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你嗎 程瑤撒嬌中

第29章 是你嗎   程瑤撒嬌中

溫芷呆呆地眨了眨眼。

從她感受到校園環境的高壓起, 她就意識到,學生和老師之間或許會存在這種黑暗的關系,但她沒想到, 這個事情會發生在陳安柔身上, 那麽一個溫柔的、善良的、認識不久就能真心實意對她好的姐姐。

她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啊。

溫芷抿了抿唇, 喉嚨有些發堵。

因為這具身體只有十三歲, 憋不住哭, 她的眼角已經有亮光了。

“唉,我沒事的。”陳安柔揉了揉溫芷的頭發,“我的家境一般, 在學校,我就像只随時都能被人捏死的螞蟻一樣。付出了身體, 增加了我活命的可能,對我來說,或許還是一件好事。”

“我呀,在這裏待了半年多了,但是還是固執着,沒有放棄希望呢。”

“我要咬着牙活下去, 只要我堅持得夠久, 說不定有一天,我的父母想通了,會來接我回去,那時,校長也玩膩了我,覺得我性格溫柔綿軟,出去了也不敢洩露學校的秘密,肯放我離開。”

“那時候, 我就能獲得自由啦。”

陳安柔微笑,嘴角的弧度很溫柔。

她的眼睛原本如一潭死水,流露着與年齡不相符的心如死灰,此刻那雙眼睛散發出點點的亮光,眼底那團灰燼也開始燃燒起來。

火紅的,熾烈的,燦爛而美好。

“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了,出去後我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我要去四處看風景,看碧藍的湖,看長滿樹木的山,看一望無際的草原……等我的病好了,我還要吃好多好吃的東西,香噴噴的炸雞,油滋滋的烤羊排,甜絲絲的奶油蛋糕……”

“哎,溫芷,你怎麽哭了?”

當陳安柔的指尖觸碰到自己的眼角的時候,溫芷才意識到,她流眼淚了。她連忙把淚水擦幹,聲音悶悶的,“沒事,我的傷口剛剛突然疼了一下,我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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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芷撒謊了。

她哭,是因為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裏世界見過陳安柔。

那時的陳安柔,是非常恐怖的厲鬼形象。她的死法凄慘無比,和程瑤一樣,被人折磨致死、分屍、攪碎成肉末,沖進了污濁的下水道裏。

變鬼的方式有很多種,陳安柔為什麽要給自己設想出那麽殘忍的死法?

仔細想想,她在裏世界見到的鬼,它們的形象和行為都與表世界有直接關聯。

裏世界真的是由怨念構成的嗎?

溫芷猜到了一種相當殘酷的可能。

或許,裏世界是鬼怪所在的世界。

她在裏世界中看到的所有人,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現實中都已經死了。鬼怪以怨念論高低,學生們的怨氣比老師更大,變成鬼後比老師要強很多,所以才會出現學生報複老師的情況。

至于為什麽,她還能在光明學院中看到活着的人……

有可能,兩個世界的時間線不同,裏世界的時間要晚于表世界。因此,在表世界中還活着的人,已經成為鬼出現在了裏世界。裏世界中鬼的形象,預告了表世界中人的死法。

更殘酷的一種可能……

其實所有人都死了。

表世界才是虛構出來的世界。

溫芷閉了閉眼。

無論是哪一種,都代表陳安柔不久後會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去。這個善良溫柔的少女,終究沒能活到離開的那一天。

見溫芷情緒低落,陳安柔又給她倒了一杯水,嘆氣道,“好了,不說我的事了。其實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你,你長得太好看了,不知道在校長的判定中,你家的背景夠不夠硬,如果不夠……”

溫芷也想到了這一出。

她必須完成沈傲的願望,才能脫離光明學院。

如果在這之前,校長選中了她……

溫芷吸了一口氣,思索道:“我可不可以想辦法給父母打電話,說我已經知道錯了,想家了,讓他們接我回去;或者等哪天父母真的來看我,我伏低做小,用盡一切努力讓他們帶我走?”

陳安柔搖了搖頭。

“沒有用的。”

“這些方法早就有人試過了。”

“無論你怎麽流淚,怎麽哀求,怎麽聲嘶力竭地說你知道錯了,你想回去,在你父母那裏,都抵不過校長幾句搬弄是非的話。”

“這結果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陳安柔看了溫芷一眼,“我們并不是不聽話,而是真的生了病,即便如此,我們都沒辦法讓父母理解我們,他們還是把我們送進了這裏,你現在期望他們能理解你、帶你出去,不覺得可笑?”

溫芷陷入了沉默。

她透過窗子,望向外面。

校外是高大的圍牆,上方的電網通了電流,學生絕無可能翻/牆出去,整個圍牆唯一有空隙的地方,就是堅固的鐵栅大門,栅欄間隙很小,鑽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學生想離開學校只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成為被校長選中的人,但只隔一夜,又會被送回來,渾身傷痕累累,如同被玩壞了的娃娃。

第二種,變成一具屍體,被運出去處理。

這樣,才能夠永遠地離開這裏。

如果沈傲的願望真的是獲得自由,她該怎麽幫他?

溫芷終于意識到,《光明學院》比《福蘭公寓》的難度高得多。

她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

夜色漸濃。

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陳安柔還要晨跑,溫芷拉她說了些話,就勸她回去了。醫務室重新歸于安靜,溫芷倒回床上,閉目休息。

她的頭确實有一點疼。

醫務室的床要比宿舍的床舒服得多,枕頭也是又大又軟。她倒在床上,後腦勺陷進枕頭,感覺意識朦朦胧胧的,處于一種溫暖又舒服的狀态,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

“喂,起來,校長有話問你!”

為了讓溫芷休息得更好,陳安柔臨走前輕輕帶上了醫務室的門。此刻,那扇虛掩的門被一腳踢開,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把沉浸在睡夢中的溫芷生生吓醒了。

溫芷仰面躺在床上,還處于剛剛醒來的茫然狀态,就感覺到身上籠罩了一層陰影,一張很兇惡的男人的臉出現在了她的正上方。

下一秒,她被男人扯着肩膀拽了起來,“媽的,你是撞了頭,又不是耳朵聾了,讓你起來聽不見是吧,以為你受了傷,老子就不敢動你了?”

男人用的力氣很大,捏得她肩膀生疼,溫芷坐起身,一邊揉着肩膀,一邊打量着闖進來的兩個人。

一個是剛剛對她動手的男人,穿着迷彩服,滿臉橫肉,看起來就很兇,是她所在班級的教官,另一個則是又醜又矮又胖的變态老男人,光明學院的校長。

校長眯着眼睛,看着教官把溫芷從床上薅了起來,才推一推眼鏡,假惺惺地說了一句好話,“哎,她是病號,動手別那麽狠嘛。”

“小姑娘,我找你是有幾句話要問,你如實回答,就可以繼續休息了。”校長說着,側過他那肥胖的身子坐在了床邊,病床頓時承受不住,發出一聲吱呀的慘叫。

校長的身上似乎塗了什麽不知名的香膏,讓他脖子處的皮膚顯得油膩膩的。

溫芷的鼻子靈,聞得出這香膏是桂花味兒的,本味清甜馥郁,但塗到了老男人身上,與他身體的味道混合,就變成了一種非常難聞的味道。

又甜又酸又臭,令人作嘔。

随着校長的靠近,那股味道越來越濃,溫芷有些受不住,裝作對校長和教官很害怕的樣子,借機往後縮了縮,“你想要問什麽?”

校長笑眯眯地道:“聽說你今天被教官打了,因為什麽啊,嚴重不嚴重,現在腦袋還疼嗎?”

哦,原來是這個啊。

居然來關心她了?

這麽蹩腳的套話對她來說已經不管用了。溫芷擡手摸了摸腦袋,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今天太莽撞了,頂撞了教官,教官只是訓誡了我一下,算不得打,我也沒受太大的傷,養兩天就好了。”

她睜着天真無邪的眼睛,仰頭道,“校長是擔心我落下學習進度嗎,等我把身體養好,我會讓室友教我的,欠下的幾頁學習日志,我也會立刻補上。”

光明學院的學習日志,寫的不是學習心得,而是要讓學生寫,自己今天在學校待得有多麽快樂,精神境界又得到了怎樣的升華,世界多麽多麽美好,我好愛這個世界啊,之後感謝父母,感謝老師,歌頌校長。

有一套固定的格式。

但凡你在字裏行間中流露出了一點兒不滿的情緒、反抗的意識、輕生的念頭,都會被發現,之後日志作廢重寫,人送到禁閉室悔過。

這些都是陳安柔告訴她的。

她怕她不知道規矩亂寫,惹上麻煩。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寫第一篇日志,就被打進了醫務室。

溫芷的回答滴水不漏,令校長愣了愣。

老男人想了想,又笑眯眯地開口,“咱們國家有句古話,棍棒底下出孝子,說得很有道理。言語的教誨再多,也比不上人身體的直接記憶。教官這樣對你,是希望你能好好記住教訓,以後不再犯錯。你能體會到他的苦心便好。”

我體會你八輩祖宗。

溫芷心中罵完,乖巧地點點頭。

校長又繼續問道:“你進了醫務室之後,就沒再出去過嗎?”

溫芷:“對,我全程都在睡覺。”

校長:“那你在學校待了兩天,有沒有交到什麽好朋友啊?”

強權統治最忌諱的就是底下有人拉幫結派,溫芷垂下眼眸,“沒有,我不太擅長和人相處,我還沒正式上課,沒被老師介紹給班級同學,現在除了我室友,我還誰都不認識。”

問完了這個問題,校長站起身,對教官使了個眼色。

“好了,我們沒什麽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落下這一句話,兩人就離開了醫務室。

一走出門,校長就拉下了臉,表情十分冷漠。他瞥了一眼身側的教官,語氣冷冰冰的,“我真是有夠愚蠢,居然聽了你的鬼話,相信孫教官的死與一個小丫頭片子有關。”

三班教官有些心虛,“可是,老孫的屍體旁邊有一行血字,你敢動她,還是女字旁的她。”

“我和老孫關系最好,我敢保證,他在學校裏沒有和女性有過糾紛,非要說有,就是今天早上,他把這小姑娘打得半死。”

“而且,老孫上午打完了這個小姑娘,下午就被人發現死在了澡堂裏,怎麽想,都覺得這個小姑娘逃脫不了關系。”

校長擡起眼皮,“孫教官是拽着這小姑娘的頭,不停地往欄杆上撞,如果他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殺死的,他的死法應該是頭被撞裂了才對。”

提到老孫的死,三班教官擦了擦汗。

下午一點是軍訓的時間,他來到操場,發現老孫不在,想起他午休的時候拎着塑料筐出去就沒回來過,就去澡堂找他。

他走進澡堂,裏面的空氣很冷,冷得有些不自然。澡堂裏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隔間前擋着白色的拉簾,那拉簾無風自動,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在撥弄一樣。

簾子後傳來淋浴灑水的聲音。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一點別的聲響都沒有。

“老孫?”

他試探地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水聲依舊繼續着。

他舔了舔嘴唇,感覺有些不妙,但也沒往特別恐怖的方向去想。他走近那片白色拉簾,又叫了一聲,見沒人應答,擡手一下子把拉簾拉到了底。

入目一片血腥。

支離破碎的男人躺在地上。

像是被人玩膩了的、粗暴拆分的芭比娃娃,男人的頭和四肢都被人從軀幹上扭了下來,連帶着筋和肉,潑灑着血,堆疊着擠在狹窄的隔間地面上。

兩條胳膊和兩條腿搭成不規則的井字,上面平放着軀幹,組成一張人體小桌。

男人血淋淋的頭擺在桌面的正中央,臉上凝固着驚恐的表情。

淋浴開着,無數道細水流落下,沖得地面全是血水,已經有些時候了,那些水沒有那麽紅,摻着絲絲的血,不斷流進下水口。

在這張人體小桌後面的牆壁上,淋浴沖不到的地方,用濃郁的血寫了四個刺目的大字。

你、敢、動、她。

“啊啊啊啊——”

他被吓得癱坐到了地上。

除了像個土撥鼠一樣失控地咆哮,他什麽話都喊不出來。

他與男人死不瞑目的頭顱對視了好久,四肢才恢複知覺,他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澡堂,像個神經病一樣漫無目的地在學校內瘋跑,過了好半天才恢複了神智,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校長。

那個人體桌子的場景太過可怕,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他都不由得渾身發抖。

校長開口,打斷了三班教官的恐怖回憶,“不借助任何鋒利刀具,只憑蠻力就将人的頭顱和四肢從軀體上扭下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兇手不可能是那個小姑娘,她剛來學校,也不可能認識這麽有本事的人。”

“事實上,我覺得那根本不是人做的。”

三班教官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

校長攤開肥厚的手掌,五根又粗又短的手指晃了晃,“這幾個月來,學校裏死的人不止有這個數了吧,死人多了,地方就會陰氣重,浴室又是極容易出現髒東西的地方,在那發生血光之災,也不是不可能。”

三班教官:“那我們……”

校長收回了手,漫不經心道,“放心,我信佛,平時總是吃素念經,還給寺廟捐過不少香火錢,身上有功德,鎮得住這些玩意兒。過兩天,我再去請一座佛像供在辦公室裏,這些腌臜東西就不敢再出來惹事了。”

校長的鎮定感染了教官。

兩人一邊走,一邊繼續談起了別的話題。

此時,醫務室裏。

溫芷坐在床上思考了一會兒,仿佛有順風耳般,在自言自語中得出了正确結論,“校長突然來找我,先是旁敲側擊,看我恨不恨那個教官,又問我有沒有離開過醫務室,還打聽我的人際關系……”

“該不會那個王八蛋教官死了吧?”

溫芷挑眉,“可是,誰有這個本事讓他出事呢?”

想到這裏,她忽然想起,自己有個本命厲鬼,那個鬼據說是她的前世愛人,現在就住在她的心裏。

溫芷伸出指尖,隔着輕薄的衣服布料,按上她的心口,她的心髒依舊溫熱,在她的胸膛裏一鼓一鼓,沉穩地跳動着。

“孟青山。”

溫芷抿抿唇,“是你嗎?”

話音未落,溫芷披散在身後的黑色長發忽然自己動了起來,有一縷散落在她的臉頰旁邊,輕輕蹭了兩下她的肌膚,又滑落到了被子上,白的被,黑的發,顯眼得不能再顯眼了。

溫芷垂眸看着那縷長發。

“是你啊,程瑤。”

她眨眨眼睛,臉色變紅。

“對不起,我以為這只是一縷頭發。”

溫芷伸出指尖,将那縷黑發繞到手指上,像撫摸一只小動物般溫柔地順毛。就在這時,她注意到黑發的末端染了一點紅色,平時看的時候不太明顯,在燈光下才能看到一絲紅光。

是因為程瑤殺了人嗎?

溫芷輕聲道:“我沒想到你會跟着我來到別的世界,也沒想到,你居然肯為了我殺掉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真的很謝謝你。”

溫芷回想了一下,在福蘭公寓裏,她除了沒冷漠旁觀、半夜給程瑤開門,狠狠氣了變态老頭、以幫程瑤達到殺人誅心的效果,為程瑤找到了她丢失的手指,承諾帶她離開黑暗陰冷的井底并真的做到了以外……

她好像沒做什麽特別刷她好感度的事情。

程瑤對她如此青睐,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溫芷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我知道殺人已經很麻煩你了,不過,我待會兒還是需要你的幫助……”

她還沒說完,手裏的長發就溜了出去,像一只黑色的松鼠般敏捷地爬到了窗臺上,等待她開窗戶。

溫芷愣了愣。

幾秒鐘後,她露出一個笑來。

“謝謝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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