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訪客

第 11 章訪客

康妮明顯看見了桌子上擺放的報紙,攤開的那面正是昨晚的事件。

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然後注視着斯克內爾。

“你在淩晨三點的廢碼頭參與了一起鬥毆事件。”康妮的語氣不容置疑。

盡管做了心理預設,斯克內爾還是為這常用來審訊罪犯的氣勢感到緊張,畢竟對面坐着的是即使喝紅茶也不見放松的康妮·斯克內爾——一位就職于倫敦警察廳的年輕女性督察。

“是的,康妮。在昨天的淩晨。”

斯克內爾晃晃吊着的手臂,康妮瞥了眼後繼續抛出第二個問題。

“我記得你已經不幹記者了。”

“是的,康妮。我現在是個助理編輯。”

就在康妮接着問“你為什麽......”時斯克內爾鼓起勇氣打住了康妮的話,他說:

“對不起,康妮,我會說明白的。但在那之前請不要用工作的語氣問訊你受了傷的弟弟,我親愛的姐姐。”

他很少打斷別人的話,還用上這麽一長句來表達小小的抗議,對方還是斯克內爾家最嚴肅的康妮,是科林最敬畏的大姐。

用極快的語速一口氣說完這話後斯克內爾灌了一大口紅茶,還被嗆了幾下,但好歹稍微壓下緊張和一些心虛,裝作理直氣壯的樣子。

“我已經27,不,即将28歲,不是需要看護的小孩子了。”

康妮對他這行為也不改面色,反倒端詳着精致的紅茶杯神情自若說了句:

“你的紅茶還是這麽甜,就像你還是小寶貝時最愛喝的甜飲料,還是央求我偷拿給你的。”

斯克內爾覺得自己肯定沒有看錯,康妮沉靜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名為嫌棄的神情。

之後康妮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松了姿态,語氣不再那麽嚴肅。

“我在特納的記錄裏看到了你的名字。”

斯克內爾想到昨天那位警長,可他說不會告訴康妮。

康妮也看出他的疑惑,解釋說昨天的事件并不歸她管,關于一個記者比警察更先找出證據的有損光輝形象的事在報告中更不會多說,她也只是偶然瞥見了特納記錄本上地名字,這才把科林跟事件聯系起來。

斯克內爾有些疑惑,既然不是同組還有着上下級關系,是怎麽看到那樣私下的記錄呢?

如此看來康妮在蘇格蘭場混得不錯,連不同組別的同事關系都和睦有加,連她的弟弟的情況都知道。

但他沒有多想,姐姐的職場生活過得不錯就好,幾年前的那場糟糕婚姻和那個糟糕的男人差點讓康妮放棄在警局的工作。

正想着前幾年的事,斯克內爾的思緒被喜劇裏的笑聲打斷——

政客主角被告知他的不利新聞已經處理妥當,那個記者再也不會出現了!可別認為是死亡,其實是以後再也不會使用那個筆名。這個大喘氣讓政客主角的表情變換了幾番,笑點十足。

斯克內爾聽到這個笑點有點坐立難耐,于是搶在康妮說話前把昨晚發生的事如實告知:

“是這樣的,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一條線索,而我也正好有空,所以......本來很完美,但沒料到有人從背後偷襲。幸好我在東區長大,那小子可沒占上便宜。”

當然,他的陳述裏盡可能把他和萊德兩人塑造為十分清醒具有正義感的無畏倫敦市民和新聞工作者,并且受傷的主要責任也在于自己。

斯克內爾說到最後地成果頗有些得意,他讓康妮一定要看一下《時刻報》上的新聞,得到了康妮身為警察陣線慣有的對報社的不滿态度以及她說已經看過的回答。

然後她指着正文下的筆名——萊德和斯克內爾。

康妮最後說:“你總愛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科林。我和卡羅爾都不會告訴媽媽,養好傷後再去媽媽家吧,我們走之前她還在念叨着你沒有吃到蘋果蛋糕會很難過。”

斯克內爾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答應了姐姐。

順便一提,關于媽媽說他會難過的原因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的複活節了。

晚飯後所有人圍着看黑白電視劇時發現少了科林,被找到時他正裹着小被子默默流淚,追問下科林才說出原因,原來是媽媽忘記了承諾過的給科林做蘋果蛋糕。

然後他一邊哭着一邊辯解自己已經不想吃蛋糕了,其實不喜歡等等,好不容易自我安慰止住了哭泣,結果第二天飯桌上出現的蘋果蛋糕又讓小科林抱着媽媽默默流眼淚,然後一邊抽泣着一邊往嘴裏送着蛋糕。

這個故事每每在複活節提起,然後講述給弟弟妹妹,成了斯克內爾家內部的複活節故事,連侄子侄女們也全都知道他們的小叔叔最愛吃複活節蘋果蛋糕。

之後他們不再談論有關昨晚的事,沒什麽複雜的,康妮在記錄本上看到他的名字時就推斷出來,純粹是科林那點記者脾性再加上不那麽好的運氣,她來主要是為了确定弟弟受的傷有無大礙。

又聊了一會兒,康妮提議和斯克內爾一起去吃晚餐,沒猜錯的話,她的弟弟的日程表上肯定沒有複活節夜晚邀約,而她也不忍心放着一個傷殘人士孤獨的吃着複活節速食通心粉。

出門前,孤獨的斯克內爾以他的可憐得到了姐姐的同情。

康妮顯然從小到大都無法免疫這雙眼巴巴望着她的綠眼睛,更何況這次綠眼睛還得到了繃帶的協助,最後她終于松口請了這頓複活節晚餐。

落好門鎖小步趕上走在前方的康妮,從後面看,康妮身姿挺拔,深藍色墊肩西裝長褲套裝幹淨利落,雖然小步走着也顯得十分沉穩。

即使跟在身後,也能肯定康妮那雙屬于斯克內爾家的綠色眼眸正無比堅定地直視前方。

————

斯克內爾和康妮最後去了一家完全随機選擇的餐廳,因為那家布置着整條街上最溫暖的燈光,結果口感也是出奇美味。

感覺溫暖從胃湧向全身,這溫暖也使因恢複而發癢陣痛的左肩平靜下來。

姐弟二人并肩走向斯克內爾的公寓,這時兩人發現公寓門口有一個人放下了什麽東西在臺階上,然後準備離開。

“是誰!”

“萊德?”

斯克內爾驚訝道然後加快速度小跑着過去。

萊德本來已經打算離開,被突然叫住後停下了腳步,轉身向二人招手,站在街燈下,那頭标志性的紅發格外顯眼,一些發絲飄揚恍若發着光。

“是我。晚上好,斯克內爾。”

斯克內爾快步走到跟前問萊德怎麽這麽晚來這裏,然後萊德指指放在臺階上的包裹,說他來還外套和襯衫。

萊德又看了眼他們身後正走過來的人,說:“我就不打擾你和這位......”

“她是康妮。”斯克內爾沒多想就報上了名字。

“這位康妮小姐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萊德戴上衛衣兜帽就想離開,斯克內爾趕緊挪動了身子擋住萊德的腳步。

“等等,萊德。沒什麽打擾的,康妮和我吃過飯就要走了。”

斯克內爾看着低着頭的萊德接着說:“而且,你的确是來找我的,對吧。不只是還衣服這件事。”

盡管衛衣兜帽的陰影遮蓋住了大半張臉,斯克內爾還是注意到萊德的下巴和嘴角有新的傷痕。

很新,是今晚才出現的。

萊德的衣服也有些淩亂,剛才遠遠望見的發絲飄揚也是因為淩亂,斯克內爾忍不住去想對方經歷了什麽才會在深夜尋找朋友。

斯克內爾在看見萊德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他肯定需要幫助,幸好自己回來及時,如果萊德就這麽走了他的內心會有多失落呢。

但萊德還是執意要走,還說什麽斯克內爾不應該讓這位小姐獨自回家,得到前者“她開自己的車回家”這樣的如實回答。

斯克內爾看見萊德的嘴唇張了張然後緊閉,似乎有什麽話斟酌着沒有說出口。

這時,被忽略在一旁的康妮終于插上了話,說:

“我想你就是萊德·菲爾普斯吧。我是康妮·斯克內爾,科林的姐姐。”

萊德這才轉過身子,恍然大悟道:“斯克內爾和我說過他有一位蘇格蘭場的姐姐。”

“是我。而且我已經知道了你和科林昨晚的冒險行動。”康妮點明她已經知道事件的經過。

于是康妮聽到了萊德非常誠懇的道歉,但她很快制止了更多的道歉,因為那是萊德和科林的事,而且他們兩人也付出了代價,此事與她沒有什麽關系,不過下回他們可就沒那麽好運能遇到一個不糾纏他們的警察了。

之後康妮就向他們道了別,臨走前留下一句:

“我由衷希望你不會給我弟弟帶來更多麻煩,菲爾普斯先生。”

斯克內爾為這有些不留情面的話反駁康妮,但對方并沒有理會。

“不好意思,你不用在意康妮的話。”

“她也只是擔心你,誰讓我的确給他的弟弟添麻煩了呢。而且你也看出來了吧,我身上明白寫着麻煩一詞。”

萊德把兜帽又壓深了些,然後兩人在車子駛離視線後進了屋子。

斯克內爾仍是在前面引路,就像第一次那樣,但第一回他完全處于狀況之外,兩人之間充斥着陌生人的拘謹與防備。

他當時甚至覺得兩人再無交集,故事就像雨滴那樣消散于倫敦大雨之中。

但倫敦真是個奇妙的地方不是嗎?人與人不僅會相遇、重逢,還會奇妙地成為朋友。

他并不介意身後跟着的人是否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一個人總有倒黴透頂的時候,最可怕的是這時茫然四顧只孑然一身,你迫切渴求卻被驟雨淹沒呼喊,直到主動閉口沉默......

至少現在萊德肯試着尋找他人,自己在他那裏是個不錯的人選。

斯克內爾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不能把利用這個詞安在他的朋友身上。

屋子裏很溫暖,萊德坐進椅子後放松了身體,然後猶豫着摘下了兜帽。

他俊美的臉上還貼着昨晚的繃帶,然而嘴角和下巴卻添了新的傷痕。

斯克內爾的心情一下變得沉重,眉頭擰了起來,盡管萊德用很輕松的神态面對他,可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無視的舉動。

“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泡壺茶。你想要牛奶還是檸檬片?”

“檸檬片,謝謝。”

斯克內爾在廚房裏沖泡紅茶,對了,這次不能加太多方糖。然後他就聽見客廳裏傳來萊德的聲音,非常疲憊的語氣不複往昔神采,在耳邊呢喃低語:

“謝謝你肯留我在這裏,科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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