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14
淩晨下過雨,氣溫驟降五度,山間煙岚雲岫。
言澈冷冽的聲音緊随而來,“你又想抄佛經了?”
言澈每月網購書的時候,會買幾疊宣紙,以備改造冬仇之需。畢竟經書太美,不抄他幾百遍都浪費了。
冬仇想起被生僻字支配的恐懼,靜默兩秒,更瘋狂地輸出:“我日他仙人!他就一破蒼蠅館的老板,自己衛生環境不達标,客人都吃進醫院了,當時是我們去照顧的吧,我黑眼圈都熬出來四個,他屁事沒有,現在還倒打一耙,說咱們這兒□□!嫖他媽!”
“......”言澈心頭略躁,摸出褲兜裏的煙盒,瞥到喬唯皙,又放回去了。
她喜歡他身上幹淨的味道。
冬仇沉浸式咒罵:“整個川西高原的草都送給他!九曲十八彎的九個太陽都去日他!哎就問了,就問,這兒統共就我們仨,都單身,品行端正!我一鋼鐵直男,而且昨晚我不在。難不成是你和喬姐在偷偷摸摸啊!笑死!長不長腦子他!”
“......”
春夜多旖旎,确有不可描述之事。
但不合法的事是造謠。
言澈抿着唇,一言不發。
推開玻璃門,他看了一眼喬唯皙。
喬唯皙回頭,笑盈盈給他打招呼:“言老師早呀。”
言澈“嗯”了一聲,一臉她欠他一個億的疏離感。
喬唯皙不解。
她又怎麽他了?
冬仇把門掩上,向喬唯皙點了點頭,接上自己先前的話:“也不想想,我言哥能和喬姐有什麽嗎?!啊?!唐僧把褲子脫了,我言哥都不會!”
“......”
言澈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輸入開機密碼。
沉默是這時的喬。
喬唯皙從對話中捋清了邏輯,猜到他們消失的這一上午,發生了什麽。
當地的警察約莫來過,理由是有人舉報民宿□□。
而這說法就有點兒空穴來風了。因為民宿常年沒有住客,現在登記在冊的旅客只有喬唯皙一人。
更重要的是,警察來時,他們各自在自己房間,連在同一房間的證據都沒有。
所以言澈去警察局喝了一杯茶,說了一下民宿的大致情況,就讓他回來了。
冬仇給喬唯皙倒苦水,他是最清楚這件栽贓抹黑始末的:“就他媽三公裏外的那個小飯館,之前來的住客我都會推薦他們去那裏吃飯,給他拉了多少生意,我多好啊是不是?兩個月前,一對情侶去吃完,當晚就進了醫院。”
喬唯皙的手機“叮”了一聲,彈出“新品發布會專題會議”提示。
瀾佳給她敲定的會議時間在下午,所以這時她有空聽冬仇講故事。
她對賞心悅目的年輕弟弟都很有耐心,“嗯,然後呢?”
冬仇的表達欲爆棚:“其實食物中毒這件事不好判斷,但那對情侶中的男孩兒是做自媒體的,心疼自己女朋友,又不滿飯館老板不作為的态度,把這段經歷寫到網上。好家夥,題材都現成的,還整得圖文并茂,他有近百萬粉絲,風大,很快引起了縣裏衛生部門注意,讓那小飯館停業整頓至今。”
“喬姐你說,這前前後後關我們什麽事兒啊。本來就是自己資質不過關,改正就是了,反過來恩将仇報就很下作了,是不是?”
這個村落并不落後,屬适當的生活化,除了出行,吃住都很便利,卻不商業化。
喬唯皙知道他們這一上午的去向了,以過來人的心态說:“無妄之災常有,人心不古也是常态。”
她繼續在手帳本上貼花邊,“之前我電商平臺上的店鋪被黑粉攻擊過,那時正是店慶,銷量降到不能看,不及Q1的八成,我讓客服加班,挨個查ID,你猜怎麽着?”
冬仇給予了故事充分的懸念感,滿臉問號,非常配合地:“嗯?”
喬唯皙拿起黑筆,在紙上劃拉一下,停頓,雲淡風輕地說:“他們都是一個人。”
“見不得我好過的,看似大規模诋毀我的,都是一個人。“喬唯皙笑,“而我是設計師,又不缺錢,只是做喜歡的生意。我有自己的日程安排,底下幾百號人等着吃飯,我沒空。真去回應每一條黑料,還要不要生活了,哪兒有那麽多時間啊。”
商人逐利是血性本能,她哪能真不管,只是她不會正面反擊,多的是制敵死法,且招招致命。後來才華為她佐證,市場偏愛,店鋪銷量一騎絕塵。他黑任他黑,清風拂山崗。
冬仇覺得後兩句耳熟:“卧槽,你跟言哥說了一樣的話。”
喬唯皙彎唇:“是嗎?”
冬仇:“也是。喬姐是業內top,難免遭同行嫉妒。”他做了一個手高于頂的動作,“不過解決這種事兒啊,簡單,我從小耳濡目染,辦法可太多了,花錢請一波水軍就好了。內娛粉絲兒管這叫洗廣場,叫控評,而商務人士喜歡高端,管這叫控制輿論風向。”
這小孩兒挺逗,喬唯皙挑眉,“山頂風光不錯,總有人想爬上來占一個位置。”
冬仇适時吹捧:“不可能,那些人都死在半山坡了,擠不上來搶您的位置。”
喬唯皙合上筆蓋,“有事兒求我?”
倆人正聊得起勁,“吱”地一聲。
言澈忽然起身,去島臺倒了一杯檸檬水。
喬唯皙沒注意。
冬仇也沒注意,舔了下嘴唇,撓了撓頭,“那個...您能給我講一講小白家的事兒嗎?”
喬唯皙撐着下巴轉筆,“你們不是同學嗎,用得着問我?”
冬仇喪着臉,“她不說。”
喬唯皙垂眸,“我告訴你,但你先幫我辦一件事。”
冬仇皺眉,“什麽?”
喬唯皙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發送,“你能辦好,我就告訴你。”
冬仇收到微信,“就這樣?”
喬唯皙:“就這樣。”
秘密協議達成,冬仇跟陀螺似的,跑出去了。
喬唯皙把喝光的咖啡杯收到島臺,終于注意到言澈。
言澈好安靜,在專心地看書。
喬唯皙開始騷擾他:“言澈,你脖子上有一塊淤青欸。”
言澈今天穿了一件圓領條紋毛衣,肩很寬,手臂用力打字時,後背上會顯出兩塊胛骨,腰卻非常窄。
她有了新發現:言澈頸窩那兒有一點紅痕。并不明顯,她是細節控,專喜歡盯皮膚的凹陷處。
她追問:“那裏,是西西撓的嗎?”
言澈在寫标注,筆尖劃過一行字,停頓,簡短地回複:“嗯,”
中文裏的同音字,聽不出差別,剛好用來成全他的私心。
——是皙皙咬的。
喬唯皙:“貓貓挺乖的啊,怎麽會撓人。”
言澈翻過一頁書,“這你要去問她。”
喬唯皙見言澈書桌上有一枚香臺,很有禪意,她撈起來看,“昨晚是我自己回房間的嗎?”
言澈擡眼,溫和地反問:“不然是我公主抱你回去的?”
不是嗎。
喬唯皙試圖在言澈臉上找破綻。
半分鐘後,她失敗了,“噢。要是我忘了什麽,你就告訴我,我以前在巴黎喝多了,打碎了一只古董花瓶,賠了好多好多錢呢。”
言澈小聲說:“你花過冤枉錢還是不長記性。”
喬唯皙把香臺放回去,“嗯?”
言澈抽出一盒線香,按開玫瑰金色的點火器,點燃。
片刻後,室內生出栀子花的香氣。
喬唯皙:“對不起啊,如果弄壞什麽的話,你給我說,我轉賬給你。”
言澈去洗手,拿毛巾擦幹手指,“沒有。如果有的話,退房的時候會讓你照價賠償的。”
對話有些生分,倆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言澈打開咖啡機的蒸汽管,清理水槽,“哧”地一聲。
他照例問:“黑咖還是拿鐵?”
喬唯皙觀察言澈的臉色,歪頭說:“拿鐵。”
山裏開始下雨。
檐前的雨滴落到玻璃窗上。
“言澈。”
“嗯。”
“你教我做飯吧。”
“我沒空。”
“......”冷淡死了,臭弟弟。
言澈打好奶泡,低頭認真地拉花,心裏卻起了霧。
四月不是栀子的季節,她暫時不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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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仇找到了自己的小目标,騎着摩托,穿風過雨地去找白渚清。
她家裏沒人,他敲完門,又在院子裏大喊:“小白,你下來。”
聲音過于聒噪,白渚清撥開窗簾,往下看。
怎麽又是這個二世祖。
她不耐煩地說:“在下雨,我今天要待在家裏,你回去吧。”
冬仇臉皮厚,仰頭看了一陣,點頭,“行,那我在這裏等到你下來為止。”
白渚清覺得丢臉,被鄰居看到像什麽話。
她紅着臉問:“你想做什麽啊?”
冬仇把摩托車上綁着的帳篷拿下來,邊搭邊揚聲說:“我要開一家房車露營基地啊,不是告訴過你嗎?”
白渚清捏着門框的手指有點用力,情急下開始跺腳,“我是問你現在。”
冬仇搭帳篷的速度挺快,骨架已經成型了,“你下來,我就給你說。你要不來也沒關系,我就住在你院子裏,你晚上喂狗的時候,記着給我一點吃的。”
“......”
白渚清沒遇過這麽不要臉的,又氣又羞:“你走吧,我舅舅一會兒就回來了。”
冬仇把帳篷的門兒對着她,搭好後鑽進去,躺着翹起腿,手枕在腦後,吊兒郎當地問:“反正你沒事,也熟悉路,能不能陪我去選一下基地的地址?”
白渚清不喜歡他,像塊兒牛皮糖,她現在對男孩兒有抵觸心理,看誰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不去。我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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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古樸村落和雲煙細雨一起小憩。
“子烏”民宿門前劃過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Panamera E-Hybrid精準踩點停下。
江淤來了。
他不滿無人鋪紅毯接應,嚣張地按了三下喇叭。
沒人理,他熟門熟路地上了樓,踢開言澈的房門,“渣男,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是吧。”
言澈坐在落地窗前,幹淨的少年模樣,背後是蒼綠青山。
他手裏拿着平板,停在微博界面,上面是關于喬唯皙的新聞,他剛逐個舉報了好幾個不實信息,這時心情欠佳,淡眉冷目掃過去,“你他媽小聲點兒。”
江淤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把門掩上。
言澈來石蹒村之前,這間房重新裝過,冰櫃裏全是封存完好的酒,還有一瓶他在蘇富比拍下的馬桑德。
江淤拎了兩只水晶杯,輕輕一碰,“陪我喝點兒,這段路太難開了,你說說我都捐過幾回錢了,修一回,爛一回。”
言澈平靜地看他一眼。
江淤把西服扔到椅子上,手指壓着瓶口倒酒,“怎麽了這是,愁眉苦臉的,你爸跟那對孤兒寡母的恩怨情仇還沒結束呢。”
言澈:“挺嚴肅的事,從你嘴裏說出來就不清不楚的。”
江淤雖玩世不恭,活得還算明白,“你說你,本來挺狠絕的一人,遇到這種人情世故怎麽還拖泥帶水上了,照我說,我給你找一個律師,讓那姓許的女的開價,她說多少,三倍給她,公證後,讓她簽協議,往後橋歸橋,路歸路,總纏着你,沒完沒了還。”
言澈:“我心裏有數。”
江淤閉眼,大拇指輕按眉梢,話裏透着狠:“順手幫你解決了?你還嫌那邊家裏的事不夠煩?你再被人當街打幾次,我都嫌丢人。”
言澈沒吭聲,跟導師發完郵件,轉而浏覽Wishyn的官網,确認喬唯皙去巴黎的日期。
留不下她,這一次他就追着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