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P.19 到底是想把誰氣死
第19章 P.19 到底是想把誰氣死
夜色很沉,老房子周圍很安靜,連幾只小鳥時不時飛到窗外枝頭上撲棱翅膀的聲音都聽得格外清楚。
一碗面下肚,聞顏飽了,額頭上還有些出汗。他想幫忙洗碗,但江昊就是不讓他碰。
水開着,聞顏一過去,江昊就擡手攔他,最後還攔生氣了。
“讓你坐着你就坐着。”
“我吃完不該我洗嗎?”聞顏袖子都卷了,只能站在水池邊看着。
“輪不着你。”江昊很快就把碗洗好,兩只碗被他并排擺在水池邊的架子上晾着。
聞顏喝完手上的水,拎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那我先走了,你早點睡。”
江昊點點頭,聞顏拍了下他後背,推門離開。
路上風一吹就冷,剛下樓,聞顏就重新穿好了外套。
這次去北京,聞顏最在意的項目是國內第一梯隊的導演任呈文的一部電影。談下這部電影的投資,也是他這一次出差的主要目的。
這是個挺難搞的導演,因為他偏執,所有人都得按着他心意做事,以往再厲害的投資人,在他的電影裏也說不上話。但可能也正是這種性格,讓他的個人特色在電影裏十分出彩。
從前引力星空裏因為有廖維明,他和任呈文不對付,也看不起他的東西,所以引力星空從來沒和他合作過,僅有的幾部拿獎電影,得到的也都是國內的一些小獎。
聞顏很清楚,對年輕演員來說,引力星空是個很好的起步平臺,因為他們有很多小項目,用心做,總是出黑馬。但這裏對名導和真正的熒幕巨星來說,還有所欠缺。
他想拿到更多高質量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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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待了一段時間,天氣肉眼可見地冷起來。聞顏帶來的衣服都不夠厚,還臨時去商場裏買了件羽絨服。
那天北京下雪,聞顏頂着寒風去商場,等店員把他舊衣服包起來的時候,他手機響了兩聲。
打電話來的是江昊,聞顏剛要接,對面又挂斷了。
聞顏:【怎麽了?】
“先生您的衣服我們幫您包好了。”服務生遞過來一只紙袋。
聞顏接過紙袋,又低頭,看江昊回他:【你還在北京嗎?】
聞顏:【在。】
江昊:【沒事,沒什麽事。】
從北京回上海的時候,已經到舊年的年尾。
聞顏從機場出來,身上的羽絨服被他脫掉撈在手臂裏,只穿了一件寬松的v領毛衣。
上飛機之前,鐘婉華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今晚回家吃飯。
聞顏在車上補夠了覺,到別墅時已經清醒。
他走進玄關,低頭換鞋,一位阿姨上前幫他拿走了手裏的羽絨服。聞顏道了聲謝謝,擡頭時,看見面前這位阿姨是周文芳。
“周姨,好久沒見到您了。”聞顏穿上了舒适的拖鞋,扶着牆的手收回來。
“幾個星期前小昊生日,我們本來想請您吃頓飯,但是給您助理打電話,她說您在出差,就沒好打擾。”周文芳理了理聞顏的外套,幫他挂到一邊的衣架上。
生日?
江昊已經十七歲了。
聞顏想到在商場裏接到的那通電話,那天江昊是不是就想說自己生日的事。
“下次可以直接找我,不會打擾我的。”
他正要走進房間,卻見周文芳表情有些糾結地站在一邊,似乎還想說什麽。
聞顏停下腳步,問周文芳:“怎麽了?”
“就是……小昊這學期的期末成績出來了,不是特別理想。”
這時,聞顏才又看向周文芳。來上海半年多,她的氣色變得好了許多,玄關裏亮着一小盞燈,周文芳穿着家裏阿姨會穿的統一的毛衣,脊背不自覺地弓着,一時顯得有些局促。
“我都能理解,他折騰了一大圈才回來讀書,可能沒太跟上學校裏的節奏,我都勸他,但他好像一直情緒不是很好,寒假還去打工了,說……”
聞顏額角一跳,問:“說什麽?”
“說不想讀書了,”周文芳苦惱地說,“我想,孩子大了,可能很多事情不想和我溝通,能不能麻煩您……”
“我知道了,”聞顏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他在哪裏打工?”
“是他學校門口的一家火鍋店,他寒假基本都在。”
除了周末和節假日,聞顏很少會回家吃飯。
他走進餐廳,偌大的圓桌邊只坐着鐘婉華一個人。
今天她大約沒有出過門,身上是一件簡單舒适的居家服,及腰的頭發都挽了起來,只有柔軟的幾縷落在耳旁。
年齡給鐘婉華帶來的是氣質而不是衰老,即使年逾五十,她依然美麗而優雅。
“我爸呢?”聞顏拉開鐘婉華身邊的椅子,周文芳走進來,把一碟一碟菜往桌上放。
提起聞天朗,鐘婉華臉色不好,和聞顏說:“你給他打電話問問他。”
聞顏撥了聞天朗電話,他只說過幾天會回家。
從聞顏口中知道聞天朗的回答,鐘婉華看起來才心情好了一些。
聞顏早就看出他們之間有問題,但說實話他不是特別想管,他一直覺得不管是孩子還是家長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想過什麽生活也是他們選擇的。
“你前段時間在北京出差順利嗎?任導很難搞的,以前我拍戲的時候,也被他天天說。”鐘婉華主動提起任呈文。
“還好,不過他确實愛和我聊一些你當年拍戲的事。”聞顏說。
因為這個話頭,今晚鐘婉華幾乎一直在和聞顏聊演戲的事情。
她演了半輩子的戲,到這個年紀才休息下來,有說不完的故事。
這樣會讓聞顏輕松一些,至少一頓家常便飯不會變成述職現場。
吃好晚餐,聞顏要走,鐘婉華留了他一下,他只說有事。
上了車,司機問要去哪裏,聞顏又把和周文芳的聊天框打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去附中。”聞顏說。
一路上聞顏都沒停下過想江昊的事。
這會兒緩過勁兒來,聞顏才想起,其實他早就應該意識到江昊有點不對勁。
上次去他家裏的時候他就聞到一股很重的火鍋味,還有那件被江昊藏着掖着的短袖。
難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江昊就在打工了嗎?
他從那麽遠的地方把江昊帶回來,就是為了讓他好好讀書,現在倒好,因為一次考試就說不想學了,到底是想把誰氣死。
車裏很暗,在司機等一處紅燈時,他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了下左手虎口上的疤。
火鍋店就在學校旁邊的一條巷子裏,晚上九點多,店裏的生意依然還不錯。一塊被油污覆蓋的招牌就那樣簡單地立在店門口,聞顏很遠就看到。
麻辣的味道飄滿整條巷子,聞顏擡步走上門前的幾道臺階,推開那扇玻璃門。
門口是一張木質的收銀臺,臺前有一位引導的服務生,問聞顏幾個人。
“一個,麻煩幫我安排一張靠裏面的桌子。”
即使人很多,座位也還是有空餘,聞顏跟着那個服務生一路往裏走,視線在餐廳裏轉了一圈。服務生們都穿着印有店名短袖,還套了一條圍裙,戴着鴨舌帽。
聞顏沒看見自己想找的人,只好先在最靠裏的小桌前坐下來。
他點了鍋底和幾道簡單的菜,那個服務生便離開了。
找不到江昊,聞顏準備給他打個電話,但剛剛把手機拿出來,他側後方的廚房裏就鑽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把帽檐壓得很低,身上沒有系圍裙,手腕上綁着一條格外明顯的紅繩,和這裏任何一個服務生比起來,除了高一些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區別。
原來把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扔進人堆裏,是真的看不出年紀。
不需要聞顏叫他,他擡了下眼,就那麽看到了聞顏。
大概聞顏臉色很差,所以江昊和他對視以後,整個人都停頓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很快,聞顏擡了擡手指,像牽住江昊身上一條線,把他拽了過來。
“你怎麽來這裏了?”江昊這話問得心虛。他知道聞顏是什麽人,他應該很少會到這種地方吃飯。
這時,聞顏更近地看他。江昊身上的工作服早就髒了,衣擺的位置濺了好幾滴油,明明是冬天,還穿着短袖,他卻在流汗,汗水流了又幹,把衣服的顏色染得更深。他還翻出了聞顏剛剛見到他時他就在穿的那雙布鞋,可能是用502黏過了,鞋底現在好好的,走起路來也不會發出聲音。
他現在身上的這件衣服,就是那天聞顏看着他從陽臺上收下來的那件。
聞顏把桌面上空着的水杯推給江昊,淡淡地說:“我來吃飯。”
江昊抿了抿唇,先把聞顏放在長椅另一側的外套拎起來,收進桌邊的木簍子裏,才拿過桌上的一壺檸檬水,給聞顏倒了滿滿一杯。
然而聞顏喝了一口,卻說:“太涼,要熱的。”
那杯水就那樣被他推開,因為倒得太滿,還灑出來了一點,留在聞顏的指尖。
江昊并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這個角落的氣氛驟然凝固了。聞顏的聲音還是很平靜:“聽不懂我說什麽嗎?要熱的。”
這次江昊轉過身,去拿了保溫壺過來,又換一只杯子給聞顏倒水。
熱氣騰騰的白霧從杯口緩緩升起,聞顏連手都沒擡,只是掀起眼皮,問他:“這麽燙,你覺得能喝嗎?”
江昊沉默地站在桌邊,終于弄明白,聞顏是專程來收拾自己的。
即使知道是自己的錯,他還是很難承受聞顏這樣冷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