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到達
到達
“見過燕王殿下。”蘇公公向前小跑兩步,在養心殿外躬身行禮:“陛下正在養心殿內批閱奏折,請殿下稍等,老奴這就去禀報。”
李琛微微點頭,他面容蒼白如紙,身形單薄,侍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輕扶着他,仿若一陣稍強的風刮來,便能将他輕易吹倒。
不多時,蘇公公推門而出,恭聲道:“殿下,陛下說外面風涼,叫您進去。”
“有勞公公了。”李琛咳了兩下,聲音孱弱而破碎,緩緩步上臺階,他伸手推開殿門,而後吩咐侍衛在門外等候,自己則緩緩走了進去。
“臣參見陛下——”李琛的身子搖搖欲墜,提起衣擺作勢就要跪下。
“四弟快快免禮。”李晟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邊,雙手将還沒跪下去的李琛又扶了起來:“外人不在,兄弟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陛下是君,就算是兄弟,也要尊崇禮數。”話落,李琛用袖口遮住嘴,劇烈地咳了起來。
李晟見他這般模樣,有些不忍的問道:“可是受了風寒?怎會咳得這般厲害?”
“并非感染風寒。”李琛艱難地扶住胸口,咽了咽口水,緩聲道:“前幾日圍獵便覺得有些難受,也許是舊疾複發,有勞陛下擔心。”
他的這番話看似平常,實則意在使李晟堅信他的身子孱弱至極,差到連起身、走路都艱難萬分。
差到根本無力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
“可否請過太醫?”李晟回到主位上,繼續批閱奏折,并示意蘇公公取個小凳子來。
李琛搖搖頭,虛弱地笑道:“舊疾罷了,何必勞煩太醫往我這跑一趟。”他見李晟眉頭微皺,問道:“陛下可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不如說與臣聽聽,也可為陛下解憂。”
李晟将筆重重放在案幾上,筆墨漸出,點點星星地灑在折子上面,嘆氣道:“幾位大臣聯名上奏,說是卓祁行事不妥,要朕收回他的部分權力。”
“此事陛下還需謹慎斟酌。”李琛想了想,提議道:“卓大人行事的确有所争議,但大臣所言也并無道理,權力過大有所隐患,只要陛下信得過卓大人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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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道:“朕相信卓祁,只是朝中大臣已對此事不滿許久,幾乎每日皆有折子上奏,這是逼迫朕強行分割權力,越看越煩。”
這時,蘇公公取來小凳子放置李琛旁邊,李琛謝過蘇公公,緩緩坐下,又咳嗽了幾聲。
“陛下既想保住卓大人的權力,又要堵住朝中大臣的嘴,臣有一法子,不知陛下願意聽否?”
“講。”
李琛微微颔首,道:“不如分立左右相,将那些不打緊的事務分出去,這樣也可減輕卓大人的事務,又可使朝中大臣無話可說,陛下意欲如何?”
“分立左右相。”李晟站起身來,在四周踱步。他往昔的确想過這個法子,但因一些事便擱置了,如今再次被提及,或許可以一試。
只是這人選倒是難住了他,畢竟是丞相,就算權力不大也不可馬虎。
李琛似是看出李晟的為難,又輕咳一聲,緩聲道:“陛下,臣倒是想到一人,林峥林知州,但因古陽縣孫祥被牽連貶至崇州知州,臣認為林大人可勝任此職,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李琛起身端起案幾上的茶水,走到李晟旁邊遞了過去,李晟接過茶水卻沒有喝,只是拿在手裏。
他微微皺眉,思索片刻道:“林峥的确不錯,這幾年在崇州也頗有威望,朕還需再斟酌斟酌,這左右相分立,其中利弊還需權衡清楚。”
“陛下聖明,此事的确需從長計議。”李琛點頭應道:“只是如今朝中大臣對此事議論紛紛,還望陛下盡早定奪,以安人心。”
李晟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主位:“朕知曉了,四弟身子不好,還為朕操心這些,快些回去歇息吧,即使是舊疾也要請太醫看看。”
“多謝陛下關心。”李琛起身,退後兩步拱手道:“那臣便先告退,望陛下保重龍體。”
說罷轉身離去,殿門緩緩合上,李琛在侍衛的攙扶下步下臺階,消失在拐角處。
方才還虛弱得走路都要人攙扶的李琛,瞬間挺直了脊梁,大步走在前方,步伐穩健,絲毫不像有舊疾的人。
他原本精心謀劃好了萬全之策,準備了多個理由勸說李晟立左右相,分割卓祁的權力,沒想到李晟這麽快就答應考慮,看來他對卓祁的信任正在一點一點地減弱。
先帝子嗣繁盛,想在衆多皇子裏脫穎而出談何容易,李晟能成為太子,靠的并非聰明才智,而是他身為先帝的嫡長子,母族實力強盛,又有個善于出謀劃策的母親,成為太子于他而言,并不稀奇。
就在李晟登基以後,曾經幫助過他的人漸漸被他鏟除,他不念着別人的好,只擔憂着旁人是否會威脅自己的皇位,用過便棄,這也導致整個朝堂之上,沒有他全然信任之人。
如此一來,他愈發孤立無援,李琛深知李晟的弱點,他明白李晟的猜忌之心會成為自己的可乘之機,他的爪牙漸漸露出,隐在暗處,伺機給予致命一擊。
侯府。
高恭匆匆趕到,他的臉色陰沉得仿若能滴出水來,鬼知道他在聽到高悅要去邊關時有多慌張,手中的紙張都被捏作一團。
“統領,您沒事吧?”跟在他身後的禦林軍見他面色不佳,擔憂地問道。
“有事。”高恭轉過身去,厲聲道:“去将裴副統領叫來,我有話說。”
裴少恒來到之時,高恭一句話未說,将手頭事務全數交于他便匆匆離去,身上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出宮直奔侯府。
“漂亮姐姐,你就放開我吧,我保證不去邊關。”
“漂亮姐姐,你就傳信給我哥叫他別來了。”
“漂亮姐姐,你是陸哥哥的夫人……”
高悅依舊被五花大綁地待在侯府,距她不遠處正是面容已經僵了的卓祁,這期間,卓祁也是拿出了不近人情的狠勁,不管高悅再怎麽鬧騰,他皆無動于衷,坐在那裏仿若雕塑。
高悅晃了晃身子,繼續道:“我這不是擔心嗎,一時心急,你把我放了吧,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
高悅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緩緩轉過頭去,印入眼簾的是臉黑得如鍋底一般的高恭。
見高恭來了,卓祁完美的面容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他趕忙站起身來到高悅旁邊,想着勸說高恭把棍棒放下!
對,沒錯!高統領在路上随便撿了個棍棒,棍棒雖不粗,打不死人,但加上他那能吃人的氣場,真能吓死人!
“高統領,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悅悅只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你這樣有些不妥。”卓祁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快的話。
高恭揚起的棍棒在卓祁的勸說下逐漸放下,換來的是他的一聲響破雲霄的叫喊:“高悅,你能耐了!”
高悅僵着的身子猛的一動,急忙道:“沒有,我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去邊關!”
話音剛落,高悅便後悔了,倘若她咬死自己不知邊關之事,這件事還能糊弄過去,以後找機會便是。
可惡的高恭,竟敢套話,這下必須承認了。
高恭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一把扯掉高悅身上的繩索,指着她的鼻子說道:“你知不知道去邊關有多危險?你以為這是鬧着玩的嗎?”
“我就是擔心時璟……”高悅低着頭,聲音越來越小:“再說,這不沒去嗎。”
“擔心?你這一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向母親交代!”高恭氣得雙手叉腰,胸膛劇烈起伏,猶如一個罵街的潑婦。
“還有,他去邊關了,他有武功傍身,你呢!”高恭揚起手戳着高悅的腦袋,邊說邊戳,眸中滿是憤怒與擔憂。
“他能保護我啊,再不濟還有陸哥哥。”高悅的聲音忽的拔高,似乎找到了理由與高恭抗衡,擡起頭倔強地瞪着高恭。
但高恭顯然不買賬,實話實說:“就他那樣能保護你?他們不是去玩了,也不能随時随地去保護你啊,你知道你去了有多大麻煩嗎?”
高悅低着頭不說話,卓祁見兩人關系皆氣的不輕,連忙打斷:“高統領,悅悅也是一時沖動,好在眼下人也攔着了,別怪她了。”
“真是麻煩大人了。”高恭左思右想,最終說道:“大人,陸将軍回邊關沒問題,時璟怎麽也去了?”
卓祁回頭看了一眼高悅,無奈道:“這就說來話長了。”
他将高恭拉至一旁,把事情從頭到腳全部告知高恭,并補了一句:“我看時璟這次是認真的。”
高恭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多謝大人告知。”時璟下定了決心,或許他也該給時璟一個機會,如若兩人不幸福,大不了和離,他養高悅一輩子。
說罷來到高悅身旁,将挂在她身上的繩子徹底解開:“要是他能回來,你們倆的事我就不管了。”
“沒騙我吧?”高悅不可置信地擡首望向高恭。
“何時騙過你?”
“往昔經常騙我。”
“……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不能獨自往邊關跑。”高恭嚴肅地盯着高悅,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
高悅微微點頭,卓祁看着眼前兩人,嘴角微微揚起,這對兄妹終于和好如初了,但高悅的下句話又使他笑容僵住。
“漂亮姐姐,如若你去邊關,能帶上我嗎?”話一出口,不僅是卓祁,連高恭也僵在了那裏。
院內一時沉默下來,只有高悅一臉不知所措,卓祁閉了閉眸子,道:“可以。”
但要有機會去,卓祁沒将後半句說出來。李晟命誰去都不會命他去,這麽一想,他倒是明白商州水災為何會派他們兩人去,這是要他看着陸淮,看陸淮有沒有造反之心。
卓祁在心裏冷笑,倘若陸淮真的造反了,直接從商州回到北疆,他也攔不住。這次把他留在京城,也是為了限制陸淮,誰讓百姓編造的兩人的愛情故事已經傳滿了整個京城。
得到卓祁的承諾後,兄妹倆一起離開的侯府,卓祁一人坐在院子裏,看着身旁石桌,想當初還是陸淮覺得院子空曠,弄來的這張石桌。
看着看着就驀然想到了陸淮,也不知他走到哪了,還順利嗎。
與此同時,卓祁心中的陸淮正蹲在樹底下啃着幹糧,附近沒有村莊,也沒有小鎮,只能吃着從京城帶來的硬得硌牙的烙餅。
“大家再堅持堅持,快到了。”莫忱往嘴裏灌了一口水,艱難地将烙餅咽下去。
昨夜在共月客棧并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看來只是傳言罷了。
不多時,陸淮見幾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只有時璟還在小塊掰着往嘴裏塞,喊道:“都飽了吧,繼續趕路。”說着就要翻身上馬。
“哎哎——”時璟将口中餅咽了下去,道:“我還沒吃完呢。”
陸淮朝他手裏瞟了一眼,豁,還有一大塊,這得猴年馬月才能吃完,開口道:“我說少爺,邊關百姓遭受着炮火的襲擊,你說還能在這慢慢等你嗎?”
“也對。”說着時璟大口往嘴裏塞着,三兩下就将餅吃沒了。
衆人繼續趕路,終于在離開京城的第七天抵達了邊關。
不,如今已不在稱作邊關,而是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