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矛盾

矛盾

“動靜?”陸淮跟着他停下腳步,反手一掌拍在他胳膊上,問道:“天空飄的什麽?”

寧聿風愣了一下,仰頭朝空中張望一番,如實回道:“雪啊。”

陸淮回頭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語,加快腳步朝着帳子的方向走去。寧聿風見狀,趕忙緊跟上去,問道:“怎麽了将軍?是有什麽情況嗎?”

說着,還特意又朝天空中望了一眼,确保沒有炸彈之類的東西從空中飛來,這才收回目光。

陸淮腳下生風,說道:“倘若我們再在這兒聊一會兒,你将軍我就要被這漫天飛雪給凍死了。”

寧聿風:……這可萬萬不行。

陸淮絕對是在瘋狂打自己的臉,出發之前還嘲笑莫忱,嫌莫忱帶的衣物不是少了,就是太薄,結果自己還沒站一會兒就凍得直哆嗦。要是莫忱在場,定然要大吵大鬧地把他這自以為是的事跡傳遍整個北疆。

此時,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

“此事也并非一時能夠解決的,別着急。”陸淮鑽進帳子,順手拿起挂在帳門旁邊的裘皮,胳膊一甩,将其披在身上,接着說道:“你所說之事,是不是夏國王室那邊又派了哪位皇子前往戰場?”

寧聿風驚訝地點點頭:“将軍料事如神。”

“……”真不能怪陸淮自大,他的這些下屬一個個都太會提供情緒價值了,即便心裏清楚陸淮會知曉這件事,但還是做足了表情管理,主打一個體貼入微。

陸淮不知想起了什麽,唇角微微一勾,聲音帶着些許笑意:“那讓我再猜猜,來的是哪位王子。”

他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番,嘴唇一張一合,緩緩吐出三個字:“大皇子萬俟似。”

寧聿風這次是真的驚住了,他愣了片刻,跟随陸淮來到案幾邊,說道:“将軍這幾日不在北疆,是如何知曉的?”

“很簡單。”陸淮說道:“萬俟似貪戀王位,一直靠着他的母妃想要坐享其成是不可能的。就算萬俟且有意如此,他的那些臣子第一個不會同意。”

Advertisement

“萬俟似想要得到臣子的認可與支持,比起一個一個去賄賂、給予好處,立下軍功對他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寧聿風腦子瞬間開竅,恍然大悟道:“所以萬俟似并不是被迫來到戰場的,而是他主動請纓。倘若夏軍在他的指揮下發揚光大,不用他說,自會被人擁簇至王位上。”

“沒錯。”陸淮合上案幾上不知何時翻開的書籍,将其擺放至合适的位置,說道:“他前些年上過幾次戰場,便以為自己無人能敵,打着占領北疆的旗號,最後還是灰溜溜地跑了回去,但又不甘心因此放棄王位,便使出了這麽一招。”

寧聿風握緊了拳頭,說道:“真是好手段,不知這樣一個人坐上了王位,夏國要腐敗成什麽樣。”

聞言,陸淮靈光一閃,瞬間有了主意,他轉過身去,雙手搭在寧聿風的肩膀上,問道:“我們派去的探子還在嗎?”

“在。”

“在夏軍軍營裏沒惹人懷疑過吧?”

寧聿風想了想,堅定地回道:“沒有,他人很熱情,又能說會道,不會這麽輕易惹人懷疑。”

“好。”陸淮點點頭:“你找人試試能不能聯系上他,只問他一個問題,萬俟似在軍營裏與夏軍将領以及将士們相處得和不和睦。”

“是。”

陸家軍與夏軍不過一個城門之隔,想要傳遞消息且不被敵人發現,簡直是難如登天。但俗話說,妙人自有妙計,寧聿風行動迅速,當晚便帶回了消息。

正如陸淮所料,萬俟似與軍中并不和諧,甚至達到三天一争執,五天一動刀的局面。

萬俟似身為萬俟且的長子,自然是備受期待與重用的第一位王子,即便後些年萬俟且的孩子接二連三地出生。

但随着年齡的增長,各位王子的長處與短板逐漸展露,臣子有了更多的想法和選擇,萬俟似也不再被當作繼承人培養,漸漸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

作為前些年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王子,萬俟似不改當年的自傲,自視甚高,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裏,自以為是的認為,在戰場上作戰多年的将領的意見無足輕重,執意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一意孤行。

得到的結果便是被陸家軍趕出了好幾座城,以及收到了夏國王室裏其他王子的嘲諷書信,說白了意思就是:你不行,滾回來我去。

萬俟似一直是被人捧着的,也只接受別人的奉承,哪曾受過如此赤裸裸的嘲諷,梗着脖子不肯回去,還大放厥詞,聲稱不拿下北疆便自刎于梁州。

這軍令狀太過吓人,但幸好他遇見的是陸淮,不然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在陸淮這裏,那就是死路一條。

寧聿風見陸淮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以為陸淮有了對策,于是問道:“将軍有想法了?”

寧副将猜對了,只見陸淮點了點頭,說道:“有是有,但要找準一個時機,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機。”

“是萬俟似再與夏軍将領刀劍相向的時候嗎?”

“對。”陸淮說道:“寧聿風,這些天你時常聯系着夏軍裏的探子,只要敵人出現內部不合甚至激烈争吵時,及時向我彙報。”

“但要注意自身安全,不可為了情報而不顧性命。”

“是。”

……

十二月中旬,探子來報,萬俟似與夏軍其中一位将領發生了這些天最為激烈的一次争吵,而其他将領也紛紛指責起了萬俟似,令他極為不爽,于是他借助自己王子的身份,斬殺了與他最為不合的将領,以儆效尤。

人是上午殺的,消息是下午傳到的。

寧聿風把消息告知陸淮時,陸淮沒有下達命令,手裏擦拭着配刀,輕輕地點了點頭。

陸淮這副模樣把寧聿風急得不行,他來到陸淮身邊,兩只手一起按住配刀的刀身,說道:“将軍,夏軍那邊有動靜,趁着他們人心不合之際,眼下出兵不是最佳選擇嗎?”

“再等一等。”寧聿風的手指擋着,陸淮幹脆直接将配刀放在了案幾上,解釋道:“人心不合并非最關鍵的,萬俟似算是徹底惹怒了衆将領,而夏軍将領也不會再聽他的命令,即便眼下沒有,以後也一定會是這樣。”

只要夏軍将領不再受命于他,他也就是個小小蝼蟻,有權力卻無人聽命,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監軍,到那時,萬俟似定會想法設法除掉他們,而他們也會時刻提防着萬俟似,到時受益的還是陸家軍。

所謂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一月初,探子再次傳來消息,聲稱夏軍各個将領已然擺脫了萬俟似的掌控,形成了兩軍對峙的局面,書信一封接一封地傳回夏國王室,而萬俟似也面臨着被替換的問題。

“将軍,眼下是否時機已到?”

“到了,等了這麽久,想必兄弟們都已經手癢難耐了,這就給他們磨磨刀刃。”

一月十二,陸家軍發起猛烈攻擊,夏軍因萬俟似即将離開的喜悅而疏忽了防禦。

一月十三,陸家軍成功破除城門,占領了梁州的大半城池,百姓們歡呼雀躍,說要好好慶祝一番,但戰事在即,便婉拒了。

陸家軍進城門時,陸淮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

“哥哥,你這麽厲害,成親了嗎?”

聞言,陸淮轉過身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年幼的孩童,臉上還沾着些塵土。他笑了笑,彎下腰,問道:“你這麽小,怎麽知道成親的?”

誰知還未等到孩童的回答,他的母親便匆匆趕來,嘴裏還不停說着道歉的話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陸将軍,孩子還小,童言無忌,什麽都往外說,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無事,小孩子嘛。”陸淮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孩童的臉頰,取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小臉,說道:“哥哥成親了,哥哥的夫人很漂亮,比哥哥厲害多了。”

孩童眨巴着明亮的眸子,眼神中滿是期待,說道:“真的嗎?我可以見見嗎?”

陸淮笑着回答他:“當然可以,等有機會了,哥哥把他帶來,和你一起玩耍,好不好?”

聞言,孩童高興得跳了起來,邊拍手邊說道:“好好好!”說着便跟着母親回去了,邊走還邊給陸淮揮手,似乎是在告別,又似在提醒他別忘了今日說的話。

陸淮望着那母子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他側過頭瞧了一眼身後的城門,反複确認沒有将士遺落在外,這才下令關閉城門。

梁州雖說只攻占了一半,但這也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奪下來的,必然要加倍謹慎,以防夏軍趁其不備悄悄潛入,殺個措手不及。

陸淮看似全神貫注地觀察着某一處,面沉如水,實則心不在焉,靈魂仿佛早已飄出老遠,心裏暗自計算着時日。他自京城離開奔赴北疆,至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有餘。

一個半月啦,陸淮眯起雙眸,在心中暗自思忖。

京城中倘若未發生重大變故,倘若莫忱每日悉心叮囑,卓祁的傷應當好得差不多了。

雖說背上或許會留下疤痕,但好歹能喝碧螺春了,不是嗎?

……

白日裏,雪終于停了,天空放晴,夜晚也不再是烏雲密布,而是點綴着稀疏的星子,宛如染上了色般。

戌時,軍中要事皆已安排妥當。陸淮掃了眼四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格外引人注目,他披上裘皮,朝着石頭的方向走去,最終在那裏停了下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額前未束起的發絲輕輕飄起,直到空中刮起陣陣冷風,陸淮才恍然回神,不由得裹緊了身上披着的裘皮。

“将軍。”

聽到呼喊聲,陸淮轉過身,一眼便瞧見了終于舍得脫下盔甲的寧聿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