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龍珠
第15章 他的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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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聞言,瞳孔猝然一縮,滿臉愕然地看着桑黎。
“正是因為沒有龍珠,他才會顯得這般虛弱,傷重難愈。”桑黎繼續道,“而你身上有他的龍珠。”
“什麽……龍珠?”慕青山怔愣開口,眼前忽然浮現了驚蟄腹部那處猙獰的傷口。
他蒼白着臉,恍然道:“所以,他會咬我……是因為重傷意識模糊,本能地靠近自己的龍珠……”
桑黎不置可否。
慕青山緩了許久,将思緒理了一遍,慢慢鎮定下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師父說這龍會來取他狗命了。
“老頭,這事,你必須得給我個解釋了。”他開口時,已然換上了一慣的嬉笑着的神情。
桑黎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我沒什麽好解釋的。”
“那他的龍珠怎麽會跑我身上?你不是說我是樹上長出來的嗎?”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騙小孩的人以為小孩這麽快就忘了?
“你就是樹上長出來的。”桑黎淡然回道。
“那這龍珠,是我生來便有的,還是後來有的?”
“我怎麽知道?”桑黎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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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我其實不是青落的轉世?”慕青山捏着自己的下巴,沉默許久後,語氣沉重地開口,“我其實是重淵和青落生的孩子?所以我身上有龍珠?”
“龍珠又不是什麽血脈,會傳給下一代的小孩。”桑黎差點被氣笑,“況且兩個男的怎麽生孩子?”
“那可能,青落是女扮男裝呢?”慕青山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還是說他們龍有什麽特殊的辦法?重淵也能生孩子?他才是我娘?”
桑黎忍住想要打他的沖動:“……你給我住腦。”
“那還有什麽,是能告訴我的?”慕青山收起玩笑,眯着眼睛看他。
他故作輕松地同老頭繞了一大圈,看來也套不出別的話。
桑黎沉吟片刻道:“龍珠已碎入你的骨血,融入神魂當中。”
慕青山聞言,低頭苦笑了下:“師父是怕我會想方設法把龍珠挖出來還給他嗎?”
“你放心,沒了龍珠,他也死不了。”桑黎淡淡道,“而且龍珠本不是你搶來的,這也不是你該愧疚的事。”
慕青山心想:百因必有果,可他報應的就是我。
“我要去找他。”他想了一會說道。
桑黎聞言卻沒有阻止,只說道:“你不用去找。”
——“他會回來的。”
*
離開浮圖觀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雨已經停了,路上仍有積水泥濘,并不好走。慕青山緩步走在前面,半夜就抱着刀不近不遠地跟着。
“師父,你和道長嘀咕了這麽久,是在說驚蟄的事嗎?”半夜忽然開口。
“嗯。”慕青山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他到底為什麽咬你?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半夜不依不饒,“難道他想起什麽不好的事了?”
慕青山垂着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只搖了搖頭:“不是他的問題。”
“那是你對他做了什麽?”半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難道你想要始亂終棄?”
慕青山:?
半夜繼續大膽猜測:“他整天圍着你轉那死心眼的樣子,不像是能裝出來的,不會你是要抛棄他,把他惹急了吧?”
慕青山:“……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半夜:“那你現在這心虛又愧疚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慕青山抿了抿唇,幹巴巴道:“他這樣子在外面亂跑……我有些,擔心他。”
“是你的因果,就跑不了的,總會回來。”半夜語重心長道,“但是,若只是因果,便不要陷得太深。”
慕青山本想反駁幾句,但垂着眸,若有所思半晌,只道:“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
半夜哼了一聲,又嘀嘀咕咕地數落了他一通,慕青山只一路聽着,含糊其辭地應和了幾聲。
因着昨日一番折騰半夜沒睡,白日裏慕青山便補覺補了一下午。等晚上吃過飯,又早早歇下了,卻是睜着眼睛看着床幔,一夜無眠。
軟塌上空蕩蕩的,總覺得卻了什麽。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時候,他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慕青山醒來時,卻見窗邊的小桌上,插了一枝綻放的桃花,花瓣嬌豔欲滴,晶瑩的露珠透出清晨的霞光,如一場沉醉未醒的夢。
他往窗外看去,顧春風樓頂的屋檐上空空蕩蕩的,鳥雀也沒落下一只。
站在窗邊眯着眼睛看了那支桃花許久,鼻尖嗅到幾縷淡淡的花香,嘴角眉梢卻都不自覺地泛起了柔軟的笑意。
一陣催花雨,數聲驚蟄雷。
桃花已開得這麽好了。
*
一連四日,慕青山窗前都會新插上一枝盛開的桃花。
每天晚上,他都想偷偷看看是不是某只大黑龍,可每次都熬不到半夜,就稀裏糊塗地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那花香有催眠安神的作用。
第五日,慕青山覺得不能再守株待龍了。
剛換好衣服準備好出門,卻被匆匆趕來的萬貫攔了下來。
那小惡霸宋璟居然惡狠狠地上門了——單槍匹馬,往大堂一坐,把顧春風的茶水都點了一遍。
“公子,那宋公子指名道姓要,要點你……”萬貫為難道。
“點我做什麽?他怎麽不點‘浮生夢’?”慕青山氣笑了。
“他點了店裏所有的茶,就是不點‘浮生夢’。”萬貫無奈道,“我也同他解釋了,若是點‘浮生夢’,公子便會單獨見他,可那宋小公子說什麽,這茶不能喝,他是來找人的,喝了茶,人或許就沒了……”
慕青山倒是有些好奇了:“這小孩兒有些意思。”
居然沒有完全被因果樹影響
“公子,那你要去見他嗎?”
“今日先不見,我要去釣魚,你同他說我不在,他要是小鬧,就由着他。”慕青山理了理腰間的金絲香囊,一派從容,“我從後門出去。”
這個破因果他暫時還不想管,反正這小子看着也不像是急着來了卻前塵的。
萬貫有些摸不着頭腦,自家公子這身打扮,怎麽看都不像是要去釣魚啊?而且什麽工具都沒帶……
慕青山說完這話,便徑直走了出去,腳步看着還有些輕快。
他和那日一樣,從周記糕點一路走到白水巷,手上買了一堆糖果點心,又在馄饨攤慢悠悠吃了一碗小馄饨。
然後他抱着一堆吃食四處晃悠,一直逛到快天黑,什麽意料之外和意料之中的事都沒發生。他那原本有些小期待的心,終于沉了下去。
他今日穿得單薄,未披大氅,眼下日頭落了山,不由覺得全身都冷了起來。
慢吞吞走到巷子裏,小乞丐們又圍着他轉了許久,他将手上的吃食分給了孩子們,只留下了一包核桃。天色漸暮,他的眼睛已有些看不清了,腳步也越發慢了些,偶爾還需要扶着點牆。
平日裏也常常一個人回去,好像也沒覺得這條路晚上這麽難走。
走過巷子的拐角處,一個灰色身影擦着他急急而過,慕青山手腕上的白玉鈴铛,倏然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他漆黑的眼中閃過暗金色流光,就見一條瑩白的絲線正飄入鈴铛之中,而另一頭,連着那個戴着鬥笠的中年人。
那人回頭,按了下鬥笠的帽檐,朝他點頭致歉,而後便轉身快步走遠了。
慕青山朝他淡淡一笑,目光又落回他抱着紙袋的手上,系着玉鈴的紅繩仿佛是白皙瘦削手腕上的一道血痕,格外刺目。
“又是因果啊。”慕青山微眯的眼中帶着不明的神色。
芸芸衆生,與他前世不過淺薄的緣分,一旦相遇,那一絲因果線便會回到他手中的玉鈴當中。
可若是糾纏不清的因果線,那他們前世,又是怎樣的恩怨情仇呢……
慕青山有些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心口又是一陣疼痛,腳下忽的一個踉跄,袋子裏的核桃也掉出去了幾顆。
他扶住牆慢慢靠坐下,身子蜷縮起來,手指緊緊攥着那包着核桃的紙袋,想讓心口的疼痛能緩和一點。可他齒關微微一松,壓抑在喉間的一口血便嗆了出來。
“咳咳……咳……”慕青山抓着胸口的衣襟,低低地咳了一會,掏出帕子去擦唇邊的血跡。
怎麽會……突然這麽嚴重?
明明他半個月前才替許姑娘解了浮生夢,得了那份因果,身體不該,衰敗得這麽快……
一年前,他已察覺因果難以為繼,身體越發不好,所以……他也是當真覺得,驚蟄的這份因果,十分重要。
他其實,還是挺惜命的。
他還有師父,有兩個小徒弟,有一只白貓兒。若他死了,他們定是會很難過的。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可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其實并不想讓關心他的人為他擔心。
慕青山這樣想着,喘息了一會,想要扶着牆站起來,眼前卻是一黑,整個人往前倒去。
袋子裏的核桃掉了滿地。
他腦中天旋地轉的,眼前一片漆黑,可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感覺到有人靠近,是熟悉的、慌亂的腳步。
他被人抱起,半邊臉頰貼在溫熱的地方,另一邊臉上卻是吹過寒冷的風。
他們在風裏急速前行。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什麽,像是一片柔軟的衣衫。
他含含糊糊地說:“不要,讓三更他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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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子:不管怎麽說,算是把龍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