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第 21 章

林燕然和五個跟班出來大門, 套好騾車,裝載上獵物準備出發,柳蓁蓁忽然急匆匆跑來。

“林燕然, 你們是不是去石門縣?”

“是。”林燕然看見她背着個包袱,問道:“你來幹什麽?”

柳蓁蓁直接爬上他們的騾車, 占據了一個最靠前的位置。

“我也去石門縣,你們載我一程。”

林燕然想到她剩下那八百兩銀票, 暗想這可是超級富婆,不宰一把實在對不起這個好機會。

便觑着她道:“載你可以,柳大夫付些車資即可。”

柳蓁蓁立刻瞪大了眼睛:“林燕然,你不是才從我這裏拿走——”

“柳大夫,我不就是拿了你一點藥粉嗎?一碼歸一碼, 車資還是要付的。”林燕然将二百兩的事情遮掩過去。

柳蓁蓁氣得柳眉倒豎,這人明明是個天才, 怎麽偏生鑽在錢眼裏?

林燕然又嘻嘻笑着,沖她撮手指頭:“柳大夫,承惠五十文。”

柳蓁蓁一聽更來氣了:“你搶錢呢, 我便是坐馬車, 撐死了也只二十文!”

林燕然好整以暇:“那可不一樣, 那只是一輛馬車, 但是我們可是有護衛隊, 我們六個箭術超群的高手,為柳大夫保駕護航,一路護送,難道不值五十文?”

本來林峰他們還覺得林燕然此舉實在太貪財, 站在一旁尴尬不已,可聽她把這話說完, 頓覺太過有理了,不由地齊齊點頭:“對對對,我們保護柳大夫。”

柳蓁蓁深覺她不止貪財,還伶牙俐齒,但看着她笑盈盈的臉,想到自己确實是對她放心才來和她同行,便從行囊裏摸出一錢碎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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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然數了五十文遞過去,柳蓁蓁嫌棄的要命。

林燕然立刻道:“柳大夫是不是不想要,那可太好了,給我給我。”

“誰說我不想要?我的錢,你一文別想貪!”她将五十文塞進行囊,便拿眼睛一直瞪她。

孰料林燕然拽過她的包袱,往車板上一扔,便枕在上面睡起覺來。

柳蓁蓁:“……”她氣得直磨牙,最後決定不能跟她一般見識,不然少活十年。

騾車颠颠簸簸,大家全都昏昏欲睡,最後柳蓁蓁也頂不住,頭不住點來點去,慢慢挨在了林燕然肩膀上。

林燕然其實壓根沒睡着,發覺自己被她當了枕頭,便幹脆将包袱還回去讓她枕着,自己則坐到了趕騾車的車把式旁邊。

"叔,您老趕車不少年了吧?可曾見過坐起來舒服跑起來又快的馬車?"

車把式是林氏宗族的老人,叫林大山,曾上過戰場,因為腿瘸了便被林大海安排了個趕車的活計,也算是賞他一口飯吃。

林大山将旱煙袋往車轅上敲了敲,叩掉煙灰後又按進去一撮煙絲,用随身帶的木炭點燃,吧唧嗦一口,這才悠然道:“怎沒見過,想當年我給司馬将軍當車夫,趕的那可是驷馬戰車,那跑起來風馳電掣,快得很!”

林燕然無語,只得引導道:“叔,我問的是人坐在上面,舒舒服服,不颠屁股的馬車,有嗎?”

林大山虎軀一震,立刻放下旱煙袋,沖着一個方向抱拳道:“那必是皇帝陛下的龍辇了。”

得,老頭子壓根不知道,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打造出來防震馬車,不然自己的屁股遲早要被這個世界的騾車給颠成八瓣兒。

林燕然徹底放棄,又爬回車板上打盹去了。

直到晌午,大家才趕到石門縣。

結果城門口排起了老長的隊伍,林大海等人的騾車排在最前面,早已等了半晌。

林燕然已被騾車颠的差點散架,趕緊跳下去問道:“林叔,怎麽回事,還能進城嗎?”

林大海抽着旱煙道:“遇到嚴查了。”

“城中出了事?”

見有新鮮事聽,其餘乾元和中庸全都湊了過來。

林大海吧唧了口旱煙,道:“我剛給看守城門的老徐頭問了,說是城中出了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夜之間屠了三十好幾人,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地,死人能堆到房梁那麽高……”

這個世界交通閉塞,信息不暢,但凡有點新鮮事便能牽動所有人的心,林大海顯然很享受傳播謠言的快感,表情極其誇張。

這時斜觑了眼林燕然道:“燕然,叔可提醒你,城中不太平,你可千萬別去元寶賭坊了。”

林燕然問道:“魔頭是什麽人?”

林大海搖頭:“這倒是不清楚。”

這時城門口走來一隊帶刀衙役,被個身形壯碩的捕頭領着,那捕頭臉色極臭,高喝道:“都給我檢查清楚,看看裏面是不是藏有要犯,若是稍有差池,你我都要人頭落地!”

“是!”

林大海沖林燕然低聲道:“這是石門縣縣衙的大捕頭王沖。”

他說着趕緊上前賠笑示好,又掏出一把銅錢。

王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滾開,再敢妨礙本捕頭公務,連你一起抓了!”

林大海手裏的銅錢撒的滿地都是,他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去撿拾銅錢,林燕然趕緊将林大海一把拽回來。

然後大家便眼睜睜看着王沖領兵将所有騾車上的獵物,一刀一刀捅了個遍。

林峰咬牙道:“燕然,我們好不容易打的獵物,就等着進城賣錢呢,現下都被捅破了皮子,怎麽辦?”

林燕然頭也不回:“回去再說。你現在給所有人傳話,無論對方幹什麽,都忍着。”

林峰悶聲嗯了下,悄悄往獵戶隊伍裏傳話。

林燕然眯起眼,盯着王沖。

王沖是一名高級乾元。

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意,剛才若不是她手快,王沖搞不好連林大海也捅了。

必是城中的殺人命案太過嚴重。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王沖總算罵罵喋喋走了,大家這才排隊入了城,林大海捶胸跺足,疊聲長嘆。

“造孽啊!所有獵物都被捅破了皮子,賣不上價了,還指望這次春獵能掙回銀子呢!”

柳蓁蓁一直默默看着這一幕,這時輕聲道:“林燕然,你剛才做的很對,這種多條人命的命案,會驚動府衙,等閑百姓絕不可沾惹。”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柳蓁蓁歉然道:“對不起,我也幫不上忙。”

林燕然道:“沒事。柳大夫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柳蓁蓁猶豫了下,還是搖頭:“這裏我來過不少次,算得熟悉,不用你幫忙了,我走了。”

林燕然目送她走遠,忽然對林大海說道:“林叔,你相信我嗎?”

林大海正紅着眼唉聲嘆氣,道:“你想幹什麽?”

林燕然道:“你若是信我,便先別賣這些獵物,等我回來,我帶着你們賣一個好價錢。”

林大海瞅她半晌:“燕然,你真有把握?這可是全鎮人下半年的生計。”

林燕然道:“我沒把握,但是我覺得可以試一試,萬一成功了,絕對賺的比現在多。”

林大海立刻來了興趣:“多多少?”

林燕然不确定地道:“多個三四倍吧。”

林大海又瞅她半晌,忽然咬牙道:“行,叔就信你這一回,你要是辦砸了,叔絕饒不了你。”

林燕然心道,辦砸了就辦砸了呗,你還能把我怎麽樣?不過臉上她是滿滿自信,交代林大海帶人等在這裏,然後便帶着自己小隊走了。

來到街口,她看見柳蓁蓁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長街盡頭,便對赤豹和林峰等人道:“你們去打聽城中最好的成衣鋪,在門口等我。”

“燕然你去幹什麽?”

“別多問,快去辦事。”

五個中庸對她早已敬服,便往繁華地帶走去,林燕然則尾随柳蓁蓁而去。

她有點不放心柳蓁蓁。這可是位潛在的金主,得看好了。

柳蓁蓁沿着石門縣主幹道一直走,竟然直接來到了縣衙大門。

林燕然吃了一驚,柳蓁蓁來縣衙做什麽?

兩名衙役立刻上前喝問,柳蓁蓁直接取出一塊腰牌,那衙役态度馬上變了,一人跑進去通報,片刻後便有一個中年帥大叔模樣的男人急匆匆走出來,見到柳蓁蓁頓時笑逐顏開,熱情洋溢地将柳蓁蓁迎了進去。

林燕然拽住路人一問,這才得知這個帥大叔竟然就是縣令,她這才知道自己白擔心了,越發肯定柳蓁蓁身份不簡單。

有錢富婆,還可能出身貴族,這大腿得抱緊了。

林燕然龇牙一笑,徑直奔去成衣鋪,五個中庸正眼巴巴等在那裏,見了她便問道:“燕然,你要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林燕然道:“當然是來買衣裳了,走,跟我進去。”

她背負雙手,大刺刺踏入城中最大的成衣鋪,掌櫃的立刻迎上來。

先是打量她,接着看見她身後跟着的五個中庸蹑手蹑腳,踏進店裏來後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還背着弓箭,這不就是鄉下土包子?

他神情頓時帶出一抹鄙夷,乜斜着眼問道:“客官要買什麽?”

林燕然何曾不知他态度,但渾不在意,朗聲道:“将你們店裏時興的衣裳都拿出來,我們六個人,每人都要一身。”

掌櫃的臉色僵了一下,不過仍是鄙夷的語氣道:“那可不大便宜,客官真的要?”

五個中庸目瞪口呆,赤豹和林峰忙湊在林燕然身邊,極小聲提醒:“燕然,我們沒錢。”

林燕然斜觑了一眼:“有我在,擔心什麽?”

她直接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手中掂量:“你賣不賣,不賣我去隔壁了。”

這正是從朱時雨那裏要回來的銀子,還剩了五兩。

掌櫃的這才知道自己狗眼看人低了,連忙陪出笑臉:“賣,賣賣賣,客官請,快快有請!”

這可是大生意,掌櫃的态度大變,笑成見牙不見眼,接着便招呼店員将店裏時興款式通通拿出來。

他自然看出林燕然是領頭的,又是高級乾元,便親自給她推薦了一套紫色的秀雅裙裳。

林燕然換上後,衆人俱覺眼前一亮,掌櫃的更是不住口地誇贊:“這位郎君本就生的高挑俊秀,再穿上本店這身招牌靓裝,簡直就是人美衣俏,翩翩潇灑,放在人海裏立刻便是芝蘭玉樹當庭立,鶴立雞群非凡人啊!”

“哈哈,掌櫃的好口才。”林燕然敷衍了一句,又吩咐為其他人挑好衣裳,接着二話不說,痛快付錢。

“承惠,共計五兩二錢。”

掌櫃的越發高興起來,看她簡直就像是看財神爺,笑的那叫一個合不攏嘴。

等到出來,五個中庸瞅着自己的衣裳,看的愛不釋手,他們可是一年半載都不曾穿過新衣,現下不止買了新衣,還是在石門縣最大最豪華的成衣鋪買的,花了五兩多銀子,這回去鎮上,不得吹上三年?

林燕然負手打量他們,五個中庸挑的都是箭袖勁裝,林峰四個少年郎選的是藍色勁裝,穿上後那叫一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赤豹年長,選的是褐色勁裝,越發顯得他沉穩幹練,看起來像是個管事的。

而林燕然則是一襲淡雅紫的衣裙,裁剪合度,且是本朝時興款式,既能凸顯女子的秀美,又能凸顯出乾元的倜傥潇灑,襯的她便好似帶着仆從出門游玩的富家小姐。

赤豹到底年長,湊來問道:“燕然,你花了這麽大一筆銀錢,我們怎麽過意的去?”

林燕然挑眉道:“林峰,你過來。”

林峰立刻跑來她身邊,滿眼崇拜:“燕然,你說?”

林燕然道:“将我們剛才買衣裳的錢記賬,等做完接下來的買賣,找你爹報賬。”

“報賬?”

“對啊,我們是為公才買新衣,當然要報賬了。走,接下來跟我去吃香的喝辣的!”

林峰正值十八九歲,熱血沖動,聞言立刻喜滋滋應下。

赤豹偷偷問他:“你不怕你爹揍你?”

林峰胸脯一挺:“有燕然在,怕什麽,她不是說了,我們是為公出力!”

赤豹一想也是,這幾日相處下來,仿佛就沒有林燕然辦不成的事兒,他也放了心,利利落落跟在林燕然身後。

來到城中最豪華的酒樓前,五個中庸立刻開始犯慫。

剛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林峰不住發出小聲的嘀咕:“燕然,我們真的要進去嗎?這醉仙樓一看就很貴,我們要不随便找個尋常館子吃吃吧?”

林江河和另外兩個中庸也是一臉慫相,紛紛附和,便是赤豹看着面前富麗堂皇的酒樓,也是腿肚子直打顫。

“燕然,要不算了吧?”

林燕然哪能半途而廢,停下來環視着他們道:“你們想不想以後每年都能穿上新衣?”

“想。”

“想不想以後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頓頓有酒有肉?”

“想……可是燕然——”

“沒有可是,想的話就跟着我往裏沖,你們便當自己還是打獵的獵戶,裏面的人就是你的獵物,給我死死盯着他們,盯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看你為止。”

五個中庸全都震驚又迷惑地看着她。

林燕然猛地喝道:“能不能做到?”

五人下意識便挺起胸脯:“能!”

“走!給我往死裏盯!”

她率先踏上那長條青石臺階,早有一名青衣小厮瞧見他們一群人,立刻迎了上來。

“客官快裏邊請!”

林燕然看也不看他,臉上表情淡淡,不疾不徐地道:“選一間最好的雅間,帶路。”

青衣小厮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真切了幾分,偷偷朝她打量,只見她背負雙手,行走間猶如閑庭信步,面帶春風,眼含秋水,身着一襲紫色裙裳,一看便知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再看她身後,好家夥,跟着五個中庸,一個比一個兇悍,全都拿眼睛瞪着他,尤其那個穿褐衣的,眼睛跟頭獵豹似地,他吓了一跳,忙撇開視線道:“本店最好的雅間在三樓,視野開闊,可觀湖景,郎君快快這邊請——”

他弓着身,小意殷勤。

林燕然唇角上翹,果然是先敬羅衣後敬人,這不,自己眨眼間從客官變成郎君了。

來到雅間,只見好大一座獨立廂房,三面環水,對開的窗外便是那中央湖景,湖中荷葉田田,翠碧秀美,春風送來陣陣清香,端地是好景致。

青衣小厮偷觑着林燕然神色,問道:“郎君觀此雅間如何?”

林燕然面上不動聲色,很是随意地道:“尚可。”

青衣小厮又高看了她幾分,将人引到座位,接着又有小厮來上茶。

待得小厮們退走,五個已經慌張到恨不得随時逃跑的中庸猛地松了口氣,齊齊圍到她身邊道:“燕然我們走吧,這裏我們真的吃不起。”

林燕然笑着道:“你們是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吃不起醉仙樓的飯?”

五個中庸讷讷不敢言語,林燕然又道:“來都來了,再走只會惹來笑話,今天就在這兒吃。”

五人一聽這話,只好給自己打氣,大不了後半輩子砸鍋賣鐵将飯錢給補上去!

這麽一想,好似也不是多麽可怕,便逐漸放松,這裏摸摸,那裏瞧瞧,嘴裏不住地啧啧啧。

“燕然,這也太豪華了吧,在這裏吃一頓飯,不得夠我們打十年獵才能抵上?”

林燕然暗自好笑,接着輕咳一聲,外面傳來腳步聲,五人立刻正襟而立,便如标槍似地站在她身邊。

卻是掌櫃帶着青衣小厮來報菜了。

“幾位郎君想吃點什麽?”

林燕然很是随意地在主位上坐下,五個中庸立刻走到她身後,排成排,威武挺立。

掌櫃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些,又問了一遍:“郎君若是拿不準點什麽,不若嘗嘗本店的招牌菜?”

林燕然這才掀了眼皮子,随意地瞥他一眼:“掌櫃的說說,都有什麽招牌菜?”

掌櫃的立刻熱切地報出了一串菜名,林燕然故意蹙起眉毛,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不是聽說你們醉仙樓有全鹿宴嗎?怎麽盡是本郎君吃膩的菜?”

“全鹿宴?”掌櫃的一愣,旋即虛心求教道:“敢問郎君,這全鹿宴是何菜。”

林燕然觑着他,流露出來一股不明顯但是能讓你感覺到的“你居然連全鹿宴都不知道”的嫌棄表情,而後不輕不重地道:“全鹿宴,顧名思義,便是用一整頭鹿制作的宴席,每個部位有不同的做法,每個部位都分別是一道菜。”

掌櫃的聽得暗暗驚奇,聽得她又淡淡問道:“這麽說,你們醉仙樓也沒有全鹿宴?”

掌櫃忙道:“郎君,小店不曾有過全鹿宴,您看這——”

林燕然又皺了皺眉,意興闌珊地道:“那便揀你們的招牌菜,上一桌。”

掌櫃的松了一口氣,立刻朝着身後的小厮揮手,讓其去廚房報菜,又讨好地來親自為林燕然沏了茶,這才退了出去。

赤豹連忙問道:“燕然,你是要幹什麽?”

林燕然勾着唇笑道:“當然是賣我們的獵物。”

約莫一盞茶後,便陸續有菜肴上桌,那掌櫃的又來了,親自布菜。

“郎君,這是本店的招牌之一,玉宮藏嬌,請郎君品嘗。”

赤豹立刻非常有眼力勁兒地為林燕然舀了一勺子,他心裏對這道菜好奇極了,明明看起來就是豆腐啊,等他舀起一勺才發現,豆腐裏面還有泥鳅。

赤豹瞪大了眼睛,原來這就是玉宮藏嬌啊!

林燕然笑了一笑,沒錯,這道菜的俗名就是泥鳅鑽豆腐。

她嘗了口豆腐:“嫩,滑。”

又夾了段泥鳅送入口中,咀嚼兩下後蹙眉:“鮮倒是鮮,只是土腥味未曾去除幹淨。”

言罷丢下筷子。

那掌櫃聽她說的全中精要,便也不吭聲,恰好這時又有菜上來,林燕然便一樣一樣嘗了起來,惹得背後五個中庸不知偷偷咽下了多少口水。

她每嘗下一樣,便言簡意赅指出其中不足,那兩道秀麗無雙的眉毛,也是吃下一樣菜,便蹙的緊一分。

惹得掌櫃的越來越心虛。

這人吧,面對不同人時,那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倘若此刻的林燕然仍是穿着剛出門時的粗布衣裙,背着弓箭,和一群同樣穿着布衣的粗鄙獵戶出現在這家店中,這位掌櫃的恐怕不會正眼瞧上一眼。

倘若林燕然再這般貶低他的招牌菜,那他定要将之當成故意來找茬的,甚至有可能是對手派來搞事情的。

可現在的林燕然不是剛出門時的林燕然,五個中庸也不是剛出門的中庸。

掌櫃的早在第一眼,便将六個人打量了個遍。

這位領頭的郎君,乃是一位高級乾元,身上的紫色衣裙是本朝時興款式,且做工精湛,用材考究,再觀其容貌談吐,眉眼俊逸出塵,氣質清雅脫俗,舉止間從容不迫,言語間談笑自若,一看便是高門大戶培養出來的嫡小姐。

再看她身後的那一群護衛,各個眼神兇悍,如狼似虎,而且穿戴俱都不凡。

掌櫃的遍思城中公子小姐,都找不出這樣一個俊雅人物,暗忖,此人必是府城來的嬌客。

這麽一想,他心态上立刻低了下去,林燕然那些評價聽在耳中也格外順耳起來。

等到最後一道菜上齊,林燕然又給出差評,擲下筷子道:“不合意,撤了吧。”

掌櫃的連忙小心問道:“郎君,可是哪裏不合胃口?”

林燕然掀了掀眼皮:“樣樣不合胃口。”

赤豹收到她暗示,緊随喝道:“我們郎君生平最好美食,聽聞你們醉仙樓有全鹿宴才慕名而來,沒想到你們是徒有虛名!”

掌櫃的這時心态已降到最低,只覺得是自己無能招待貴客,忙賠罪道:“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本店确實不曾有過全鹿宴,未能讓郎君盡興,是老朽罪過。”

林燕然擡手制止赤豹,抽出一條剛才買衣裳時贈送的絲帕輕輕擦拭着指尖,嘆息道:“可惜,店內無鹿,若是有一頭新鮮鹿肉,本郎君定要叫你們見識一下,何為全鹿宴,想當年在京師的風荷宴上……”

說到這裏語氣一頓,觑了眼巴巴的掌櫃一眼。

“罷了,結賬吧,咱們走。”

掌櫃的心頭大吃一驚,京師風荷宴,這位郎君竟是從京師來的嬌客?那全鹿宴豈不是京師達官貴人才能吃到的珍馐佳肴?

他看着林燕然起身要走,急得團團轉,總感覺有大把的銀子從眼前溜走,這時身後一個小厮偷偷對着他耳朵說了句話。

掌櫃的渾身一震,立刻對林燕然說道:“郎君請留步——”

林燕然早等着他* 這句話,故意拿眼睛觑着他,卻并不接話。

掌櫃的忙賠笑着道:“郎君,老朽方才得知,城中今日來了群獵戶,恰好帶了新鮮的鹿肉,且都是一整頭,膘肥體壯,肥美至極,郎君若是不嫌棄,可否留得一時半刻,讓老朽等人得個機會,見識見識這全鹿宴之風姿?”

林燕然背負雙手,神情傲然,一副居高臨下之姿,眯眼審視着他,卻依舊沒有立刻說話。

赤豹喝道:“大膽,我家郎君只有在來了貴客時,才會親自指導府上廚子做這全鹿宴,你是什麽人,也敢肖想我家郎君的指點?”

掌櫃的心态瞬間落到塵埃,從期待到失望。

林燕然這時方徐徐開口:“赤豹,不必如此,我們既來到這一方水土,自當入鄉随俗。罷了,今日尚未曾吃到合口飯菜,既然掌櫃的盛情,本郎君自當卻之不恭。”

掌櫃的簡直是喜出望外,高興地眼睛成了一條縫,連連感謝後,立刻吩咐店小二:“速速去采買一頭最肥美的鹿來!”

林燕然這時道:“全鹿宴用鹿頗有講究,讓我的随從與你們一同前去。林峰,你去,見着鹿肉,先捅幾刀放幹血。”

林峰聽了全程,此時敬她如神,聞聽此言,立刻大聲道:“屬下得令!”

他大步而出,跟着店小二走了。

掌櫃的和一幫青衣小厮也都忙着去廚房籌備,林燕然立刻吩咐赤豹:“你抄近道去找林叔,第一頭鹿提價三倍,後面通通五倍,且要裝作不認識我們,快去,越快越好!”

赤豹立刻明白她意思,飛奔而出。

約莫一盞茶後,店小二果然扛着一頭鹿回來了。

林峰滿臉喜色地跑到林燕然身邊,附耳低語:“燕然,高價賣出,我們賺了。”

少傾,赤豹也回來了,沖她遞了個“一切辦妥”的神色。

接下來輪到林燕然大展身手了。

果然,掌櫃的帶着三名大廚進來,向她行禮後,便開始認真求教。

赤豹又打配合地插話:“郎君,這全鹿宴的做法,在京師可是絕密,你怎生如此便傾囊相授了?”

掌櫃的立刻賭咒發誓表示絕不外傳,又表示此次他們所有吃食酒樓全免。

林燕然但笑不語。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喧嘩聲,一個青年聲音問道:“掌櫃的,聽說你們酒樓今日出了道新菜全鹿宴,恰逢本公子今日宴請貴客,你也給我上這道全鹿宴來嘗嘗。”

說話間,聲音由遠及近,青衣小厮将門拉開,一個身量颀長相貌俊朗的青年搖着折扇來到門口,往裏側目一瞧,立刻面有愠色。

“掌櫃的,你明明有更上等的雅間,居然不留給本公子?”

掌櫃的認得他,知曉這是石門縣第一難惹的主,趕緊賠不是。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道聲音:“哥,你雅間找好了嗎?”

卻是清脆動聽的少女聲音,衆人不由自主齊齊探頭瞧去。

門外是一條臨水長廊,廊下正有兩名女郎結伴而來。

一名女郎豆蔻梢頭,秀美嬌俏,她挽着的女郎身姿曼妙,柳腰蓮臉,袅娜娉婷,甚是動人。

林燕然目光一凝,霍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那公子面前,她睥睨而視卻又彬彬有禮道:“有勞,借過。”

那青年被她氣勢所迫,頓時讓開了路。

林燕然從他面前穿過,徑直來到兩名女郎面前,微笑道:“柳妹妹,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竟在此相遇。”

這女郎卻不是別人,正是進了縣衙大門的柳蓁蓁。

此刻她薄施粉黛,換上了一身時興的鵝黃色絲縧長裙,比之平日的鄉野大夫裝扮不知靓麗多少倍。

柳蓁蓁也是滿臉錯愕,沒料到竟然在這裏遇到林燕然。

林燕然忽然沖她擠了下眼睛:“柳妹妹——”

柳蓁蓁瞬間回神,面上帶出一抹嬌羞,旋即狠狠挖了她一眼,她沒料到不止自己換裝打扮,便是林燕然也換了身新衣。

“可惡的林燕然,換身衣裳竟然變得這麽俊,害得自己看的忘了眨眼!”

林燕然又沖她擠眼。

她立刻明白她這是不想被自己戳穿呢,掩唇一笑,故意道:“林郎君打哪兒來?”

林燕然微笑道:“自然是從京師來。”

柳蓁蓁心底又暗啐了一句,讨厭的家夥,這麽光明正大的說胡話,她要不是知道她底細,還真要被她這張俊俏的臉蛋給騙了。

“哼。你又騙人。”

那青年已看的呆了,面色尴尬地走過來道:“郡……柳姑娘,你們認識?”

柳蓁蓁随意看他一眼,臉上的笑收了幾分:“不錯,我和她是舊相識。燕然,這位是石門縣縣令家的大公子齊銘,這是齊銘的妹妹齊歡。”

林燕然朝兩人略略颔首,道:“聽聞齊公子說起你想吃全鹿宴,恰好我正要教酒樓廚子做這全鹿宴,所謂相逢不如偶遇,柳妹妹不如随我一起,重現當日風荷宴之盛景。”

又掃了齊銘齊歡一眼:“兩位若不嫌棄,也一道來?”

風荷宴?連這種京師附庸風雅的宴會都吹出來了?柳蓁蓁立刻明白她在打什麽鬼點子,便想跟着瞧戲,笑眯眯地道:“恭敬不如從命。”

她一答應,齊銘、齊歡更加震驚,忙不疊點頭答應,同時将林燕然身份提升到了柳蓁蓁一個檔次。

那掌櫃的此時更是暗自慶幸,得虧自己留住了這位從京師來的嬌客,沒想到她竟然與縣衙公子的貴客是熟識,而且看縣衙公子對那位女郎的态度,明顯十分恭敬,這豈不是說明這位郎君和那女郎一樣,都是頗有身份之人?

柳蓁蓁随着林燕然進去雅間,立刻瞧見五名中庸,赤豹、林峰全都面色猙獰,憋的!

他們既震驚柳大夫居然出現在這裏,還認識縣令公子,又要對這位老熟人裝作不認識,便只能拼命憋着笑。

柳蓁蓁也是暗暗好笑,故意掃了他們一眼,而後沖林燕然道:“林郎君這幾名随從,倒是威猛不凡。”

林燕然自然知道她在取笑自己,但笑不語。

可其他人不這麽想,齊銘齊歡偷偷瞧去,不過五個中庸而已,不凡在哪裏?

赤豹等人憋的實在難受,便想起林燕然的交代,只管把其他人當做獵物,見到便往死了瞪。

于是五個人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将齊銘和齊歡吓得心肝兒亂顫,暗道,果然威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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