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52
Chapter 52
想翻舊賬就必須經過當事人的同意,一想到謝祈宴那張吐不出人話的臉,黎晚晚暫時不想打草驚狗。
溫家在北城不是世襲的豪門大家,能有現在的輝煌,靠的是溫禾爸媽在二十幾年前的攜手打拼,貧困的人太知道底層的人從出生始就注定不容易,從十年前開始,兩口子斷斷續續給社會慈善機構捐款,每年也會帶着溫禾抽空去福利院送溫暖。
溫禾是咬着金湯勺出生,從小和父母的關系并不好,屬于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那種,為了避免在外人面前暴露家庭的不和睦,從高中開始,去福利院獻愛心的機會都會分成三份,分給尚輕舟和黎晚晚。
周六福利院孩子不用上課,溫父母受院長的接待,和出門迎接的孩子友好的交流了一番,便進了辦公室詳談捐樓的細節,留下溫禾将司機從車裏搬出來的紙箱,和黎晚晚尚輕舟搬到主教學樓底下。
溫禾和黎晚晚主要搬着些輕巧的玩偶,從便宜的棉花娃娃到貴的芭比,BJD應有盡有,尚輕舟為了在小孩子面前彰顯力大無窮的強壯形象,搬着兩大箱的高大遙控機械類的玩具從女生組面前大搖大擺的走過,并歧視性的單沖黎晚晚豎起中指。
“你行不行啊,黎大碗,就搬一箱二十斤不到的娃娃來回一趟,怎麽就喘成狗了?”
喘成狗但沒吐舌頭的黎晚晚挽回些顏面,但她一向受不起來自異性的挑釁,尤其是在一群天真呆萌的小可愛面前,讓她提前承認前浪死在沙灘上,還是自殺,她丢不起人,更辦不到。
黎晚晚接受挑戰,回頭去車上,撸起袖子,鐵骨铮铮搬起三箱。
溫禾瞧着她手上的疊疊樂,且不說重量,視線都被遮擋了,她擔憂的勸道:“大碗,一箱一箱來吧,不着急的。”
“你不懂,眼下拼的是青春,也是命。”
黎晚晚瞪着眼睛沉默着,眉頭沒皺一下,連呼吸都停了,跟充氣玩偶一個道理,漏氣的話,她也就脫力了。
三箱對黎晚晚來說是真的沉重,手托着箱子底部,胳膊上的血管和肌肉都被拽着向下二次生長,看不前方的路,腳底每一步都在試探,真踏出一步也格外艱難。
所以當前面的路撞了三次忽然走不通時,體力即将告罄的她真熱鍋上螞蟻,心急如焚,當然沒等到□□焚身,沉重的泰山就被卸走了。
瞬間輕松的黎晚晚空着手愣在原地。
意外降臨的力拔山兮的壯士接過重擔,輕而易舉将東西搬到位又折了回來,那張臉看清楚後,黎晚晚将預期的英雄降為了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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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什麽強?”
謝祈宴垂眸掃了眼黎晚晚紅到充血的手掌,心疼也是真的,好笑也是。
暗戳戳的将疼痛的手藏到身後,黎晚晚慣性的鬧着別扭:“又沒人幫我。”
“現在有了。”
謝祈宴回的幹脆,毛遂自薦後将溫禾手上的一箱也搬了:“你們兩個去分一下玩具吧,小朋友都等急了。”
*
認真幹完活已然是中午,溫禾和園區裏的老師聊了幾句,屁颠屁颠回來說八卦:“謝祈宴是義工,從初中就來幫忙了,我竟然現在才遇到他。”
黎晚晚應付道:“你轉來北城那年,他畢業去上都,你怎麽遇到?”
“可老師都說了,這兩年林林總總,他來了也有十次。”
“???”
黎晚晚微愣,“真的?”
“真的啊,這還有什麽真的假的?”
“他來幹嘛?”
“給小朋友講故事,唱歌,陪玩,義工嘛,主打陪伴。”
溫禾打聽來的消息,黎晚晚并不是一無所知,知道的部分是謝祈宴從初中就堅持的善舉,不知道的是他去上都的兩年裏,她沒有見過他一眼,他卻依然穿行在有她的城市。
黎晚晚:“……”
這個人——
為什麽要一聲不吭,讓他們斷聯的兩年裏,讓她像個傻子一樣一無所知。
斑駁的光陰像極了兩年前的夏天,黎晚晚擡眸,幾縷眼光落盡眼裏,她幡然醒悟,當年可是他主動放棄了她。
“孩子們在準備午休嗎?”
他們忙碌了一上午,照顧完孩子吃飽飯才有些空閑時間,尚輕舟已經在附近的長椅上枕着頭睡着了,呼嚕聲震天動地。
黎晚晚将沒動一口的飯盒扔下,拍拍屁股上的草甸:“我去裏面看看。”
溫禾:“你不餓嗎?”
黎晚晚:“沒胃口。”
*
按着記憶裏的地圖梭巡着,黎晚晚慶幸園區和兩年前想比,并沒有大修,她是在北樓的二樓找到謝祈宴的,和從前一樣,孩子在大床上一頭一尾睡得整整齊齊,謝祈宴坐在床邊,繪聲繪色的講着手中端着的童話書裏精彩溫馨的小故事。
門的隔音效果很好,黎晚晚聽不見謝祈宴在講什麽故事,但腦海裏還是不合時宜的想起曾經每個睡不着的夜晚,手機放在枕邊,少年講的故事能讓她很快入睡,百試百靈,比褪黑素的藥效都要快速。
他那時候的聲線和正常說話并不大一樣,卸下了少年晴朗熱烈的沖勁,轉而換上溫溫柔柔,幽靜空靈得一塊輕紗明鏡或寶玉,輕而易舉的讓人放下了壓力,釋放疲憊,真正放空大腦。
無關于故事的精彩與否,故事的內容也朦朦胧胧,別具一格的嗓音就足夠讓她陷入沉睡。
此刻,也別無二致……
以至于謝祈宴從門外出來時,正撞上潛逃不及時的黎晚晚,女孩縮着白而如玉的脖子,一腦門撞在他胸口。
謝祈宴笑了下:“你是要表演胸口碎腦瓜,還是腦瓜碎胸口?”
黎晚晚只知道尴尬,硬着頭皮道:“無論哪樣,我都表演完了,人場和錢場,你捧哪個?”
“這個。”
握住黎晚晚的手腕,将手展平,謝祈宴跟變魔術似的,将空無一物的手覆在女孩的掌心,又很快移開。
黎晚晚盯着自己手頭憑空多出的一顆大白兔眨了眨眼,震驚後也沒含糊,将糖塊丢進嘴裏,将糖紙扔給了謝祈宴。
“一人一半。”
“?”
謝祈宴又笑了:“你對一人一半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是不對,可你能拿我怎麽辦捏?”
糖塊鼓起一側的腮幫子,黎晚晚戳了戳自己Q彈的臉頰:“我都整塊吃進去了,你還能搶嗎?”
視線留戀在少女的唇間,謝祈宴低眉笑了幾聲,喉結輕滾,他擡手也戳了戳她的臉:“我今天不跟你搶。”
黎晚晚:“?”
什麽意思?以後要搶?從她嘴裏?怎麽搶?她單純幹淨比白紙都白,她聽不懂,真聽不懂,嗯,就是聽不懂。
“你自己不能單獨吃一塊嗎?”
非要從別人嘴裏找東西吃,黎晚晚跟在他旁邊下了樓,無風的午後,她的臉頰莫名染上兩枚紅暈。
“很好。”
謝祈宴聽到極為滿意的答案:“以後遇到要從你這分享吃食的男生,你最好也能這麽斬釘截鐵的告訴他。”
“其他男生?說來聽聽?”
“那說來話長。”
謝祈宴粗略算過,整個學校沒有一半夜沒有三分之一的男生吧,但真具體到戶,他只能想到一個:“周拾瑜。”說他名字時,話音裏若有若無的敵對味。
“?”
想到謝祈宴和周時瑜話都沒說過,就平白無故對他有敵意,黎晚晚提出異議:“人能有你變态?”
謝祈宴無所謂式聳肩:“我個狗,不屑跟他比。”
黎晚晚:“…………”就你高貴。
溫禾父母中午就驅車回了公司,留下溫禾三人繼續當義工,小朋友是下午兩點醒的,溫禾主動拽着尚輕舟一組去照料隔壁小班的孩子,反手将黎晚晚強塞給了謝祈宴。
可能是在工作的緣故,黎晚晚破天荒的很配合,在小朋友面前和謝祈宴搭檔的相得益彰,很多哄小孩的話術,謝祈宴說一句,她能無縫銜接上兩句,謝祈宴一個眼神示意,她就知道下一步是該在玩具箱找哪個小玩具。
拎着隔壁小班的孩子來蹭鋼琴課的溫禾和尚輕舟,在看見和小朋友打成一團的黎晚晚抱膝坐在小孩堆裏,他們可以理解,謝祈宴指法漂亮的彈着鋼琴曲,帶着孩童哼唱着爛漫的童謠時,他們也理解,但融在孩子堆裏的,深深沉醉的黎晚晚對謝祈宴露出同孩童臉上別無二致的笑顏時,他們不理解,且大為震驚。
溫禾:“不瞞你說,尚尚,我看談光意的時候,也是她那樣的嘴臉。”
尚輕舟眼神暗了暗:“沒錯,我見到炸雞可樂時,也是她那樣的嘴臉。”
“…………”
溫禾越快的分析道:“總之,是喜歡的吧,再不然,也得是崇拜。混淆不清,那就一概而論。所以,綜上可得,黎晚晚肯定沒有真的讨厭謝祈宴。”
她拿出手機,将眼前青春色彩濃郁的一幕框在屏幕裏,定格為永恒。
“為我們,為他們,為即将而來的18歲,搖旗吶喊:今年的夏天一定會很漫長!”
*
快樂的時光在不經意間轉瞬即逝,城市邊際線的盡頭是夕陽暈染出來的雲錦,四人和小朋友到了別,約定好下次再見後,整齊的小隊站在路邊。
溫禾在手機上打完車,擡眼看見和他們隔着段距離站着謝祁宴,她用胳膊肘捅了下身邊正假裝投入檢查vlog素材的黎晚晚,小聲道:“學長也辛苦一天了,你不邀請他和我們一起下館子嗎?”
餘光中的人影一貫的漫不經心,垂眸看手機時,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很冷淡,很不好靠近。
黎晚晚索性沒擡頭,為了假裝滿不在乎,調節着攝像機按鈕的手指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也好在溫禾看不懂,而尚輕舟就算知道,也不會自讨沒趣。
“又不是我請客,你要是想請他吃飯,無非是多加一雙筷子,你多出一分錢,我是無所謂,他愛來不來,愛吃不吃,我又不是狗主人,呼一聲他就來嗎?”
“那你呼一聲。”
“我呼你個後腦勺子啊。”
“……”
意思和态度擺在這裏:謝祈宴可以同桌吃飯,但她黎晚晚死活不張嘴。
三年好友沒白當的溫禾挖掘出來她話裏更隐晦的含義:謝祈宴你識相嗎?還不快滾過來一起吃飯。
“行,我去問。”
溫禾覺得要是以後他倆真能在一起,真是給她和談光意的緣分加上幾份功德。
她努力的維護着狗主人心高氣傲的脾氣,樂呵呵向謝祁宴發出了邀請,不過結果卻事宜願為。
“還是我們三個吧,學長說,他還有事兒要去做。”
溫禾略表惋惜的彙報着邀請結果,尚輕舟張了張嘴,想說理解,一旁慣常最賤的黎晚晚卻坐不住了,可能是腦子又搭錯線了,又或者是看不慣謝祈宴拒絕的态度,她撿起被溫禾邀請的話術,陰陽怪氣道:“那不挺好,不去拉倒。”
一段押韻裏,表達高興又表達着不高興,溫禾是沒辦法了,戳了戳尚輕舟的腰子:“你不說些什麽?”
尚輕舟默了默,提道:“謝學長今天沒吃午飯。”
彼時,眼瞎的黎晚晚又聾了,停下忙到眼花缭亂的手指,往他們身後擡了擡下巴:“車來了,你們還不上車?”
沒磕到糖的溫禾徹底無可奈何,頹着脖子搭着尚輕舟的肩膀往車那走,黎晚晚跟在最後只走了一步半,腳步一頓,眼神凝滞在餘光中,跟着身子一轉,向謝祈宴跑去。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将包裏喜歡吃的小零食一次性全部塞在了他的懷裏。
謝祈宴捧着一堆零食,看向她時眼裏全是意外:“做什麽?”
黎晚晚:“太多了,放我包裏簡直重傷我,還不如合理利用,喂狗算了。”
好幹癟的借口,借口中的戰鬥機都沒她會狡辯遮掩。
“哦。”
謝祈宴滿足的将零食抱在懷裏:“晚晚,你對我真好。”
“切。”
黎晚晚揉了揉發燙的耳朵:“找自作多情,我喂狗呢。”
“那謝謝你喂我。”
“……”
*
當晚回家,黎晚晚就收到了來自溫禾拍攝的照片,她捏着屏幕,将圖片放大後,劃拉到彈着鋼琴唱着歌的謝祈宴身上,久久停頓後,時間都接近半夜。
七月初的夜晚涼風從紗窗內吹了進來,向遠處看,是明月高懸,黎晚晚将手機暗滅,放在枕邊,閉上眼睛,鋼琴聲和大男孩的歌聲餘音繞耳,一首結束換上了另一首,再然後,勾引出曾經記憶裏的那個人所有的獨唱。
不會為了一場腦內音樂會煩躁時,黎晚晚意識到,明天有個地方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