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Chapter 76

Chapter 76

八月的陽光鋪撒在稀碎的林蔭路上,蟬鳴躁動,夾雜着酸梅和薄荷味的微風輕掃着黑長的發絲和白裙的下擺。

感情懵懂的女孩鼓足勇氣攔下了一輛下坡的單車,目光殷切的望向把着扶手,單腳撐地的白襯衫少年,語氣有着不符合年齡的鄭重和堅定:

“謝祈宴,你要不要跟我,黎晚晚,談一場盛大的戀愛,在今年夏天"

"不要。"

少年人未曾猶豫半分,眼底是陌生的疏離和極致的冷淡:“和你?你也配?戀愛?我,謝祈宴,寧願跟狗談。"

“跟狗談是吧,你不現在還是條單身狗嘛!!”黎晚晚罵罵咧咧的從夢中猛然清醒,也就溫禾不在,她才敢那麽猖獗的指着天花板控訴着謝祈宴的惡行。

“所以,謝祈宴當年真的就那樣拒絕了你?”可溫禾歪打正着聽了一耳朵後才從床邊探出腦袋。

挺猝不及防的,黎晚晚活生生的被吓出了嗝,打着停不下來:“你怎麽在這?”

“我們一個房間,我不在這,你希望誰在這?”溫禾挑眉:“謝祈宴啊?”

“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那你夠真誠嗎?”

溫禾說:“那你說說看,我大晚上睡的好好的,你為什麽要三番四次把我踹到了地上指着我的鼻子罵着謝學長卑鄙無恥下流欺騙你感情不得善終,你和他什麽仇什麽怨啊?”

昨晚酒喝多後沒管住嘴的黎晚晚一秒回憶起幾幕和謝祈宴同框的畫面,她一字一句可都在啪啪打臉之前所有否認,真是醉了,也是真的累了,鬧到這份上,再狡辯說自己清白倒也沒意思了,再說,真要算起來,她和謝祈宴那堆破事,她是實至名歸的受害者。

“你不都聽我說了嗎?”

黎晚晚看開了,不再藏着掖着:“就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高一的我目光短淺,眼界狹窄,不知好歹的喜歡上了當年的校園風雲人物,又不知所畏的憑着一腔熱血跟他表了白,最後,他卻說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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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語還真把轉折點的故事講的大差不差,聽了一晚上夢話的溫禾問:“就你夢裏的那個場景?他真說了那麽刻薄的話?”

黎晚晚沉默着別開眼,不太想多說:“差不多吧,反正結局是一樣的,他去了上都逍遙自在,而我痛改前非,三省吾身,刻苦努力,一門心思只讀聖賢書。”

“那你還喜歡他嗎?”

後面都是高二的事情,溫禾知道的差不多,她只在乎:“我是說謝祈宴。”

“……”

喜歡謝祈宴五個字随便排列組合,黎晚晚可以遲疑但保證受刺激,發燒發紅的臉比新鮮的蘋果還要柔嫩,脾氣大的跟火山爆發:“喜歡個錘子也不可能喜歡他啊,我吃飽撐得對他發騷又犯賤!!!”

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指頭反複用力的戳着自己的胸膛:“我诶我诶!!!9000年難得一見的百變美少女,為什麽要在同一棵樹上吊死,就算真在一棵樹上吊死,又為什麽是謝祈宴?是周拾瑜不好看還是尚輕舟不夠帥?未來我還差遇不到條件更好的大帥哥?”

“我以為你搞純愛的。”

“我純愛戰士,但不可能跟謝祈宴搞純愛,人不可能經過兩次河,更不可能濕兩次鞋。”

黎晚晚清楚着呢:“不然也不可能和謝祈宴對着幹那麽久了還一直看他不順眼。你見過哪個女的喜歡男生是我這态度?”

“你跟普通的女子不一樣,你诶你诶,奇女子。事到如今,那就沒關系了。”

溫禾坐上床,随意道:“忘了告訴你,你喝醉酒睡到昏天黑地的時候,謝祈宴買了機票連夜回上都去了,不知道現在到沒到,也不知道還回不回來了 。”

黎晚晚的呼吸斷了一下,嗝都不打了,眼睛幹巴巴的眨巴了幾下,幾秒停滞後平靜道:“哦。”

溫禾看向她,眼珠子轉的比永動機都快,心裏的算盤鐵定沒少打,黎晚晚怕遭算計起床出房間洗漱。

她在浴室裏呆了一會,溫禾的通知還在耳邊回響,思來想去,黎晚晚就不老實了,捧着牙刷杯刷着牙到處溜達,在客廳裏碰上眼睛腫成豬頭的尚輕舟哭,他倆還互相嘲笑了一波,轉頭,就看見沙發上的蚊帳包裝都沒拆,她昨晚還花了些時間給謝祈宴搭出來的,真連夜走了,拉上褲腰帶不認人?

黎晚晚不信邪,在家裏上上下下搜羅了五遍,男廁都沒放過,卻在哪裏都沒有找到他。

“真走了啊。”

刷牙的速度放慢了許多,心情也不似表面那般暢快,空空的胸腔只有那一塊壁紙,休息完恢複的體力一下子也都莫名散光,黎晚晚吐掉了嘴裏的牙膏抹,回頭洗漱一番,沒緣由的往大院外走去。

“傻逼。”

邊走邊罵,謝祈宴要是不回來,錄個太陽花說傻逼的玩偶扔他墳裏死後也不讓他安寧:“大傻比,走了最好,走了一了百了。”

“報告!”

外面日頭正盛,黎晚晚前腳剛邁出石坎,謝祈宴毫無征兆的從餘光裏的光影中走了出來。

“傻逼,大傻比都還沒走呢,真不用趕趟罵我。”謝祈宴站直了身,原先靠在門外邊的慵懶勁卻一分沒少,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搭着把手上,一身休閑裝簡約又明亮。

看來是真的要走,但也是真的還沒走。

“還沒滾啊。”

黎晚晚壓下心裏回升的溫度,也讓懸着的石頭落回了原地,肩膀塌了一小快讓驚訝的小表情蓋住了喜的那一剎那:“還是東西沒收拾幹淨,忘拿了?”

她雙手交疊在胸前,審視着面前這個領着行李有一走了之的前科的行販,面色鐵青,十分不爽。

謝祈宴走到她面前,站在挨她一季的臺階上,身高差還是沒有颠倒和抵消。

“好歹吃一塹長一智,前車之鑒擺在那裏,沒當着面跟你說一聲,鐵定不能走啊。”

黎晚晚撇撇嘴,嘴上永遠說不出好話:“話說的好聽,我看你就是沒來得及走,正好被我在門口逮到了才臨時想的理由敷衍我,真當我好糊弄。”

“那你出門又是為什麽呢。來找我?”

“我遛狗,不行啊。”

“狗呢?”

“跑了,正要去找。”

“汪,沒跑。”

“……”

黎晚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的大帥哥,謝祈宴被她慌亂的神色逗笑:“把你手給我。”

黎晚晚:“說的我不給,你就能不動手似的。”

“不是牽手。”

他握住女孩倩影的手腕,另一只手從一兜裏拿出一支筆,用嘴咬着筆蓋,在手腕上畫着東西。

筆尖在皮膚上游走,癢癢的,黎晚晚垂眸,近距離的再一次感嘆謝祈宴的五官有多精致,光是睫毛的長又翹就夠女生羨慕的了。

“好了。”

心思撲在美色當中,謝祈宴已經收了筆,黎晚晚從色令智昏中及時脫身,看向手腕上的定西。

一個唇印…

謝祈宴畫了一個唇印在她手腕上,巧的是,和他手腕上的紅色痣在一個位置。

黎晚晚盯着它看了兩秒,臉蹭的一下就紅了,腳蹭的一下的就後退了幾步如臨大敵般和謝祈宴保持了恰當的距離。

謝祈宴站在原地沒動:“我當年可沒躲。”

“我寧願你當年躲得遠遠的!!”黎晚晚說着擡手往衣服上擦。

“別擦。”

被謝祈宴拉個正着,手腕又攥到了手上,他的指腹跟他一樣騷,輕輕的在那個唇印周圍打着圈圈:“等我回來陪你過生日,好不好?”

黎晚晚避而不談,那個唇印烙印在皮膚上,存在清晰:“你畫它什麽意思?圖騰?封印?”

“是遲到的回應。”

指腹按在唇印上,兩人的體溫不分高下:“你當年親過我的,現在,我還給你。”

黎晚晚:“……”

黎晚晚沒說話,也沒法反駁,夢境和現實是有誤差的,溫禾也不會知道那年夏天的林蔭路,真相是她趁謝祈宴給她擦眼淚的功夫,蹭着他的手親在了那顆紅色的痣上,已到達挽留的目的,結果卻失敗了,也這因為這個大膽的舉動被許建國親眼目睹,他的厭惡才會更上一層樓。

“我是想咬的,但沒來得及張嘴。”遲到的回應得到的遲到的狡辯。

謝祈宴碰住她的臉揉了揉:“現在要咬嗎?還是一個吻換我現在咬你?”

黎晚晚說不上來奇怪:“咬什麽,換什麽,怎麽算都扯不平,我的犧牲那麽大,怎麽能靠一個咬……”

“那你的意思是…”

謝祈宴不正經地挑着眉:“我得還你一個真的?”

黎晚晚木在原地,腦海裏緊接着就有畫面,謝祈宴續握着她的手,垂眸親了下去。

那塊被畫了唇印的地方頓時稍了起來,火勢蔓延,從耳根子燒到了側臉頰。

謝祈宴原只想逗她,看着她的反應,又覺得玩的過火了,握着手腕的手改成了揉了揉女孩的頭:“我真得走了,再晚趕不上車了。”

一來一回的糾纏,先起誓的人卻走的最快,黎晚晚沉眸,沒說什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有多餘的場景和人影重合又分離,心裏原本如潮的洪水在退卻之後也是越發的沒滋沒味。

謝祈宴手搭着行李杆要走時,衣角卻被人從身後拽住。

他的身形微滞,側過身看着拽着衣角的那只細膩的小手背上青筋微露,指腹攥得充血,它的主人彼時一言不發,頭低着不讓人看清她的表情。

熟悉相似的畫面在眼前浮現,兩年前,是他将她的手無情的甩開,離開得不體面。

現在的心境和兩年前已然不同,但面前的女孩卻還被當時的傷害滞留在陰影裏,滞留在被他抛棄的陰影裏。

謝祈宴抿着唇,再次伸手按在了她挽留的手上,手心碰手背的一剎那,謝祈宴明顯能感到女孩瑟縮了一下。

他不再玩笑,松開鑽着拉杆的手輕輕的攬着女孩的頭,将矮了一個頭的人抱在了懷裏,如果能篡改過去,他多希望兩年前不是那樣的結局。

黎晚晚第一回沒有掙紮,老實安靜的靠在他的胸口,方才那番難以言喻的難過似乎好了一些。

“別擔心,晚晚。”

謝祈宴揉着她的頭發,附耳輕輕道:“我會回來的,回來給你過生日,為你18歲送上一份獨一無二的大禮物,之後,也不會再放棄你了。”

“換句話說。”

他說:“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你再考慮考慮吧。”

懷裏的人貼在他的胸口,鼻息的氣息隔着衣服噴灑在他心口的那片肌膚上,黎晚晚難得安靜的待在他身邊,遲遲不發表意見,也只有兩個原因。

要麽沒聽見。

要麽是她知道。

“不管你是沒聽見,還是心知肚明。”

謝祈宴不讓她有一絲裝傻充愣的機會,自己大大方方起來:“你生日那天,我要你的答案,關于黎晚晚到底要不要跟謝祈宴在一起?”

“關于黎晚晚要不要做謝祈宴的女朋友?”

“關于黎晚晚有沒有喜歡謝祈宴?”

他把所有能改進兩人關系的問題都問了個遍。

黎晚晚真不明白假不明白也還是個未知數,她只是中途踩了謝祈宴三腳讓他閉嘴,然後又在掙不開的懷裏繼續當着啞巴。

那個安慰用的擁抱花了很長的時間,直到黎晚晚松開了手,謝祈宴抱着她又哄了會兒,才不舍的離開了家門口,中途,還是多花了點錢将機票改簽了,不然,是真趕不上。

趕往機場的路上,謝祈宴也是才發現身側的衣角已然皺皺巴巴,他看了幾秒,重新握住了那一塊布料。

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溫度,她的挽留,她悄悄隐藏起來的少女情感。

“舍不得你走。”

一時分不清,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的黎晚晚在說話。

*

“真有你的,一套就套出來了。”

尚輕舟抱着拳表示佩服,要不是膝下有黃金,他高低給溫禾跪一個拜師學藝。

“晚晚嘛,清醒時的那個嘴哦,你別想讓說出點真事。”

“她就跟咱們喝過一次酒,你就發現了?我記得當時咱們在私人影院吧,她喝完一罐,電影都沒看完就睡過去啊,哪有說真話?”

“是沒說真話,但那天她抱着手機看了好久,你那會兒就知道看澀情電影,我給她蓋毯子的時候碰巧看到了她亮起來的手機屏。”

“上面是什麽?”

“上都恒嘉大學的官網。”

溫禾說:“我一開始沒多想,但自從知道謝學長和晚晚認識後,我就頓悟了。”

她繼續說:“咱們喝醉酒的那天是謝祈宴拿了全國性的競賽大獎,學校官網主頁一閃而過的滾動條上有表彰他的信息,他的照片和獲獎視頻,晚晚她一個人反複拉着進度條,看了好多遍。”

“照片,視頻……”

尚輕舟似乎想到什麽,趴在陽臺上不再多言,一低頭,看見周拾瑜站在樓下盯着正大門看了很久。

他嘆着氣,無奈哼了聲:“贏不了,一點都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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