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魂魄碎片

第29章 魂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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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阿念帶了兩位仙長回來。清慧覺得，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覺得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人又回來了。

她知道阿念那孩子一直想要彌平她心中的遺憾，可經年累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意的，糾結的，放不下的究竟是什麽了。

那天她問那位仙長：“人之将死，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放不下？”

仙長說：“或許是還有牽挂的人。”

可明明她每日看着那支桃花，并不會在心裏想起那個人了。明明她已經老去，已經不需要愛情，也不再為從前那些事感到難過了。

她當真還在記挂當年的那個人嗎？

她說：“我知道，我只是忘不了那個虛幻美好的影子，是求而不得，産生的怨憎罷了。如今我已經不再遺憾了啊，為什麽還是放不下呢？”

仙長看着她的眼睛，問她：“你當真，是放不下過去嗎？”

她覺得心裏忽然像是漏進了什麽，微微顫動起來，許久後，她說：“是了，我已經放下過去了。我放不下的，是我的阿念，是她的将來。”

仙長說：“我不是很懂那樣的感情，可我看得出來，阿念姑娘很愛你，你也很愛她，這是種感情，是人間至純至真，生死也無法阻擋。”

她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問他：“我聽說仙門有一修法，是叫做無情道，是不是修了此道，就能擺脫世俗的情愛？仙長你，是不是也是修的無情道？”

那是她曾聽那個人說過的事。

仙長似是沉吟了許久，才搖了搖頭：“我并未修無情道，只是我天生無情罷了。”

她略帶驚訝地看他，就聽仙長繼續說道：“我從小便和常人不太一樣，不懂人的情感，後來師父說，我是魂魄有缺，才會意識不全，少了人的七情六欲。而我四處游歷，其實也是在尋找我散落的魂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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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遠超她的認識之外，她越發震驚地看他，卻是說不出什麽話來，許久之後才道：“原來是這樣……”

仙長擡眸看她：“你為何，會忽然問這無情道法？”

她如實道：“我這一生為虛無缥缈的情愛所累，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不想，我的阿念也受這些苦，她看似性情灑脫，我卻知道她骨子裏是個最重情義的。她已經被親情所累，我怕她再被愛情所困。”

她嘆了口氣，又道：“阿念她如今這個歲數了，仍未婚嫁，一方面是因為照顧我，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的不幸，讓她不願重蹈我的覆轍。可為人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女兒能有好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滿的呢？我知曉女子的歸宿也并不一定是要嫁人生子，可我死後，她便再沒有親人了，她一個人，難過無助時，要怎麽辦？”

“所以我想，若世上真的有無情道，讓人斷情絕欲，無悲無痛地過完一生，或許也是好的……”

“你想讓阿念姑娘入仙門修道？”

“她那樣聰明的孩子，什麽都能學的……仙長能不能幫幫她？”

“林嬸，這個事，你得先問阿念姑娘她自己，況且無情道，也并非是讓人斷去一切情感。”

他頓了頓，又道：“我花了很久的時間，付出了很多努力，才一點點懂得七情六欲，無關好壞，那些都是一個人很重要的東西，不應該被輕易舍去。若是沒有悲傷，也沒有快樂，那人生于世，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呢？”

她低頭想了許久，終于像是做下了什麽決定，然後對他道：“仙長，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

林嬸的意識一直持續到她在桃樹下，與江念說完那些話，然後才漸漸散去。

慕青山覺得心口像是有什麽在不斷湧入，他意識到，那應該是青落此時的感覺，他從林嬸殘留的意識裏，感受到了她一生的悲歡和喜樂。

破碎的魂融合了這碎片後，心裏有像是被那些東西，又填滿了一些。

原來青落說他沒有心，不會疼，這樣的意思。

原來他就是這樣一點點，找回他的“心”的。

碎魂回歸，意識交融，其實都不過短暫的片刻，青落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緊緊抓着重淵的手。

重淵一雙藍眸正注視着他，面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慕青山心想，只是抓了手，這龍不至于這麽生氣吧？看起來要把人吃了一樣。這麽想來，還是驚蟄好一些。

青落意識剛剛回籠，又緩了片刻，才想着要松開自己的手：“抱歉……”

不想重淵卻反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一點，目光落在他的心口處，雙唇動了動，道：“你的魂魄，怎麽碎成這樣……”

青落愣了下，感覺手上那力道竟十分大，一時間無法動彈，又摸不準重淵現在的情緒，只疑惑道：“你怎麽，會知道……”

重淵看着他，眸光沉沉一片，許久後只道：“我早該想到的……”

他的聲音帶着些低啞的顫音，慕青山竟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種無法言語的悲傷。

“我，我并非有意瞞着……我以為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應當不會在意的……”

看到重淵此時的神情，青落腦中又翻湧出現從前那些散落淩亂的記憶，嘲笑的、不解的、鄙夷的、憎恨的……瞬間淹沒他此時脆弱的理智和情感。

他身軀有些不穩，踉跄着後退了一步。

“我只是缺了點魂魄，已經找回很多了，我現在和普通人差不多了，不會變得很奇怪的，你，重淵，你別這樣看我……”

青落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着，慕青山感受到他的慌亂和無措，心中不由也煩悶緊張起來。

“你別生氣……”青落張了張口，似是想再說些什麽，暈眩感再次襲來，他便直直往重淵面前倒去。

重淵下意識将他接住，青落的頭便埋在了他的肩膀處，臉頰擦過他的耳廓，他只是僵了一下，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青落？”一旁已呆愣了許久的江念見狀終于驚呼出了聲，“他怎麽了……為什麽我好像看到阿娘身上一點白色的光跑到了他心口……”

江念喃喃怔愣着，還抓着母親尚有餘溫的後，臉上滿是淚痕。

眼下林嬸剛剛去世，青落又忽然暈倒，重淵一下子也不知道跟她怎麽解釋，便只道：“他有些不适，我先帶他進去休息。”

重淵将人抱起帶回了屋內，用靈力探了探青落的情況，感覺他似乎并未異樣，應當是碎魂回歸，融合時給身體造成負擔導致的昏迷。

他坐在床邊探完他的脈，竟一時間沒有松開手，看着昏睡的人，眸中盡是複雜不明的情緒。

此時他體內，驚蟄正也沉沉注視着青落，只覺意識一片混亂。

他跟随着重淵在墟境內重歷了這些事情，許多其他的記憶也在一絲一縷地回歸，只是都是斷斷續續的片段，尚無法理清。

重淵将青落安頓好後，便去看江念的情況，江念此時已恢複了冷靜，林嬸的病情她自是知道，身後事也早有準備。

江念替林嬸重新換洗穿戴後抱回了屋內，她說想讓母親再陪陪自己，今日為她守夜。

青落直到第二日清晨醒來，見到重淵支着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像是守了一夜。

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還沒穿上鞋，就聽重淵的聲音道：“你感覺怎樣了？”

青落聽着他的話意，小聲問：“你不生氣了？”

重淵站起身，将外衣遞給他：“我沒有生氣。”

“哦……”青落将外衣穿上，抿了抿唇，又問，“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的碎魂？”

重淵道：“我看到了林嬸的意識。”

青落訝異：“你竟也能看到？”

他的魂魄不知道什麽原因碎成了許多片，散落于四處，他這些年來，憑着魂魄間的感應而游走世間收集碎魂。這些魂魄碎片若是落入了人體內，同他們原本的魂魄交纏在一起，便會融入那些人的意識和情感，碎魂回歸，他便能感受到那些屬于人的七情六欲。

林嬸身上有他的一縷碎魂，碎魂回到他體內，他也因此了解了她一生的悲喜。

可重淵為何也能看到？難道是那時他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兩人意識共通了？

“我不知道。”重淵道，“我只覺得那白光過後，有什麽東西像是把我和你的意識連接在了一起，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何原因。”

青落低頭，若有所思地摸上了自己的心口處。

“既然你魂魄有缺，那如何能找齊那些碎片？”重淵問道。

“碎魂在落入別人體內後，與我的感應便會很弱，但或許冥冥中有那麽些聯系，加上師尊先前給我施下了法印，這幾年游歷間，我好像總能遇見那些有我碎魂的人。一旦那些人的生命将逝或者意識薄弱時，我便能較為清晰地感受到碎魂的存在……”

青落腦中忽然有什麽一閃而過，然後他想起了那次寒潭初遇。他會跳下寒潭，是因為在那下面感受到了自己的碎魂。

或許就在那傳說中的大妖身上。

他那時候覺得，許是那大妖正陷入沉睡或已至虛弱，便孤注一擲想下去看看，後來被重淵救下後，那感覺就消失了，他以為是那大妖蘇醒了的緣故。

但或許還有一個可能——那碎魂，一直都是在重淵身上！

所以他才能借由魂魄間的感應，在林嬸身上碎魂回到自己體內時，感受到那一瞬間的意識融合。

青落擡眸，眼中難掩驚訝地看向重淵。

而慕青山此時更是震驚萬分：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關系？

等等，你都想到這一層了，怎麽不多想想，那大妖可能就是重淵呢？

“怎麽了？還不舒服？”重淵見青落的臉色不是很好，不由皺眉道。

“沒有……我，我只是還在想那意識的事……”

“或許是那時我離你太近，便感受到了。”重淵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只更在意那碎魂之事，“你如今，還差多少？”

“三年來，以尋得大部分，我現在，已和常人無異……”青落頓了下道，“就算沒有剩下的，也沒什麽大礙的。”

慕青山正想着為何青落不同重淵說明情況，既然碎魂在他身上，拿回來不就好了麽？

然後他就感受到了青落此刻糾結的意識：碎魂因在宿主體內和他們的魂魄或者精氣交纏融合，除非那人死亡，碎魂自然離體，否則便要生挖出來，對那人多少都會有損傷，輕則意識受損，重則魂傷身亡。

慕青山覺得腦中亂成一片。

重淵身上有青落的碎魂，而最後重淵那龍珠又在自己身上？再加上重淵先前意識混亂，記憶全失，這之間，會有什麽聯系嗎？

難道青落後來，為了取回碎魂，生挖了重淵的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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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小傻子看起來挺慘的，不過似乎還是重淵更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