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

回京

景和二十九年,秋。

“夏國毀約,簡直是欺我景國無人!”

“陛下,萬萬不可再耽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請派陸将軍……”

養心殿內,奏折堆積如山,幾乎占滿了整張案幾。朝堂之上,群臣争論不休,氣氛緊張而凝重。

邊境急報傳來,夏國撕毀和約帶領大軍侵犯邊境,并揚言要将大景收入囊中。

一夜之間竟連失四座城池。

末了,皇帝終是欽點陸淮統率陸家軍出征禦敵。

這場戰争,一打便是兩年。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歷經無數次浴血奮戰,夏國終是灰溜溜遞上了投降書,願俯首稱臣。

————

“唉,聽說了沒有?夏國連夜派遣使臣前來求和,聲稱願俯首稱臣,再不進犯。”一位路人壓低聲音說道。

“這你也能信?想當初他們亦是這般承諾,可結果呢,還不是照樣打了過來。”另一人撇撇嘴,接過話茬。

“就算再打來,咱們也不懼,有陸将軍在呢!”

“沒錯,陸将軍用兵如神,實乃我大景之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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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遠處的小攤旁,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靜靜地聆聽着百姓們的閑談。

聽到“陸将軍”三字時,那半睜的眸子漸漸睜開,低頭掃過一眼腰間所挂的玉佩,嘴角泛起絲絲笑意。

要回來了嗎......

青衣男子放下銀兩,起身離開。

腰間玉佩在陽光的映照下璀璨奪目,此刻随着他起身的動作晃蕩不止,恰如他那起伏不定的心湖一般漣漪陣陣。

北疆,陸淮帶着幾位親兵正匆忙往回趕,所經之處,皆流傳着陸家軍的英勇傳說。

陸淮的曾祖父乃開國大将,曾率領陸家軍歷經無數戰役,且從未有過謀逆之心,故而備受器重,獲賜府邸,名曰“平定侯府”。

休整之際,一個滿含玩笑語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敬辭,此次大勝歸來,你猜猜皇上會獎賞你些什麽?”

陸淮,字敬辭。

而方才那略帶讨嫌的聲音,正是來自他的副将莫忱,莫陵南。

莫忱這個人,那可有趣得多。此人年長陸淮幾歲,兩人的父母亦是世交,自陸淮初次領兵時,莫忱便伴其左右。

起初,兩人誰也不服誰,一方覺得不需要副将,年少輕狂;另一方則更有意思,認為跟着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很失臉面。

雖說他自己年齡也不大。

但歷經數年的磨合,兩人漸漸從看不順眼變成了看不順眼的兄弟,有了莫忱,在軍營中着實為陸淮省去了不少煩惱,陸淮對莫忱的能力也是頗為認可。

但他這個人吧,性子過于活潑,整天不學無術,就好調戲人家小姑娘,但好在知道收斂着點,最後還都是叫陸淮來收拾爛攤子。

陸淮對此非常惱火,但對此也無能為力,說也說了,揍也揍了,只要不是什麽砍頭的大罪,索性也都就随他去了。

“獎賞什麽?莫非是讓我交還兵權?還是見我二十好幾連個枕邊人都沒有,好心給我賜婚啊?”陸淮佯裝思考,嘴角勾起一抹戲谑的笑。

“......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即便有,怎會不找我?”莫忱小聲嘟囔着,還順帶瞄了陸淮一眼,确定沒有什麽動作這才放下心來。

他可不想滿臉青紫地返回京城。

那也太丢人了,有損他的形象。

陸淮動了動手指,并未理會他,接着說道:“難道是賞賜我告老還鄉?”

他稍作停頓,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身旁的落葉,眸中透着幾分随意與不羁:“相較前面所說,我倒是更期望告老還鄉。”

“……”

“說什麽告老還鄉?”莫忱瞥了他一眼,“你年紀輕輕,要告老還鄉也該是我才對,估摸宮裏那位還指望你為他戍守這邊疆呢......”

他的話戛然而止,側身看了眼陸淮,見他面色平靜如水,才暗暗松了口氣。

陸家常年鎮守邊關,代代相傳,且一代更比一代昌盛,到了陸淮這一代,皇帝已然心生焦慮。

功高震主,這是自古以來的帝王心術,哪個皇帝能不猜忌?

陸淮輕輕把玩着手中的落葉,那片枯黃的葉子在他指尖輕輕旋轉,思緒仿佛随着落葉的轉動而飄遠。

“恐怕現今皇上已經在尋思着如何收回兵權了吧。”

一陣微風拂過,葉子掙脫了他的手指,晃晃悠悠地向着遠方飄去。

他起身望向遠方,目光深邃,仿若在沉思着什麽。

天空中一只鳥飛過,留下一道黑影。

太陽緩緩西沉,晚霞漸次落下,将整個天際染得通紅,陸淮的身影在晚霞的餘晖中顯得格外清晰。

“距離京城不遠了吧?”莫忱也随他站起身來,面色凝重,與他一同望向前方——京城的方向。

兩人望着遠方的落日,心中各有所思,風帶着些許涼意,吹拂着他們的衣角,卻并不能吹散他們心中的迷茫。

這一刻,他們仿佛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陸淮點頭,利落收拾行李,翻身上馬,繼續前往那未知的前路。

晚霞的色澤愈發濃郁,映照在這位繼續前行的将軍身上。

此時的京城。

“陸淮還有多久抵達?”一位身着明黃色衣衫,閉着眼睛撐着頭的男子随口問道。

“回陛下,大約還有五日便能抵達京城。”

男子睜開雙眼,眸中掠過一絲冷冽之光,面色陰沉道:“交付于你的事情辦理得如何了?”

“陛下放心,辦得妥妥當當。”

“如此甚好。”男子冷笑一聲,“他定會喜歡朕送給他的‘驚喜’。”

五日後,京城,金江臺處。

午時已過,陽光灑落,璀璨而熱烈。

皇帝李晟與幾位重臣早早便在此等候,身後的士兵們手持長槍,英姿飒爽,在璀璨的朝陽下整齊列隊。

片刻之後,遠方傳來陣陣馬蹄聲,只見一人身着锃亮铠甲,身後的紅色披風随風烈烈舞動,從遠處騎馬如閃電般飛奔而來,其英姿飒爽,氣勢如虹。

來人正是陸淮,他一馬當先沖在前方。

若不是他身後飄揚的軍旗彰顯着凱旋的榮耀,這般場面幾乎讓人誤以為是兵臨城下的逼宮之勢。

“籲——”

随着一聲悠長而響亮的馬嘶,陸淮利落地飛身下馬,在距離李晟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李晟面帶笑容,一步步靠近他。

陸淮卻始終低垂着頭,正色道:“臣,幸不辱命,只是臣在路上因些事務耽擱了一些時間,望陛下恕罪。”

“愛卿快快請起,愛卿立下如此大功,朕怎會怪罪與你。”李晟笑着說道:“朕已為愛卿準備了慶功宴,與文武百官一起為愛卿慶祝。”

話落,陸淮仿若未聞,依舊紋絲不動地跪在原地。

李晟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他凝視着陸淮,緩緩問道:“愛卿這是何意”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着一種不可忤逆的威嚴,仿佛在警告着陸淮莫要做出讓自己後悔之事。

李晟身後身着暗紅色官服的人也不自覺地漸漸握緊了拳頭,目光緊緊盯着陸淮。

只見陸淮緩緩擡起頭來,恭敬地行禮,沉聲道:“陛下,請允許臣回府為臣的兄長和父母上炷香。”

李晟聽後,微微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準。”

“謝陛下。”陸淮起身,擡眼間,正巧與李晟身後那人的目光交彙,他微微仰頭,沖身後之人一笑。

那人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陸淮會對他露出這般笑容。

“卓大人近來可好?”

卓祁,字知安。

卓祁轉身的動作一頓,微微側頭:“有勞将軍挂心,本官無事。”話落轉身離去,再未給陸淮開口的機會。

周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言語,但陸淮明顯看出卓祁在笑,只有一剎那。

他們的緣分并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這得從六年前說起。

六年前,敵國悍然來犯,陸淮的兄長陸江奉命出征,奈何在戰場上遭敵軍陰險偷襲,不幸喪命,甚至屍首無存。

父母早逝,自小便是哥哥将他拉扯長大,身為平定侯府二公子的他不得不接替兄長的位置,擔起家國大任。

當時的他年僅十六歲,挂帥出征。

兄長的離去使陸淮悲痛欲絕,但肩上沉重的責任迫使他不得不振作起來,長兄如父,身在邊疆的他注定無法為兄長守孝。

這場仗一打便是三年,孝期已過,陸淮繼承兄長陸江的爵位,被封為鎮遠大将軍,入朝聽政。

自此,便結識了同為朝廷官員的卓祁。也是從那時起,兩人時常在朝堂之上因為政見不合而激烈争吵。

說起卓祁,陸淮對他的家事也略知一二,只曉得在他年幼之時,母親病逝,父親續弦,續弦的孫夫人對他頗為不善,在景伯府中,幾乎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有時陸淮也覺得卓祁頗為可憐,但每當在朝堂上被卓祁毫不留情地責罵時,那些憐憫之心便會随着那一聲聲責罵煙消雲散,甚至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竟然會可憐他!

文臣武将即便不和,也總不能見面就掐吧?

因此,兩人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死對頭——

就如此般過了一年,陸淮再次前往邊疆,朝堂之上這才沒了那激烈的争吵之聲。

雖然他看不起卓祁,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外抗敵之時,若不是朝堂有卓祁坐鎮,景國恐怕早就亂成了一團糟。

這一點還是令陸淮心生佩服的,若沒有些非凡的手段,卓祁又怎能爬上這丞相之位呢。

陸淮走出祠堂,腦海中不斷回憶起在金江臺卓祁對他的那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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