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複活節
第 10 章複活節
穿過格雷酒館街到達《時刻報》大樓,街上看不到什麽人,店鋪也都關了門歇業,這是一個周六、複活節前夕、法定假日,是個資本家也不願意付你幾倍薪水的日子。
斯克內爾慢慢悠悠踏進了報社,和打着哈欠下班的夜班編輯打了照面,沒有忽視對方投來又一個被選中值班的倒黴蛋的惋惜神情。
這個點編輯室裏那個真正要值班的人還沒來,說起來自己往年都是那個推來推去被安排值班的倒黴蛋,但今年竟有人自告奮勇攬下了差事。
結果自己還是回到了這裏。
斯克內爾翻出了自己上夜班時的衛生用品,竟然還有一件正式的襯衫和領帶,自己放東西的不良習慣看來還有些好處。
在衛生間對着鏡子整理好自己,黑色短發打着卷看起來有些頹廢,但幸好臉上沒有明顯的傷。
但是萊德那好看的臉上卻受了傷。斯克內爾眼前又浮現出一雙蒙受悲傷的淺色眼睛......
整理好自己,剛泡了一杯咖啡後困意就翻湧上來,還沒等着咖啡晾涼,斯克內爾就一頭埋在文件堆裏睡着了。
“喂,斯克內爾?”他被人吵醒。
“之前安排值班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熱愛工作。”這人的語氣可不算友善。
羅伯·湯姆斯,斯克內爾的新同事。
不久前的優效改革裁掉了不少人,然而這位反倒被調到了更大的政治新聞部,成為斯克內爾所在編輯組的一員。
聽說這人還是聖誕節後才入得職,三十多歲有着不容小觑的能力,但湯姆斯從未提到他之前是在哪家報社工作,說不定是從某家立場相對的報社跳槽到這裏,那麽詳細情況肯定不會向外人多說了。
這種人是老板最想要的人,但斯克內爾在面臨工作狂帶來的裁員壓力前,明顯感覺到湯姆斯對他有些不太友好。
“我反正沒有招惹過他,我們甚至沒說過幾句話。”斯克內爾灌了一大口咖啡想着,然後說:“突發情況,我拿到了關于老船長事件的一手消息,我們可以刊登在明天的星期日版上。“
“昨晚的事件?我的記者還被擋在現場,你是怎麽拿到的?”湯姆斯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很快恢複了表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些特殊渠道。”斯克內爾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故作冷靜陳述,說完也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你的手臂不會與那有關吧?”湯姆斯敏銳察覺到兩者之間或許存在某種聯系,“而且你看起來像跟誰打了一架。”
“哈哈,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你也知道倫敦的大霧連路都看不清。”斯克內爾用英國式天氣語錄敷衍過去。
這就是記者的觀察和聯想,湯姆斯之前肯定當過記者。
但是,之前從鏡子裏看自己也沒那麽糟糕,頂多摔得嚴重一點。
斯克內爾晃晃腦袋,把雜念剝離出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不僅需要完成案頭工作,還要與欄目編輯和排版處協商,希望能為這則新聞留出足夠的版面,他們真的會為一厘米與你吵上一番,決不妥協。
令人安心的是,在到報社之前他給副編打了電話,對方顯然被打擾了好夢,但聽到斯克內爾帶來的消息後就清了嗓子,吩咐工作一定要趕在其他報社之前刊登出來,再聯系其他記者去挖掘背後的隐情。
不用擔心警方那邊,斯克內爾走出紅色電話亭,呼吸倫敦清晨的新鮮空氣,把剩下的零錢放在右兜裏。
當記者的習慣就是總會在兜裏備上零錢,足夠在搶到新聞後第一時間打上幾分鐘的電話。
更有甚者會在兜裏放一個釘子,這樣就能在對方為癟了的輪胎氣急敗壞時趕到報社。當然這是損人利己的事,大多數在艦隊街找活計的記者是不會這麽做的。
終于到了下午五點半,明日版面已打點妥當,但編輯室裏的氣氛實在有些沉悶,斯克內爾伸伸右胳膊,他迫不及待要打道回府了。
“湯姆斯先生,祝您有一個美好的複活節。”斯克內爾對那邊仍埋頭工作的人說到,然後意識到值班可不是一個享受假期的美好方式。
希望他不會介意。
湯姆斯哼了哼鼻子,仍是那種說不上好的語氣,“複活節快樂,斯克內爾先生。”
斯克內爾飛快逃出了編輯室,他沒想到比一個人值班更可怕更無聊的是和工作狂同事呆在一起。
和晚上的經歷簡直天差地別,斯克內爾又不由想起十個小時前那段如夢般的短暫冒險。
倒不如說,他現在就開始想念萊德這位新朋友。
可惜萊德不愛甜食,不然斯克內爾絕對會給萊德介紹他即将要去也是很常去的那家餐廳,那裏有複活節特供焦糖脆皮蛋奶布丁。
斯克內爾此時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要找到更多口味不錯的新餐廳了,他總是會選擇固定的那幾家餐廳,按慣例點餐,或許應該嘗試些新的選擇,這樣也可以向朋友們推薦。
不過還是先由蛋奶布丁為剩下的兩天假期開個好頭吧。
————
生靈皆贊美主的複生。
周日的複活節清晨,人們結束彌撒陸續從教堂出來,無作喧嚣,倫敦這座城顯得如此溫和。
斯克內爾喜歡聽贊美詩,這與從小母親最愛帶他到教堂禱告有關。
哥哥忙于工作,姐姐最不喜歡這些,小弟弟和小妹妹有祖母照看,他就成了最适合帶到教堂的安靜孩子。
況且所有阿姨們都會稱贊他有一雙漂亮的綠眼睛和烏黑卷曲的可愛頭發,小斯克內爾往往會害羞地躲在母親身後。
只是即使母親表現虔誠,小斯克內卻爾無端懷疑母親其實更喜歡那些美麗莊重的儀式,參與其中獲得寧靜,置身于華麗穹頂下,暫且忘記波普拉區的擁擠房子。
他最喜歡觀察玻璃上的繪畫,基督降生、傳播福音......
當日光透過花窗玻璃變成彩色,打在聖像上,受難者的面龐如此沉靜,如此平等愛着人們,愛着貧窮的斯克內爾夫人和小小的斯克內爾。
小斯克內爾學着母親禱告、親吻,想象自己曾被聖人注視着洗禮,在降生這個世界後受到最隆重的祝福。
所有這些觀察落在他的心裏,在心裏留下對信仰的小小理解,即使現在的年輕人早已遠離教會生活,也不再像母親要求那樣飯前禱告,他仍保留年少時那種珍貴的情感。
按以往的慣例,所有孩子都會在中午去媽媽家吃複活節大餐,這一次斯克內爾卻要缺席了。
媽媽們總會鼓勵孩子們以工作為重,也總會在挂電話前留下充滿遺憾的祝福。
“但是媽媽,我們又不是不在一個城市,你是在北倫敦又不是在北蘇格蘭,替我轉告弟弟妹妹,請替我好好品嘗我的那份蘋果蛋糕。”複活節前夕,斯克內爾在媽媽打來的電話這頭安慰道。
沿着街道散步回家,孩子們擠在店鋪前拿自己的零用錢買複活節彩蛋,期待能從蛋裏孵出一只兔子。
四月中旬的倫敦開始變得溫暖,夏天什麽時候來到呢?
————
《追擊倫敦毒酒交易》記者:羅斯。
這則新聞被刊登在不錯的版面上,占了顯眼的位置,更能激起人讨論的是,本篇記者近乎第一現場的筆述讓讀者身臨其境,還刊登了幾張其他報社都沒拿到手的獨家現場照片。
甚至還有嫌疑人的樣貌和逃逸車輛的信息,足夠多的線索能夠讓無聊看報的人也心生參與到探案行動的想法。
羅斯,一個平平無奇的筆名,也是一位足夠接近新聞中心的記者。
斯克內爾拿到報紙讀了幾遍,決定回家就把這篇報道剪下放進空相框中,要挂在最顯眼的位置,也可以送給萊德做紀念。
簡直等不及回家了,他已經開始想象接到萊德電話的場景,如果可能的話,說不定能邀請萊德來家裏做客。
可是電話鈴聲一直沒有響起,事實上倒是響了幾個,但都不是萊德。
于是頗有些煩惱地把報紙放在桌子上,打算等晚上再處理剪報。
剩下的時間裏,斯克內爾用一只手完成了午餐、收拾屋子等等高難度動作,他還從屋子的角落裏翻出來一臺唱片機,還有幾張爵士樂之類的黑膠唱片,這讓他度過了一個有着遺憾但悠閑的一天。
直到夜幕降臨。
斯克內爾正犯懶在沙發裏窩着,這時敲門聲篤篤傳來,确定不是電視節目裏的聲音後他起身下樓,會是誰呢?
“是誰?”
“我最最親愛的科林!你不知道今天老媽做得蘋果蛋糕有多好吃!可惜你沒能回家!”
剛打開門一個打扮朋克一頭粉色直發的女孩兒就猛地撲上來。
“嘶,卡羅爾你先松開我。”斯克內爾連連叫疼。
“抱歉,天哪,你這是怎麽了,哥哥!看起來真嚴重!你竟然沒有告訴老媽,哦!你說為了工作原來是借口!”
卡羅爾在幸災樂禍語氣中夾雜着幾分真誠的可憐,她臉上的誇張妝容在門燈的照射下像一個小惡魔。
一連串的話讓斯克內爾接不上口,他搬出摔了個跟頭的借口搪塞過去,正頭疼時才看見卡羅爾身後站着的女人。
“複活節快樂,科林。”
“複活節快樂,姐姐。請快進來吧。”
“那我呢,科林哥哥?我就站在在門外呢!”
“那你也請進?我親愛的小妹妹。”斯克內爾看着大姐打量他胳膊的面色,擠出笑臉對着卡羅爾。
“她不進來,只是趁我的車子順路來看你一下。”康妮拍了拍卡羅爾的肩示意不要擠壓到斯克內爾的手臂。
斯克內爾知道卡羅爾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她今晚肯定有不間斷的活動要參加,作為最受寵愛的最小的孩子,卡羅爾的個性比家裏所有人加起來還要活躍。
快活一些總是好的,但希望她能注意安全,尤其在經歷過前晚的事後,斯克內爾囑咐了一大堆要注意陌生人種種的話。
“我知道了科林,拜拜~還有,單身漢更應該照顧好自己!”卡羅爾做了個鬼臉就跑遠了。
“她總是這樣。”斯克內爾用寵溺地無奈語氣對康妮說道,然後請姐姐趕快進屋。
斯克內爾走在前面,康妮沒有說話跟在身後,他心中暗叫大事不好,姐姐輕易不會來他這裏,也只能是為那件事而來了。
斯克內爾為康妮泡上紅茶,把電視音量調小充作背景音,情景喜劇的笑聲能讓他放松些。
“姐姐......”
斯克內爾還沒說完客套話就見康妮放下茶杯說道:
“你在淩晨三點的廢碼頭參與了一起鬥毆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