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教訓
教訓
季繁森這一天實在是很倒黴,原本想着出去逛逛,随便拍些風景照采個風,結果把手機給丢了。
光是個手機也沒什麽,但裏面還有很多重要資料呢,莘聿的新電影就快開拍了,如果定妝照和劇本洩露了,那損失簡直不可估量。
原路返回找了半天,他下午才到警局報案,誰知道案件太多,晚上才填上了單子,就這麽耽誤了些時間,車子違章停車也被拖走了。
外頭大雪紛飛,他連個外套都沒有,抱着肩膀好容易才找到莘聿的車。
一擡眼,正好看見男人懷裏抱着個嬌小的女子走過來。
“是暖暖妹妹嗎?我就說嘛,小姑娘家家身子骨弱,跪在雪地裏肯定要出事兒的,幸虧我打電話跟你說了一聲…現在怎麽辦?趕快送醫院吧!”
季繁森打了個噴嚏,語氣焦急起來。
“先幫我把車門打開。”莘聿單手扔了鑰匙過來。
天氣好像愈發冷了些,他側身避過風雪,将奚暖放在車後座上,而後摘掉了手套,探了一下她的脈搏,又聽了聽呼吸,
“怎麽樣了?”季繁森在後面探着腦袋。
“沒什麽事,又困又餓,暫時睡過去了。”莘聿關好車門。
“那就好。“季繁森松了口氣,又低聲道:“诶,我剛剛在警局聽着,她現在應該非常缺錢,要不然你資助她一些?”
“她自尊心很強,絕對不肯接受我的錢。”莘聿搖搖頭。
背後是無盡的長夜,雪光讓天色更亮,也讓視野更加清晰,他将目光鎖定在一輛亮着燈的白色跑車上,神情更冷淡了些。
轉回頭,又對季繁森說:“你在這邊先守着她,我去一下那邊的便利店,順便處理個事情。”
季繁森‘哦’了一聲,打開車門就準備上副駕。
莘聿的身子越過他,擋在車前:“你就在外面吧,孤單寡女同處一個空間,不好。”
季繁森:“我冷,真得很冷。”
眼見莘聿脫了外面的大衣,他還蠻欣喜的:“行吧,你給我件衣服也可以,好歹還能擋擋風…”
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之後,莘聿彎腰把大衣蓋在奚暖身上。
這才關好車門:“好了,你就在這兒站着,看她醒來就叫我,哪兒也別去。”
季繁森:“…”
他縮着身子,語重心長道:“老莘,我說你虧心不虧心吶,這樣對待自己的好兄弟,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莘聿看着他:“有煙嗎?給我一根。”
季繁森有些奇怪:“你平時不是不抽煙嗎?這又是怎麽了?”
他身上就剩下一根煙了,還等着一會兒取暖用,哆哆嗦嗦掏出來:“诶,你可別浪費啊,這可是…”
莘聿有些不耐煩,取過煙後,順便把打火機也拿走了。
眼看着男人向前方走去,季繁森實在冷得慌,索性靠着車邊蹲下了,晃了晃手中的空煙盒,他覺得有戲可看,便眼巴巴向那邊瞅着。
…
車子裏開着暖氣,暖烘烘的,鄒敏語卻莫名有些身上發涼,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快速走掉,而是留下來窺探那邊的情況。
外面的男人越走越近,高大的身材極具壓迫感,踩着雪的沉重腳步聲讓她心慌手抖,怎麽都發動不了車子。
車內女人驚慌的神情很清晰地映入眼簾,莘聿并不為所動,他彎腰敲了敲車窗。
咚…咚…咚…
三聲響。
鄒敏語抖了抖肩膀,‘啪一聲’鎖了車門,原本打算賴在車上不下去,但三秒鐘後,她終于看清男人的面容。
幫助奚暖的男人,居然是莘聿…
鄒敏語內心又驚奇,又忌憚,一時五味雜陳起來。
她家是經商的,自然知道莘家的厲害之處,但就是這麽一個厲害的家庭,也管不了這個兒子,最終任由他出來自立門戶,當導演拍電影。
如今莘聿已經在電影界站穩腳跟,他同時又經營着一家上市公司,在娛樂圈和商界的人脈都很好,一旦得罪了他,以後的路必定會不好走。
權衡利弊之後,鄒敏語還是走下車來:“您是莘導嗎?我是星球娛樂企劃部副總小鄒,咱們之前在大學生電影節上見過面,您還記得嗎?”
自我介紹了這麽多,她還是不怎麽踏實。
索性把她爸也搬出來:“對了,我父親是星球娛樂董事長鄒慶年,你們可能一起談過生意,相互都熟悉吧。”
鄒敏語覺得,她再怎麽也是有些身份的,莘聿多少會忌憚着些,不會讓她太難堪。
結果男人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鄒慶年是嗎?”
鄒敏語急忙點頭:“對啊,他是我父親。”
莘聿‘啪’一聲點起煙來:“他還不配跟我一起談生意。”
“你…”鄒敏語的臉立刻就紅了。
她從小嬌生慣養,要什麽就有什麽,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脾氣上來了便也不管不顧,走近兩步就想理論。
香煙的味道飄散過來,暗紅的火點明明滅滅,像是開在暗夜的花。
男人修長的手指夾着煙,他并不抽,只是懶洋洋向前伸着,最前面的煙灰似落非落,灼熱的溫度破開寒風,逐漸向前逼近。
他太高大了,身影罩過來時,鄒敏語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香煙靠在她臉頰邊上,下一秒就要燙過來似的。
“求,求求你,不要毀我容,你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真的!”
身子僵直着,她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不停求饒。
天寒地凍的環境裏,她穿着薄薄的毛衫,整個人幾乎凍到沒有知覺,卻還是喜歡風雪能夠大一些,可以把那煙熄滅,結果卻始終讓她失望。
莘聿并不喜歡香煙的味道,年少時叛逆,他也背着家長偷偷抽過,後來長大了,卻覺得這東西危害健康,很容易就戒了。
之所以跟季繁森要了這支煙,就是為了震懾一下這鄒敏語。
他從不打女人,但水火無情,傷到了人,是這人運氣差。
和他沒有絲毫關系。
居高臨下地看着鄒敏語,他挑挑眉,語氣嘲諷:“怎麽,現在知道怕了?一次次暗算無辜的人,把別人的尊嚴踩在腳下時,你難道沒想過會有報應反噬回來嗎?”
鄒敏語抖着嗓子:“你是在說奚暖對不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樣的!可能你還不知道,她在跟季飏談戀愛的時候,還腳踏好幾只船,人品實在是差勁,我是看不慣才想給她些教訓。”
都到這種時候了,她還在耍小聰明,試圖挑撥離間:“莘導,你一直覺得奚暖很單純是不是?其實你被騙了…”
話音還未落,她卻又失聲尖叫起來,掉落的煙灰順着她的側臉滑下去,雖然溫度已經不高,但也把皮膚燙紅了。
這酷刑似的灼燒感讓她幾乎精神失常,她以為自己的臉已經被燙壞,顫巍巍伸手去摸,想要仔細确認一下。
“別動。”莘聿卻冷冰冰警告:“我這煙拿不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整個戳在你臉上。”
鄒敏語這次徹底怕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耍心眼了,奚暖很好的,她是個好人,壞人是我,是我一直在算計她…”
“她好不好,輪不到你去判斷,因為你不配。”莘聿神情平靜。
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而不是在看一個人,一個活物。
“但我這次并不會把你怎麽樣,奚暖還需要歷練,留着你,她還能有個目标,你等着吧,她強大後會回來收拾你。”
他就這麽轉身離開,再不管癱坐在雪地中的鄒敏語。
不遠處有個人哆哆嗦嗦跑過來。
正是快凍死的季繁森:“快快快,暖暖妹妹醒了,她只說腦袋有些暈,其餘一切都挺正常的。”
莘聿‘嗯’了一聲,把錢包扔過去:“你去便利店給她買些食物,要一桶關東煮,多加湯,還有蛋糕,礦泉水。”
低頭看了眼指尖燃了一半的煙。
他随手也遞過去:“這煙我沒抽,你抽吧,一會兒進車裏之前,先站在外面散散煙味。”
季繁森答應了一聲,快步走了。
而就在後方,鄒敏語正在大口呼吸着冷空氣。
她像一個剛剛被扼住喉嚨的人似的,驟然松懈後,渾身脫力,甚至都沒辦法從雪地裏爬起來。
外表的狼狽并不算什麽,她在那一刻終于想明白,其實莘聿從來都沒把她放在眼裏。
他甚至都不是特意為她而來的,只是順路警告一下。
威懾的同時,卻不徹底打垮,讓她在驚懼中一天天度過,只是為了給奚暖的成長留一個靶子,一個用來複仇的箭靶。
那種從精神層面上的蔑視,讓鄒敏語二十幾年來引以為傲的身份家世都成了笑話,如遭雷劈般,她久久緩不過神來。
但,奚暖又憑什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庇護呢?費力的用手拄着地,鄒敏語瞬間又不甘起來。
腦海裏反複了無數種設想,她最終還是作罷,再不敢輕舉妄動。
…
奚暖醒來的那一瞬,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
但她随即又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她被鄒敏語陷害抓到警局,又為了撿錢跪在雪地裏,莘聿過來替她撐傘,然後她又累又餓暈了過去,他把她抱起來…
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在他的車裏。
轉頭望着外面熟悉的雪景,又看看身邊沾着雪水的裝錢紙袋,她更加驗證了自己的想法,車門忽然被咚咚咚敲響,她摸索着降下車窗。
季繁森探頭進來:“暖暖你醒啦?感覺怎麽樣,會不會很不舒服?”
他的态度太熱情,反倒讓奚暖有些無所适從。
她反應了一會兒:“你是季攝影師吧?之前在警局報案丢手機的人…”
季繁森點頭:“是我是我,你總按眉心,是不是頭暈啊?等着啊,我趕緊給你叫莘聿去,他馬上就過來!”
他離開後,奚暖才有功夫低頭查看自己。
車子裏暖氣很足,她裏面的衣服差不多幹了,只是膝蓋那裏還不行,她扯了兩張紙巾放上去吸水,又疊好那深灰色的男式大衣放在一旁。
莘聿的車子裏,還有衣服上,都有一股很好聞的草木香水氣息,這味道很熟悉,她想了想,應該是她之前送他的那瓶香水味。
所以他之前說喜歡她的禮物,并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這麽想。
向後靠在椅背上,她又擡手撫了下眉心。
男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車門被打開後,莘聿席卷着冷風俯身坐進來。
他的筆挺西裝沾了雪,觸及到熱氣,小小的雪花瞬間融化,在黑色布料上留下些許印記,但他并不在意。
只轉頭看着她:“頭還暈嗎?”
奚暖搖搖頭,嗓子有點兒啞:“還行吧。”
“季繁森去給你買吃的了,一會兒就回來。”莘聿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
摘掉黑色的皮質手套,他修長的手指看起來有些蒼白,就這麽擡手想要覆蓋上她的額頭。
奚暖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你幹什麽?”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語氣不容置疑:“車裏沒有體溫計,我需要測一下你額頭的溫度,用手背輕輕貼一下就好,別動。”
“我體溫應該不高的,我自己能感覺到。”奚暖輕聲嘟囔了幾句。
她其實不太想讓他測,但還是拗不過,只好乖乖仰起臉,又被那微涼的觸感冰到,輕輕皺了下眉頭。
“抱歉。”莘聿收回手:“溫度還是略高了,我待會兒送你去醫院吧。”
“行,那去第五人民醫院吧,我舅媽就在那裏住院。”奚暖點點頭。
手機上有短信進來,她點開查看,發現是銀行的信息,鄒敏語的賬戶轉了一百萬過來,目前她卡上餘額是一百零二萬三千。
“收到錢了嗎?”莘聿轉頭問道。
奚暖‘嗯’了一聲:“收到了,她這也算是兌現諾言了。”
“那就好。”莘聿沒有再多問什麽,只是把空調又調高了些。
奚暖忽然就很慶幸,她慶幸莘聿沒有提出用錢來資助她,給她留了足夠的自尊,否則她會羞愧到想死,再不能和他以平等的姿态相處。
人個人雖然是平等的,但欠了錢的人不會,在債主面前,欠債的人永遠是低着一等的,就連說話都底氣不足。
她不想與他變成那樣的關系。
手機鈴響了一遍又一遍,在莘聿的提醒下,她才從沉思中猛地回神,心不在焉的接了起來。
下一秒,她的神情卻變了,挂斷電話時,手都在抖。
“我舅媽一個人從醫院溜了出去,已經兩小時了,怎麽找都找不到,她行動不便,還坐着輪椅…”她轉頭看向莘聿。
“你別擔心,這兒離第四人民醫院不遠,我馬上帶着你去附近找。”莘聿安撫了她幾句,立刻發動了車子。
奚暖系好安全帶:“那季攝影師怎麽辦…”
莘聿已經發動了車子:“沒關系,他拿着我的錢包,可以自己打車。”
外頭茫茫的白雪還沒有停,一路上能見度很低,路況也不是很好,從車內都能聽到輪胎打滑的聲音。
但莘聿還是平穩的駕駛着車子,用最快的速度向前開。
奚暖一直用手機和醫院那邊保持聯系,後來信號不好才挂斷,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她又覺得舅媽或許只是悶得慌,想出來賞賞雪。
而且舅媽性格孤僻,總喜歡自己在僻靜的地方待着,操縱着輪椅并不容易走遠,或許她只是就近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
這麽想着,奚暖的心緒就平穩了些。
馬上就快到醫院了,前方卻發生了事故。
好幾輛救護車将路堵住,鳴笛聲吵得人心裏頭發慌,不少路人也停下來看熱鬧,交頭接耳講着什麽。
各種嘈雜的聲音聚集在一起,将這雪夜襯托的像是清晨的鬧事。
奚暖眯了眯眼睛,她沒戴隐形眼鏡,所以看遠處模模糊糊。
“前面是撞到人了嗎?有救護車,也不需要咱們,要不然繞路吧?我怕舅媽凍着,得盡快找到她…”
她這麽說着,忽然又有些不放心:“這裏離醫院很近,萬一…要不然我還是下去看看,看看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手指剛觸即到車門,她還未來得及用力拉開,便又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莘聿攥着她的右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別看。”他的聲音發沉,将她緊緊按入懷中:“不要看,奚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