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艦隊街
第 4 章艦隊街
艦隊街是英國報業的心髒,是新聞的聖殿,但現在已不複五十年代的輝煌。
斯克內爾一回到艦隊街的編輯室就開始處理積攢的工作,終于能夠在第四天的晚上坐在“巴斯克維爾”酒吧吃一頓名副其實的艦隊街晚餐,當然少不了一高腳杯雪莉酒作為飯時消遣。
“巴斯克維爾”裏擠滿了喝酒聊天的的記者,這個時間是記者們的放松時間。
他們把寫好的稿子扔下“洞裏”(排版和印刷工作在一樓,記者把寫完的稿件從二樓連接一樓的管道遞到樓下)之後等待編輯排版以及印刷。
在十點前就會印制出第一批報紙,然後裝上卡車、火車、自行車等等,這些報紙會在第二天準時出現在不列颠的每條街巷。
所以在第一版樣刊印出來之前有大把的空閑時間,記者們選擇喝一頓酒來犒勞自己。
更重要的是,幾杯白蘭地下肚,誇誇其談間說不定就流露出幾條獨家的消息,老練的記者聽到後就會立刻轉身把新聞寫在備忘錄上,然後等待時機脫身搶在衆人前面把這條新聞傳給自己的編輯。
斯克內爾喜歡這家酒館的原因并不只是因為有秘制的烤牛肉提供,還因為這是一家立場相對中立的酒館。
要知道艦隊街的每家報社都會有各自鐘情的酒吧,并且記者編輯們也大多有着和自家報紙相同的立場。
斯克內爾曾在“白額馬”這家《每日速報》的大本營裏撞見他們和《每日快訊》的記者打架,原住民們要求對方滾回他們的“羅傑”老巢,前者堅信撒切爾們的政策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讓英國延續榮光。
而身為《時刻報》光榮一員的斯克內爾那時正在角落裏品嘗一份約克郡布丁,他理論上被歸屬為《時刻報》樓下的“弗利特出版社酒吧”,但斯克內爾認為那裏除了炸魚薯條就沒有其他可以吃的東西。
吃完晚飯後斯克內爾也拿着杯波特酒加入了吧臺處的談話。
“我賭一英鎊戰争在所難免。”格裏維茲在艦隊街幹了快二十年記者。
“唐寧街可不這麽認為。”斯克內爾說。
“前天媒體透露出聯合情報委員會評定侵略行動不會馬上到來。”比爾翻動他的記事本,“哈,從3月19號開始的侵占行動,我們小小的堅韌號的退縮肯定會讓加爾鐵裏無比自傲。”
......
一杯酒的時間很快結束,斯克內爾付了帳準備正式下班回家,其他的記者們則續了酒開啓下一輪閑侃,把聊天對象從地球那端的阿根廷轉移到眼前的英格蘭,開始分享各自知曉的皇家秘辛。
沒有工作,沒有麻煩,這是個美好的周四夜晚,意味着還有最後一天工作日就可以迎來周末,一個無比放松的周末。
斯克內爾把所有有關新聞的東西全部抛在腦後,然後沉沉陷入夢鄉,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夢見紅頭發船長的航行冒險。
一望無際的亞特蘭蒂斯海上順風行駛着一艘雙桅帆船,穿戴華麗的紅頭發船長站在船頭留給船員潇灑的背影,他正舉着一把同樣華麗的銀質手槍。
“開戰。”
“砰!”
“砰砰砰!”外面的街道不知道在幹什麽發出劇烈的響聲,斯克內爾被同時映射到夢裏的槍聲吓醒。
鬧鐘還沒響,然而時間也不足夠再睡個回籠覺,斯克內爾只好認命地起床洗漱。
“我有預感今天不會太好過。”斯克內爾一邊刮并不明顯的胡茬一邊這樣想到。
糟糕的預感在斯克內爾踏入艦隊街就預感成真,他敏銳的察覺到所有人臉上都挂着一副“大事發生了”的表情,行動匆匆,一定是在夜裏有什麽大新聞發生,斯克內爾加快了腳步。
等所有人到齊,總編開會告知衆人多少已經獲知的重要新聞:
1982年4月2日,星期五,英國南大西洋殖民地,福克蘭群島淪陷。
戰争就這麽開始了,在遠在大西洋另一端的島嶼上。
同時在這一端,更多的消息被傳回,它們有義務被傳達給全英國乃至全世界,告訴人們此刻戰争正在發生,關于英國領地的争端正在發生。
斯克內爾和同事們一起立刻投入了緊張的工作,新聞就是這樣,突然就重磅發生,然後更多、更新的消息源源不斷傳來,寫稿、斃稿、編輯、校對......
工作和新聞接踵而至讓人手忙腳亂,這時候就別想任何一杯威士忌了,只有午餐時間的金槍魚三明治才能帶給人片刻喘息。
簡短午餐後的咖啡時間,斯克內爾和工作臺的好鄰居克拉克相遇在茶水間,于是兩人忙裏偷閑談論起來今天的大新聞。
“外交還是戰鬥?我猜撒切爾夫人會選擇後者。”克拉克猜測道。
“但福克蘭群島實在太遠了,開戰會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他們向來‘節省’。而且戰争也難免傷亡。”
“不然也不會在之前縮減海軍預算,那裏幾乎無兵可守,事情發生前即使所有關心時事的人都認為加爾鐵裏給了足夠多的暗示,他們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此不作回應。”
“事已發生,只能期待我們守在十號的前線記者發來更多的消息。”
“但也只能出現在第二天的報紙上,電視新聞已經報道過幾輪了,最新消息他們也能搶先報道。”克拉克從先前的調侃語氣變得有些抱怨。
“這也難免,現在是科技的時代 。”斯克內爾抿了口咖啡輕輕聳了下肩,“主編回來了。”
茶水間閑談的二人結束了對話,稍微錯開一點時間不至于那麽顯眼,前後回到了工作臺上。新聞繼續,工作繼續。
因為這一突發新聞,斯克內爾夢想的美好周末計劃泡湯。
走在街上,鋪天蓋地的報紙無一例外的頭條新聞是福克蘭群島的戰争,隐約聽見有人上街游行的口號聲,一些代表性的詞語落入耳中,與他昨天編輯的新聞稿重合,讓斯克內爾有些想屏蔽這些詞語。
他想:這場戰争爆發之前有多少英國人知道這片位于南大西洋的荒涼群島呢?
WAR
英國報紙已有四十年沒有使用戰争這一詞,然而就在第二天,幾乎所有報紙的頭版都印着加粗的war。
甚至有些小報直接把撒切爾的頭像放了一版整面,新聞标題則取了極其吸人眼球的:SHAME
誰需要因此而感到羞恥?撒切爾?保守黨?還是,英國?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新聞跟随報道有關福克蘭事态的一舉一動:宣布斷交;樸茨茅茨艦隊集結;帝國的反擊;不列颠榮耀......
斯克內爾終于在緊密擁抱這些新聞一周後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周末。
持續一星期的高強度新聞報道随着英國的出擊而趨于平緩,人們也需要其他新聞填補對信息攝入的需求,他也得以放下手中的稿件稍作歇息。
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前,斯克內爾在“巴斯克維爾”享受“最後的晚餐”,不用操心會被誰背叛,他只用在腦海裏為自己安排一個如何享受休息日的計劃表:明天先睡到自然醒,然後去購物,可以去河那邊的博羅市場買些東西順便把午餐解決。喂飽冰箱之後要幹什麽?收拾屋子、健身......”
“你要怎麽度過一個漫長而又美好的周五呢?”甜美嬌俏的話打斷了斯克內爾的思路。
斯克內爾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位打扮時尚,畫着精致妝容的女生,越過女生,能看到明顯是同伴的幾位坐在後面的座位上,她們同樣穿着時髦,正喝着酒聊天,話題中心明顯是斯克內爾和對面最漂亮的這位。
斯克內爾猜測她們是從某個時尚雜志下班,光鮮亮麗的準備去尋歡作樂,追逐和體驗最新的時尚潮流。
“額,無事可做。”斯克內爾做無奈狀攤開手,“我可能在十點準時上床睡覺。”
“那很無聊,不過我想我們正好缺一個舞伴。我叫莎拉,那邊是我的朋友,我們在《先鋒時尚》工作。”莎拉說着向那邊示意,引來一小陣歡呼。 “一場派對。”
“科林·斯克內爾,《時刻報》的編輯,我很榮幸獲得女士們的邀請,但我可能缺少派對的入場資格。”斯克內爾和莎拉碰了碰酒杯。
“你真幸運,我這裏恰好多一張門票!” 莎拉用手指晃晃綴在耳朵上的大愛心金屬耳墜,“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派對在十點開始,地點是布裏奇耶的老船長。”
“當然,十點在老船長見。呃,老船長?”
莎拉顯然注意到了斯克內爾後面帶有的小小驚呼的語氣,她回應:“是的,就是那個,那裏很棒。我們要先走了,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跳舞,這會是個美妙的夜晚。”莎拉留下了一張門票卡。
斯克內爾笑着答複:“我會準時到的。”
然而等莎拉她們一離開,斯克內爾笑着的臉立馬帶上了明顯的訝然。他拿起那張像信用卡的黑色硬質卡片,上面用扭曲的字母拼出主辦方的名字——老船長。
老船長夜總會。
斯克內爾上個星期就是在那裏遇到萊德的,并且和那位受到欺負的漂亮男孩度過了一個說不上好的晚上和一個說得上不錯的早上,然後他們就此分別在倫敦的茫茫人海中。
斯克內爾的長睫毛垂了下來,綠眼睛盯着卡片,拿卡片的一角輕輕點着桌子。
以被美麗的女性邀請參加派對來開啓周末是個不錯的選擇,他這一周看了太多關于地球那一端的戰争的東西,一個狂歡的夜晚可以讓他回到他所身處的現實,但現在他的腦子裏卻有了一個虛幻的想法:
“如果在老船長的話,會不會遇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