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別

第 3 章分別

距離九點鐘到達編輯室還有段時間,斯克內爾完全有時間可以在屋內享受一杯熱拿鐵,還不用擔心在公交上被擠得灑滿西裝和襯衫。

哦,如果沒有萊德,他一定會度過一個冰冷的早晨。

“謝謝你,萊德。”斯克內爾喝了一小口拿鐵咖啡後發出由衷的感謝。

“我應該感謝你的,斯克內爾先生,要不是……”萊德話未說完就被斯克內爾打斷。

“關于昨晚的事你已經道過謝了,一頓美味的早餐就足夠。還有,叫我斯克內爾好了,加上稱謂聽起來有點奇怪。”

“哈哈,好吧。我對昨晚的事大概有些印象,一個混亂的夜晚。不過我倒是沒想到現在這個時代你還會放一個酒鬼進家裏。蘇格蘭場一直在宣傳,為了杜絕你我犯罪的危險,面對醉鬼糾纏時請呼叫警察。”

萊德又接着補充道:“我的意思是難得還有人在這個時代管別人的事,就像昨晚的司機那麽說的‘好心的先生’。”

看來萊德對昨晚的事還保留着記憶,斯克內爾慶幸自己沒有自作主張脫掉萊德的襯衫。

“每個人都會遇見一些難事,大家都很願意伸出援手。”

斯克內爾明顯聽出來對方有些調侃的意味,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認為很有道理。

“而且,我家裏最值錢的大概是這些過時期刊吧。”斯克內爾把攤開搭在扶手上的雜志放在手邊那一堆雜志的頂上。

然後突然意識到萊德并沒有像他一樣享受早餐,只是不斷地喝着熱茶,莫非是胃還沒有恢複仍然難受着?

“你要嘗些吐司嗎,瑪斯塔家的漿果十分清新可口。”斯克內爾還是擔心問道,事實上以英式交往原則來說,勸別人吃東西是一件不太禮貌的行為。

“謝謝,但我并沒有什麽胃口。而且,我也不太喜歡甜食。”萊德回答道。

或許是斯克內爾實在挂着一副擔憂的表情,萊德頗有些安撫的意味說:“宿醉過後總會這樣,很正常。不過我也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醫生離這裏不遠,如果你還難受的話我可以陪你去醫生那裏。”斯克內爾稍微放下心,不再顯出那副神情,專心喝着咖啡聽萊德講話。

“我在你的日歷上看到你今天要去上班,不是故意去翻看的,只是我想确定一下今天的日期,希望沒有醉上幾天。

但你的紅色記號實在太明顯了,順便我也在你一旁貼着的一周吃飯計劃看到你的周一食譜安排。”萊德又喝了一大口茶,向斯克內爾解釋他今早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我剛看到你帶來的早餐時還以為這是神奇的巧合。”斯克內爾露出一幅原來如此的表情。

“總不能是仙女教母來滿足灰姑娘的願望,雖然灰姑娘住的地方和你應該差不多。”萊德意有所指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斯克內爾聽出話裏的揶揄,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後說:“但也只是計劃罷了。總所周知,計劃總是不能實現的。尤其在報社工作,你永遠被新聞趕着做事。至于每餐計劃可能得等我退休才能實現吧。”

“你在艦隊街工作,的确,看得出來。”萊德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報刊,“我看到你的相框裏有一些新聞剪報。”

斯克內爾知道自己的室內整潔再次被暗地揶揄了一番,下定決心要在下班後來個全屋大掃除讓客人刮目相看。

但客人不會看到了,他們不一會兒就會分別,就像萊德不會對斯克內爾的屋子做真正的評價。

“那是一些我經手過的新聞留念,還有一些交情不錯的記者們贈送給我的有意思的相片。我那時剛搬來這裏,幾位同事給了我裝飾靈感。”

“不過你看起來并不像他們那樣,嗯,精明。他們一般不會選擇帶一個酒鬼回家,大概率這個酒鬼還會成為第二天《大不列颠的年輕一代都怎麽了!》的評論專欄照片。”

萊德似乎對報紙頗有異議,但他并不像是在指責。

其實從交談到現在,萊德的語氣都是溫和的,帶着恰如其分的愉悅感,語調微微拉長,即使是這樣犀利的點評也不帶着攻擊性,更像是指着分享一則好笑的笑話。

“我現在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雖然曾經是,但我現在只是助理編輯而已。”斯克內爾對萊德的形容有些好笑,但還是解釋一下以免誤會。

“或許不那麽精明是好事,至少年輕人和我都能好好睡上一覺,不用連夜寫稿也不用擔心上報,而且第二天早上我們還能吃到——漿果面包!”

斯克內爾拿起躺在桌子上許久的面包,還是選擇打破自已本來把漿果吐司作為午餐的計劃,沒辦法,計劃就是用來打破的。

而且,萊德最終也沒有抵過漿果的誘惑,循着果香拿起一片吐司研究,似乎在想為什麽這片吐司誘惑住斯克內爾就算了怎麽還能誘惑住他。

斯克內爾有些開心萊德願意吃東西,這說明他的胃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有食欲總是好的,人不能只麻痹與酒精而抛棄食物。

萊德終于咬下第一口,似乎比他想象的還好吃,接着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看得出來萊德喜歡這個吐司,瑪斯塔的甜點哪怕是不喜好甜食的人也會稱贊的。

萊德正專注着吃着食物,他身上的襯衫因為大而不合身,出于習慣沒有系上第一顆紐扣領口敞開,露出鎖骨。

袖口則卷了邊,随着動作滑下露出手臂,手臂上有道青痕,像環繞的毒蛇般紮眼。

斯克內爾被毒蛇的聯想拉回到了現實,才注意到自己盯着的時間有些過長,有些心虛的喝了口咖啡,希望萊德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舉動。

他怎麽會盯着一個男人看這麽入迷,不過看起來,萊德似乎與卡羅爾一般大。卡羅爾·斯克內爾是他正在讀藝術院校的妹妹。

這麽想着的同時斯克內爾也順嘴問了出來:“你和我正在學院上學的妹妹看起來一般大。”一個糟糕的問題,斯克內爾沒想到自己竟然問出了最蠢的問題。

這聽起來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指責——你這樣年紀的年輕人怎麽能把時間浪費在那種地方呢?

“的确差不多,我也是二十歲。”萊德不緊不慢地咽下一口面包接話,還順便問斯克內爾續上了紅茶。

“不好意思。”斯克內爾知道這是個不能被觸及的問題,這對陌生人來說已經越界,自己似乎在萊德身邊變成了那個剛進入艦隊街還不會向采訪對象提問的愣頭青,明明他比對方大了七歲。

“這也沒什麽,在老船長難免會遇到些喝完酒就上頭的家夥。”萊德雖然表現得不在意,但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年輕人無意辯解沉溺酒精與玩樂,甚至招惹是非,這是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

斯克內爾希望萊德沒有介意自己的笨問題,用一口咖啡掩飾自己的尴尬。

萊德吃完第二個吐司之後明顯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選擇拿起第三只,而是向斯克內爾要來了紙巾。“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漿果吐司,不過為了能一直喜歡它,我可以等到下次機會。”

紅茶和咖啡都已見底。

時間從不保留,盡管十分不願意,斯克內爾知道,這幕奇遇的尾聲就要到了。

萊德要離開這裏進行自己的生活,斯克內爾也得趕去上班,離開倫敦這麽久編輯室肯定堆了一大堆工作等他完成。

這是個朝不保夕的時候,每個人的工作都危在旦夕。

“這真是一場奇妙的巧合,不是嗎?”斯克內爾為即将到來的離別感覺到失落。

萊德對上斯克內爾的目光,卻只停留了一下便輕微側頭避開。

“我也該走了,打擾了你一個晚上還有一個早晨。我想應該不會再導致你上班遲到。非常感謝你昨晚的善舉。”萊德一邊說着禮貌的結束語一邊整理好他的舊襯衫。

“你的襯衫我會洗幹淨送回來的,剛才出門的時候我知道了這裏的地址。”萊德抱着自己的舊衣服準備離開。

斯克內爾見萊德身着單衣就要離開,連忙叫住他,讓他等一等。

現在外面還下着雨,還有昨夜的折騰,只穿着一件襯衫肯定會着涼的。

斯克內爾急忙回到卧室翻找他的衣櫃。他的大衣和夾克對萊德說有些過大了,這件是?他發現自己的衣櫃裏竟然有一件合适的衣服。

只見斯克內爾拿了一件絕對不是他風格的朋克外套出來,黑色的外套剪裁個性,裝飾着鉚釘和一些金屬飾品。

“這件應該比我的外套更加合身。”斯克內爾把外套遞給了萊德。

萊德接過去穿上,這件朋克風外套的确與他的身形差不多。

因為不太靈敏的鼻子,斯克內爾并沒有注意到衣服的上面還殘留着一些女士香水的味道,而且這件衣服也是現下時興的中性款式。

萊德挑了下眉,用略帶驚訝的語氣說他以為斯克內爾無疑是個單身漢,說着撥弄了下金屬拉鏈。

“聖羅蘭的OPIUM,很有個性的小姐。和你用的古龍水相比足夠叛逆。”

“啊,有味道嗎?不好意思,我的鼻子有些不靈光了。”斯克內爾随即意識到重點不是味道,而是萊德顯然誤會了什麽。

“這是卡羅爾的衣服,我的妹妹。之前她把衣服落在這裏,雖然她說這件已經過時叫我随便處理,但是我想還是收起來比較好。”

斯克內爾想起自己的妹妹就感到頭疼,但他保證卡羅爾不會在意這件事,她也會很樂意幫助萊德。

萊德為自己的錯誤猜測向遠方的卡羅爾表達了歉意。

随後斯克內爾也在他的套裝外穿了一件風衣準備和萊德一起出門。

兩人來到玄關處,斯克內爾為萊德打開了門,最終還是要送走這位客人。

“那我們就再見了。科林·斯克內爾。”

短促的音節由萊德慣有的語調拉長,但斯克內爾卻覺得自己的名字從未被如此快的叫過,就像門外的灑落的雨滴般轉瞬而逝。

“再見,萊德。”這聽起來比菲爾普斯更親切。

之後,萊德撐着被斯克內爾塞過來的傘走入雨中的的倫敦,然後在瑪斯塔面包店的拐彎處消失,不知道他有沒有在那裏為面包的香氣駐足一秒,鑒于萊德聲稱自己并不喜愛甜食,面包對他的誘惑力應該也不大,即使是漿果吐司也說不定在新鮮勁過後就忘記了。

斯克內爾望着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他想有很大可能自己的衣服是送不回來了。

畢竟,再來往就意味着交集,而他們的交集只限于一晚和一早上,或許某天他會收到一個包裹,但他不會去探究包裹的發出地。

倫敦的三月底冷得出奇,離開溫暖的室內,斯克內爾覺得自己的鼻子又有些不堪重負。壓了下帽子确定不會被風刮跑,斯克內爾把風衣領子翻過來豎起後走入了雨中。

倫敦就是這樣,人多到随便兩個人就能發生點什麽,人也多到随便兩個人融入人群後就再也碰不到面。

至于那把家裏唯一的雨傘,拜托,真正的倫敦人是不會在雨天打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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