大了就變的。
這一邊,顏傅水不是會理會這些人的人,思雀的師兄師姐就更懶得理會了,他們平蕪派的人秉持着盡量讓自己長壽的養生法則,都是少動怒的。
是以到最後就沒有人搭理這幾個自我優越的人。
久沒有得到答複的幾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的年輕姑娘哼了一聲,頗為不屑,“想來是覺得丢人,怕說出來我們也沒聽過吧?”
“舒姨怎麽讓我們跟這些人坐一起。”
前面提到過,微晴宮地處南方,是一片水鄉,這裏的人外出大都是走水路,河流甬道在這裏交錯相依,十分發達,是以這桌上的菜式也都是些新鮮的河鮮。
古代沒有空運這一說法,所以這些河鮮在別處是很難吃到如此新鮮的,大都是腌制成幹之後到各地販賣。
可跟這些人坐在一起,他們這麽倒胃口,怕也是難能吃的順心了,真是辜負了這些美食。
思雀嘟囔了一句,有些不開心的低下腦袋。
顏傅水輕輕摸了下她的頭,擡眸朝着對面幾人掃了一眼。
幾人立刻覺得背後像是刮過了一道冷風,寒冬臘月一般的,還在他們身上環游了幾圈才漸漸消散,連忙不敢再說什麽了。
思雀這下開心了,抱住顏傅水的手臂蹭了蹭。
所以有爹媽和沒有爹媽差別就在這裏。
前世她處處要看別人臉色,處處要忍讓,要注意着與周圍的人的關系,不敢随便得罪了誰,因為比起她周圍的許多人,她沒有後盾,只有一個人。
可這輩子不同,她有面冷心熱的美人娘親,還有時常與她互怼但是關鍵時刻絕對比誰都護短的厲害老爹,當然還有舅舅和姐姐、師兄師姐,有時候就難免會被寵壞了,一點委屈都受不了。
不過人活在世,當然是能不受委屈當然就不受委屈,不然還要便宜別人?
能不忍的時候堅決不忍,誰愛忍誰忍,反正她不忍!
沒想到他們還沒說什麽呢,對面幾個人又嘀嘀咕咕了一番,然後其中一個年輕姑娘站起來,朝着舒望歲就走了過去,離開之前還瞪了一眼思雀,這一眼仿佛在說“你等着瞧”。
得到這個眼神的思雀低聲在季栀瑤耳邊道:“二姐,你說他們是不是腦子裏缺根筋?”
季栀瑤深以為然的點頭。
思雀無聊的用手托着下巴,耳邊都是周圍桌子傳來的談話聲,難以聽到那個姑娘走到舒望歲面前說了些什麽,只能看見她用手指了指他們這邊,肢體語言顯得很激烈。
舒望歲似乎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有些驚訝,看了看他們這邊,也看了看那個姑娘,擡步便朝着這邊走過來了。
她們漸漸走近了,就能聽見舒望歲說:“雲姑娘,你是說他們嗎?”
姓雲的那位姑娘頗為憤慨的點點頭,“對,就是他們,似乎很是看不起我們水明城!”
說完,她和他的同伴都用一種“你們就等着被罵”的倨傲眼神看着他們。
卻不想,原本在他們想象中要給他們主持公道的舒望歲對着那桌明顯是帶頭的女子笑了笑,說道,“真是抱歉,下面的人安排的不妥當,竟然讓你們坐在這裏了。”
水明城的人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以及害怕。
他們今晚才到,是以早先沒有看到舒望歲跟顏傅水他們走得很近的場景。
能讓舒望歲這般态度對待的門派,他們自以為都認了個全,這些人顯然不在他們劃分的範圍內,所以才敢這般同這些說話。
可他們現在隐隐覺得,這番似乎是得罪了什麽不得了的人。
這樣還不夠,坐在不遠處的炎雲山莊的衆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領頭的中年男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他們這桌,看也沒看水明城的幾個人,對着顏傅水和兮鸠分別拱了拱手。
“在下乃是炎雲山莊速陽煦,若平蕪派的七長老與青林門的掌門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們那桌去。”
或許真的是下面的人安排出了纰漏,炎雲山莊這次來的弟子也不多,他們的那張桌子又格外的大,是以空位還是足以讓顏傅水他們過去的。
這下水明城的幾個人是真的切切實實的被吓到不敢說話了,噤了聲,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就差沒有縮着脖子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不打眼的門派竟然就是平蕪派,而這之中竟然還有青林門的掌門。
——這青林門的新一任掌門未免也太年輕了些,更是太好看了些,既不陽剛也不陰柔,是一種不屬于俗世間的好看,來的各門派的弟子當中的姑娘家好些都忍不住朝他這裏看過來,就希望能得到他一個回視,可人家只盯着同桌的那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似乎沒察覺到這些熱烈的目光似的。
在場的人之中除了炎雲山莊這種早就知道且确定了消息的,另外一些人中有的雖然是得了消息,久不面世的平蕪派這回可能會出現在微晴宮,但也不确定這消息是真是假。
此刻被炎雲山莊“認證”了的平蕪派的人就在眼前,他們難免會好奇多看幾眼,回頭也能跟同門炫耀一番,自己也是見過平蕪弟子的人了。
至于不長眼得罪了平蕪派連帶着還有那位似乎與平蕪派關系匪淺的年輕的青林門掌門的水明城的幾個人,其他人對他們不是不屑就是幸災樂禍。
他們常常狐假虎威的欺負一些小門派,現在終于是給他們踢到硬鐵板了。
原本是想着換位置的水明城的幾人位置沒換成,別人倒是換到炎雲山莊那桌去了,他們這桌也沒有人願意坐過來,一桌美食吃的是味同嚼蠟。
在晚宴期間,各個桌子的人互相走動敬酒,也沒有人到他們這桌,他們仿佛是被這裏的所有人都孤立了一般。
思雀自從到了炎雲山莊這桌後就沒有再關注過那幾個人了。
她看了看一言不發,優雅的用着餐的美人娘親,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說了一大堆卻沒有得到她一個正眼的速陽煦。
這個速陽煦是蕭東元的師弟,在炎雲山莊地位也不低。
其實不是她舅舅顏巷想不開偏偏要她不愛說話不愛交際的美人娘親帶隊下山,實在是其他的長老……都懶得下山,一個比一個理由多,但總結一句就是年齡大了經不起折騰。
他們許多年都是在悠疏山上過的,對外面不了解也不願了解,只埋頭鑽研禦音功,雖然他們也不排斥平蕪派再度面世,可這種下山的麻煩事他們還是一點也不想沾染的。
不過好在他們這一代的弟子不是都将師父們的性子學了個十成十,她大師兄齊霜禹就是個能言善道之人。
是以在顏傅水不打算接話的時候,齊霜禹很适時的接上了話,與速陽煦攀談起來。
顏傅水對此依舊是淡定的嚼嚼嚼,沒有給半點眼神他們。
只在旁邊一只手推過來一個裝着理好刺的白嫩嫩的魚肉或是剝好殼的河蝦的小碗時,才會擡眸看一眼身邊的男人。
男人的袖子挽了起來,指節分明的大手捏着一只紅潤潤的蝦,手指微動那蝦殼便順着指腹與蝦肉分開了,蝦殼落在手底下的盤子上,而蝦肉則落在盤子旁的另一個空碗中。
季猶察覺到她的目光,看了過來,下巴微擡,很是自然道:“快吃吧。”
思雀這邊也是一樣的情況,哼哧哼哧的吃完一個小碗裏的魚肉和蝦,就有另一個滿滿的小碗換下了那個空碗。
——坐過來的時候季猶沒來得及插手座位,于是兮鸠就坐在了她旁邊。
思雀把碗推到兩人中間,眨眨眼,“兮兮也吃。”
兮鸠欲言又止,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神情似乎有些遺憾,收回目光後點頭,“好,小姐先吃。”
思雀偏了偏頭,大眼睛撲閃撲閃,她為什麽覺得他剛剛似乎是想讓她喂他,不過看見人太多就遺憾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不不,思雀對自己搖了搖頭,她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可能一猜一個準呢。
同桌的其他人看見這兩對,都覺得理魚刺剝蝦殼要親自動手的自己真是可憐弱小又無助。
只有季栀瑤十分淡定。
少見多怪。
哦,不過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覺得她無所不能的父親也是能走下神壇的。
她在心裏感慨了一句,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自己碗裏,卻突然從旁邊落了一個小瓷碗到自己面前,她擡頭,是面無表情眼神卻有些躲閃的曲冷。
“咳,這、這魚刺有點多。”
季栀瑤身邊的人不動聲色的把椅子搬離了她一些。
原以為是盟友,沒想到也是個叛徒!
季栀瑤懵了一瞬,眨了眨眼,才慢動作的看了眼裝滿了魚肉蝦肉,堆成尖尖的小碗,低頭夾了一塊蝦肉放進口中,機械的嚼了嚼。
但其實,如果腦子裏能裝彈幕。
她腦子裏現在的彈幕已經開始瘋狂刷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呆子啊!
這麽多人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