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寤寐思服
第20章 寤寐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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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睜開眼,眼中映入那張熟悉的臉,周圍的濃霧也像是稍微散去了一些,但仍纏繞在他們身側。
“驚蟄!”他沒發覺,自己此刻聲音竟有些微微的顫音,“你是不是也在找我?這個地方有點古怪,我們可能是走入了迷障……”
驚蟄看着他,卻是一言不發,霧藍色的眼中此時如海上暴風雨前的黑雲壓境,沉沉一片。
“你沒事吧?”慕青山跟他隔着一些距離,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慕青山走上前,下意識想靠他更近一些,可在他身前幾步時,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驚蟄仍舊站在那,墨色身形修拔,一身黑衣繡着銀色雲紋,頭發高高束成馬尾,玄色發帶飄在空中。
明明這裏沒有風,他的衣袖卻都微微鼓動着。
“青落。”他終于緩緩開口,說了兩個字。
蒼白冷硬的臉上帶着化不開的寒氣,眉心處,緩緩浮現一道紅色的印記。
和夢中,站在寒潭裏的那人一樣。
“你是……重淵。”慕青山澀然開口,“你,想起一切了?”
“為何騙我?”重淵的聲音冰冷徹骨。
慕青山啞然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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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落,你當真沒有心嗎?”重淵往前走了一步,藍色的眼眸如寒潭般沉郁。
慕青山下意識去摸自己心口。
沒有,心跳。
可明明剛才,還跳得那樣快。
“不是……”慕青山喃喃,“我不是……”
我不是他。
可我,是不是也在騙你?
慕青山不由踉跄着後退了兩步。
“你已經拿了我的龍珠,如今,還要再騙我一次嗎?”重淵一步步逼近,身上寒芒乍起,兩人站着的身下,水面迅速凝結成冰。
“我沒有……”慕青山垂下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腳下仿佛被冰霜凝住,無法再後退一步,“對不起。”
“那你,就把它還給我。”
重淵冰冷的聲音落入他的耳中,下一刻,那股寒意,便透過他的心髒,散入四肢百骸。
慕青山愕然擡頭,眼中滿是茫然和愧疚。
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喉間湧出的血淹沒了他的聲音。
“你以為奪了我的龍珠,便有了心嗎?你懂什麽是情愛嗎?”寒冰一樣的手掌在他心頭攪動,将那裏的東西,一點點掏出。
“我對你付出真心,你便是這樣回報我的?”重淵擡起手,鮮血淋漓的手心,赫然是一枚閃着熒光的龍珠。
慕青山渙散的眼瞳張了張,愕然盯着那顆龍珠。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其實,也喜歡你……
我也有,真心……
“你說,你喜歡我?”重淵冷笑起來。
可他明明沒法出聲,他剛剛,什麽都沒有說。
“你怎麽會喜歡我……”重淵的目光落在龍珠上,冰藍色的眼中忽然流下一行淚,他說,“你怎麽配喜歡我?”
慕青山捂着心口後退,卻感覺不到疼,只覺得好冷,每一口呼吸,都是冷的。
他劇烈喘息着,血從口中湧出,從胸前淌出。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滿身的血。
“我沒有心……不會疼的……”
聲音含糊不清。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消散,散出的點點瑩光緩緩飄入這雲天霧海之中。
“驚蟄……”他忽然用最後的聲音,輕輕喊出了兩個字。
耳畔有了風聲,和瀑布巨大的水聲。
“青落!”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覺得自己消散的身體,似乎被什麽緊緊抓住了。
“醒醒!這些都是幻障!”那人的聲音焦急而沉重。
他忽然有了一些意識,感覺到自己在急速往下墜。
“快醒過來!”
他聽到他的喊聲,想睜開眼,可身體一下子跌入了一個深淵,他覺得身體好重,像被什麽壓着、拖着,一直往下墜。
四周又寂靜一片。
他覺得好難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然後唇畔似乎被什麽堵住,溫溫軟軟的,很快有絲絲縷縷的氣息從口中灌入。
他漸漸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另一個人的心跳。
和先前的,似乎不太一樣。
他渙散的意識,也一點點聚攏了起來。
慕青山緩緩睜開眼,再次看到了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驚蟄……”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眼瞳還未完全聚焦,但卻已能夠辨別,自己已經從幻障中醒來,他沒有受傷,也沒有流血。
一點也不疼。
只是全身都濕漉漉的,覺得很冷很冷。
“這個地方不對勁,我帶你離開!”驚蟄的聲音響在耳畔,像是正抱着他。
慕青山伸出手,胡亂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衫,他想要說點什麽,然後一口血便嘔了出來,噴灑在黑色雲紋的衣衫上。
*
慕青山再次醒來時,已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皺了皺眉,覺得腦中仍是昏昏漲漲的,稍微動一動就天旋地轉。
“師父,你醒了!”三更推門進來,手中端着一碗湯藥。
“三更,我怎麽了?”慕青山還有些迷糊。
“你昏迷一天一夜了。”三更面上難掩憂慮,“道長方才還來給你輸過靈力。”
“師父也在?”
“嗯,道長将你帶回來的。”
“那驚蟄呢?”慕青山不由問道。
“他……在隔壁房間。”三更猶豫着道,“道長也在。”
“三更,你扶我一下。”慕青山掙紮着起身。
“你給我躺好。”桑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緩步踏入,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三更識趣地放下湯藥,合門出去了。
“師父,發生了什麽?”慕青山看向桑黎,滿是疑惑。
“我倒要問問你發生了什麽。”桑黎臉色很沉。
慕青山見師父這般生氣,當下也不敢多問,沉思片刻,慢慢捋了下思緒,忽然明白過來:“是我,越界了?”
桑黎嘆了口氣,沉聲道:“知道那裏是邊界,為何還要去?”
慕青山老實回答:“日月山的東面,還是在陣法之內的,我只是想去看看那的瀑布,沒想過會不小心走到山的另一邊……”
“你怎麽上去的?”桑黎明知故問。
“……驚蟄帶我上去的。”慕青山老老實實道。
“果然是他。”桑黎咬牙。
“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不關驚蟄的事,他什麽都不知道……”慕青山大概有些明白師父的遷怒,忙替驚蟄辯解。
“什麽都不知道,便敢帶你去?”桑黎咬牙切齒。
“……不是,師父你怎麽又開始針對他了?”慕青山不理解。
“不是又。”桑黎說完這句,便伸手去探慕青山的脈。
“那個,我應該只走出了幾小步,沒什麽大礙吧?”慕青山有些心虛地問。
桑黎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不知道離開陣法範圍,你就會形神俱散嗎?”
慕青山鹹魚一般躺在床上,感慨活着真不容易。
他幽幽嘆了口氣道:“不是還有師父你嗎?有你在我總能逢兇化吉。”
“你少跟我貧嘴。”桑黎指尖敲着椅子,沉吟着道,“你在迷障幻境中,看到了什麽?”
“你知道那裏有迷障?”
“老實回答。”
“哦……”慕青山眼神瞟了瞟,“也沒什麽,就是一直走不出去。”
“日月山的迷障幻境,能照出人當下最憂怖之事。”桑黎盯着他,眼眸深深,“你心中有害怕的事,才會被困其中。”
慕青山沒想到老頭了解的還挺多,覺得這事沒法輕易糊弄過去了。
“那驚蟄他,沒被困住嗎?”他強行轉移目标。
“他比你早一些出來,但他這次能破開迷障,或許是因為記憶不全的緣故,心中的憂怖還沒有那麽深。”
“師父,你難道知道,他害怕的是什麽?”慕青山微微眯起了眼。
“你少想着套我的話。”桑黎嘆了口氣,“你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
慕青山捏着被子沉默了一會,小聲道:“那我現在,能見見他嗎?”
“見他做什麽?”
“我怕他自責……”
将近一個月相處下來,慕青山覺得自己已然摸清楚了驚蟄的性情,他的愛情都很純粹,只是不怎麽會說話,那些有溫度的情緒,全都藏在高冷的外表下,遇到說不出口的事情,會在心裏反複糾結,總之,就像個有些別扭,不會表達的大孩子。
“他是該好好反省。”桑黎将藥遞給他,“你先把自己養好再說。”
“師父,你沒有打他吧?”慕青山一邊小口喝藥,一邊問。
驚蟄現在沒有龍珠,又被縛魂鎖鎖着,應當是打不過老頭的,也不知道老頭怎麽為難他了。
“我不能打他?”桑黎陰陽怪氣道。
“這次的事,真不怪他……是我硬要他去的,也是我自己陷入迷障,不小心走出了陣法範圍,況且還是他救我出來的。”
桑黎冷哼了一聲。
慕青山捧着藥碗,又猶豫和很久,小聲嘟囔道:“師父,有件事,我跟你說了,你不要打我。”
桑黎嘴角抽了抽,覺得應該沒什麽好事。
“你說,我不保證。”
“那個,我不知道怎麽了,我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慕青山抿了抿唇,“就是,我現在,真的很想見他……”
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那種。
桑黎沉着臉看他。
“你說,我是不是,有可能,我是說可能,就是有點,喜歡他?”慕青山終于磕磕絆絆,把這句話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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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子:我斷不可能突然為愛癡狂!(加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