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寒雨驚夢

第14章 寒雨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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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覺得臉上有些酥酥麻麻的癢意,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似乎想要醒來,又似乎想繼續将這個夢做完。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中還有未散的空茫。

只是還未來得及反應,脖子上突然傳來一刺痛,如鋒利的針尖狠狠地刺入肌肉深處,慕青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霎時凝固,刺骨的寒意和恐懼感襲來,穿破未散的夢境。

慕青山下意識去推,發現那家夥力氣和塊頭都很大,竟然紋絲不動,只咬得他的脖子更緊了,然後用力吸吮了起來。

他渾身一僵,當下運起渾身的勁,猛地起身,連帶着将壓在他身上的人推抵到了床尾,床柱立時被撞出一道裂痕。

咬在他頸間的力道這才松了下來,跟他緩緩分開。

慕青山:??你到底是龍是狗?

他手臂按住驚蟄的肩膀,将他用力按在床尾。

驚蟄似乎被方才那一下撞得有些懵,還沒回過神來,眼裏一片渙散。

只是才幾息間,他的眼中又湧現出一片難以抑制的狂熱,舌尖舔舐着唇上的血跡,喉間發出低沉的聲響,盯着慕青山仿佛一只嗜血的兇獸。

慕青山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退縮,心髒狂跳,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驚蟄!”他勉強保持理智,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驚蟄像是有一瞬間地停頓,但很快以更大的力氣掙脫開了慕青山的手,轉瞬間又已将人按倒在床上。

“住手!重淵!你醒醒!”慕青山不由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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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眼下顯然神志不清,所有行動像是出于野獸的本能反應,兇狠暴戾,又像是癡迷于眼前的獵物,無法自拔。他雙唇半張,染血的牙齒很快又要向那處雪白的脖頸咬去。

铮然一聲,刀鞘擦着驚蟄的鼻尖而過,硬生生将他的動作擋下。紅色的身影閃動,雪亮的刀刃已向他襲來。

驚蟄像是憑着本能後退避開,手上還緊抓着慕青山的衣袖,将那寝衣也撕裂了一塊。

半夜刀光淩厲,一直将人逼到了牆邊,順勢就要擡手将人鎖住,卻見驚蟄一個閃身,靈巧避過這一扣,反手就襲向半夜,半夜轉身避開,手上銀刀立刻反攻過去。幾個招式間,她已看出驚蟄眼下意識混亂,出招也全憑本能,毫無章法。

加上縛魂鎖的限制,驚蟄無法使用靈力,此時應對半夜也有些捉襟見肘。

“半夜,他身上還有傷!”慕青山捂着脖子喘息着,見驚蟄背後已滲出血跡,不由擔心起來。

念及這是師父心上人,又看出他确實因受傷身形遲緩了下來,半夜猶豫着,出刀間還是收斂了幾分。

兩人纏鬥了數招,半夜見驚蟄似是有力竭的跡象,當機立斷,虛晃一招,繞至他的身後,她本意是要将人打暈,可驚蟄卻趁此機會又撲向了慕青山。

慕青山正半靠在桌邊,因方才體力的透支,整個人都還有些軟,此刻便被輕而易舉地扼住了咽喉。驚蟄轉了個身,将人禁锢在身前,手臂從背後環住他的腰和手,另一只手卡着他的喉嚨,略一側頭,雙唇便又貼上了那淌着血的傷口處。

“唔——”

感受到溫軟的舌尖在被咬的地方滑動了一下,慕青山瞬間頭皮發麻,渾身一顫,不受控制地從喉間發出一聲含糊的低吟。

緊貼着他的人忽然身形僵了下,滾燙的呼吸打在慕青山耳畔,還有自喉嚨裏發出的壓抑的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溫熱的唇便松開了那雪白的脖頸。

“驚蟄,你——”慕青山喘息着,嘶啞着聲音開口。

“你又發什麽瘋?”半夜歲星刀對着面前的人,“快放開我師父!”

驚蟄此時似是恢複了些許神志,霧藍色的眼眸顫動了下,他蒼白的唇張了張,卻沒有說話。

然後,慕青山只覺身上力道一松,窗戶忽的打開,黑色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雨夜中。

半夜想要追出去,又擔心慕青山的情況,猶豫之後還是留了下來。

“師父,你沒事吧?”她走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人。

慕青山被半夜攙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整個人都有些脫力,他右手指尖仍緊緊攥着,掩在袖中,帶着細細的顫抖。

方才,他已掐了法訣,但猶豫再三,終是沒有去操控驚蟄身上的縛魂鎖。

“師父,發生了什麽?”三更匆匆趕到,眼見這一屋子混亂的場景十分震驚。

慕青山此刻發絲淩亂,眼尾發紅,衣衫破了大半,脖頸處淌出的血将雪白的寝衣洇紅了一片。

半夜看着他脖子上的傷口,不由橫眉怒目:“那狗男人居然敢咬你?”

慕青山愣愣伸手,撫上脖頸處的傷口。眼眸動了動,沒有說話。

原來,無論他有時候看起來多麽聽話溫順,本性終究是能将他輕易吞噬的兇獸。

三更不明所以,但眼看着氣氛不對,便沒有多問,只拿了氅衣給師父披上。

*

一個時辰後,天色将明,雨卻一直未停。慕青山提着燈,來到了浮圖觀門口。

他脖子上的傷口已仔細包紮好,神色看似也已恢複如常。

半夜一手抱着刀,一手撐着傘跟在他的身後。

道觀頗為簡陋,牌匾上浮圖兩字早已掉了漆,最後一個“觀”字字跡較新,看着像是被修改重寫過。

慕青山推開木門,“吱呀”一聲,半邊門幾乎要脫落下來。

不大的院落裏,滿地青磚雜草叢生,兩旁的檐廊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佛像,有觀音、如來、彌勒,也有關公、二郎神、財神……大小不一,形态各異,足有幾百尊,但都有些陳舊,有的甚至已生了青苔。

佛像肅穆的臉上無悲無喜,像是平等地看着衆生,靜靜望着虛空。

檐上仍有積水,青灰色的瓦片上斷斷續續滴着雨水,空氣中有泥土和青苔的氣息,和不知哪來的香火味。

慕青山朝兩邊佛像略一點頭,便快步往裏面走去。

“老頭,你起了嗎?”他徑直穿過內殿走向寮房。

整個道觀更像是一間破敗的寺廟,窗戶一半透風,屋頂瓦片也破了好幾處,正往下漏着水,地上擺了好幾個接水的陶盆,已蓄了大半盆水。

“老頭!師父!桑黎!?”慕青山一路喊着往前。

“你小子叫魂呢?沒大沒小。”

屋內響起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一個身穿靛藍色道袍的人走了出來。

“你今日怎麽起這麽早?”慕青山倒是有些意外。

“雨太大了。”桑黎斜靠在門邊,抱起雙臂,眼神中帶着些倦意。

“我讓你住到顧春風,你偏要住這破地方。”慕青山“嗤”了一聲,看着他這四處漏風的小破屋直皺眉頭。

“你那太吵了,我住不慣。”桑黎微微偏頭,見他竹青色的衣擺被雨水洇濕了大片,“你怎麽冒雨過來了?”

“自然是大發孝心,來給你送溫暖。”慕青山把包裹胡亂塞給他,毫不客氣地進門坐了下來。

桑黎将包裹放好,轉身道:“臉色這樣不好,是出來找死嗎?”

“師父你別咒我,我還想長命百歲呢!”慕青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說吧,這麽急找我是什麽事?”桑黎走到他面前,伸出兩指點在慕青山心口處,指尖白色靈光散出,化入他的體內。

他又看了眼抱着刀遠遠站在門外的半夜:“小丫頭這麽緊張你,是怕你被吃了不成?”

“咳咳……”慕青山聞言噎了噎,不由咳了起來,蜷起的手指抵在鼻尖,臉色也咳得些紅。

“怎麽,做虧心事了?”桑黎收回手時,目光落在被鬥篷上的毛領裹得嚴嚴實實的脖子上。

慕青山臉色漲得更紅了。

對峙了片刻後,慕青山還是被桑黎扒了鬥篷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

“咬的不深……而且,我覺得驚蟄不是故意的……”慕青山摸了摸脖子上的紗布,還是忍不住替那咬人的狗子說了好話。

換做平時,桑黎不是對他冷嘲熱諷,就是要對驚蟄喊打喊殺了。

可這次他卻是一反常态,替慕青山将鬥篷帶子系好後,只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诶師父……你別生氣。”半晌後,慕青山小心翼翼開口。

桑黎抱着手臂站在那,垂着眼眸,目光落在門外嘀嘀嗒嗒接着雨水的陶罐上。

“青山,你會不會覺得,師父的私心,壓得你太重了?”他垂着首,慢悠悠出聲。

慕青山有些不明所以:“師父,到底怎麽了?”

“其實無論浮圖觀還是顧春風,都不該是你的歸宿。”桑黎目光垂着,輕輕嘆了口氣,“我明明知道,你想要什麽……”

慕青山聽着這話,不由微微愣了神。

十六歲之前,他都住在這浮圖觀。

這裏原本是一間廢棄的破廟,叫“浮圖寺”,桑黎說他不願剃頭做和尚,再養一個小光頭,便将這改成了道觀,然後裝模作樣地做了二十多年道士。

浮圖觀內并無塑像,也無香火。小時候,一半靠師父坑蒙拐騙給人算命蔔卦,一半靠他用一張乖巧讨喜的臉“化緣”養家。

後來,師父教他習劍和術法,他才覺得師父或許是個“真神棍”。但師父的過去,他一直無從知曉。

長大一些以後,他開始學那些游俠高人,想要仗劍天下,游離四方,常常背着桑黎偷偷跑出去。

十五歲那年,他撿回了半夜,後一年,又帶回了三更。

然而,因為那件事,他失去了他半生的夢想。

之後,他帶着半夜離開浮圖觀,開設“顧春風”,以“浮生夢”了卻自己的因果,也無法再離開雲夢這個小鎮。

從那之後,他似乎,連顧春風的門都很少邁出了。

“浮圖觀和顧春風,都是我的家。”慕青山想了一會,慢慢出聲,“師父,你和半夜,還有三更,都是我的家人,你們在哪,我便在哪。什麽都沒你們重要。”

“你便是這般心軟重情,才處處被我拿捏。”桑黎擡頭看他,神情似笑非笑,卻沒什麽笑意。

慕青山抿了唇,隐隐猜到了師父的意思:“師父,你還是,不希望我知道驚蟄的事,是嗎?”

桑黎搖頭道:“我會告訴你。”

慕青山和他目光對視,良久,像是明白了什麽,扯了扯嘴角:“師父,你也太狡猾了。”

“他是混沌中生的玄龍,如今世上,怕也只有這樣一條真龍了。”桑黎緩緩說道,似有些感慨,“可他沒有了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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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子:明明他是我的口糧,怎麽突然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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