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宮世家(十四)
南宮世家(十四)
從十歲那年,我找到了南宮簡,他就一直将我護在羽翼下。我的成長路是一帆風順的,因為凄風苦雨都被擋去,陪伴我長大的,還是世上最善心的女孩。烏潭的那把火是人生裏最驚心的事了,因為那時沒有叔父,也沒有小月。我曾毫不懷疑地覺得,十歲之後,我的人生找到歸依,更何況我還有了雍州的家。
宣和七年的天氣真冷,很久不見陽光了,涼飕飕的風從指尖裏穿過,擡頭只能看見壓抑了很久的雲。家裏的一切有條不紊,沒有人抱怨陰沉的天氣,我要給穿梭回廊的仆人們讓道,他們太忙了,而我在庸人自擾。
我叫來活潑開朗的右無浪。
“家裏總有些不一樣,你沒感覺到嗎?”
他的嘴一撇:“天王老子來了,當然不一樣了。”
當然,長豐帶來了許多人。羽林衛把老宅圍起來了,而內官們又替換了家仆,所以連呼吸的空氣都不一樣。放眼望去,來往的面龐都是陌生的,他們的眼神真冷漠。而風更大了,不像以往從海上吹來的暖風,這風把老宅搞得更陰沉壓抑。
“三小姐,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右無浪關切問道。他一點也沒發覺周圍的改變嗎?
“井生呢?”此時此刻,我只想找到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氣息。
“我不知道,”右無浪聳聳肩,“他最近老是神出鬼沒,我一直找不到他。”
于是,我壓下心裏怪異的感覺,一個人在老宅四周又巡察了一遍。家仆們都被限制在西院活動,居然誰也不準許出門,直到我找到他們,他們才七嘴八舌回報一些瑣事。有兩個內官站在門口,沒說兩句我就被請走了。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先前異樣的感覺更強烈,仿佛整座老宅只剩了我一人。井生不見了,而右無浪也突然沒了蹤影,我又重新走到回廊,剛才還有人來回穿梭,現在只留了幾片樹葉,悄無聲息地躺在我的腳邊。
長豐是昨天來的,今天就把控了這座老宅。我迅速往回走,生怕朱翼也不見了。
我和朱翼住的小院在最南邊,每日清晨,朱翼總要在花圃裏擺弄花苗。我先是小跑,爾後出于某種恐懼,拔腿飛奔回到了內院。當時花圃沒有人,整個院落空蕩蕩的,每日梳頭打掃的女人不來了,屋子裏靜得出奇。
“小冰,你怎麽回來了?”朱翼撥開珠簾,安然地看着我,“請到阿志姑姑了麽?”
我搖頭,她的泰然自若并沒有安穩我的心情,相反地,突如其來的寂靜越發刺激我天然的警覺。
“小冰,你怎麽了?”朱翼帶着和右無浪同樣的表情。
我拉她走到卧室,提示她小聲說話。
“家裏總有些反常。找不見一個熟人。我心慌得很。”
也許被我的情緒感染,她到門口張望了半晌,又回頭看看我。
“聖駕禦臨,閑人不可走動。昨天阿志姑姑當着所有人說過了,你我不都在場麽?”
的确是這樣,可是心慌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就如層層烏雲壓頂,找不到一絲透風的漏洞。
是我太敏感了麽?
朱翼說她會去找阿志,讓我休息一會兒。而我反射性地拉住了她,我和她一起去。
我們住的小院沒什麽異常,花圃裏的芍藥垂着幾朵花苞,一副恹恹沒氣的姿态。朱翼托着花苞,無奈嘆氣,想起去年的這個時節,真是陽光明媚,赤色的花骨朵開得熱烈,花圃裏每日都有不少女人聚着賞花。
平日的老宅,我對家仆的走動很少限制,除了起居卧室,他們基本可以在家中随意走動。難怪今日我老覺得古怪。走出小院便是綿長的回廊,牆上的花窗都落了灰,灰蒙蒙的窗棱子在陰天裏也不顯眼,再有粗黑的樹枝擋了光,所以根本看不清窗棱子外的任何東西。我們走出了回廊,中廳內也是肅然的暗色,前後門都虛掩,仿佛這裏很早荒廢了。我伸手推門,門框處的銅鏈發出刺耳的開合聲。
“好冷啊。”朱翼握緊了我的手。連麻雀都飛得無影無蹤,她也覺得古怪了。
“怎麽到處沒聲響呢?”她朝中廳外,那棵參天的大樹發出疑問,得到的回複只有樹葉的飒飒聲。
而我也走至大樹下,風把我的眼睛吹得迷離,這裏四面空曠,除了翻卷的樹葉,只有我和朱翼。我揉起眼睛,四周矮牆上的灰蒙格窗,在泛出淚水的朦胧目測下,多像一只只變形的眼珠子。不,古怪的并不是這反常的寂靜。
“小月,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監視我們?”我在她耳邊,用極輕微的嗓音提示。
多年來,她一直信賴我的判斷,而此刻她的表情是在詢問,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我聚斂心神,環顧四周。因為在無人可以走動的,偌大的禁地內,如果只有我倆可以暢行無阻,那我們就是被盯梢的獵物。
“走,我們找阿志姑姑去。”她拉着我,我倆像小鹿一樣奔跑。
阿志住在西院的廂房內,同剛才家仆的大院隔了兩面牆,中間夾着一道石板路。廂房內飄出很重的藥味。
一位內官伸手攔住了我們。
“真抱歉,兩位小姐。姑姑昨晚病情發作,直到今晨才能睡着。今天,她怕是無法侍駕了,也無法應承兩位小姐。”
這位內官拱手垂頭,而廂房內靜悄悄的。我們想進去探望,可是未開口,眼前的內官便以冷肅的面容拒絕了。
真像一堵石牆。
無法見到阿志姑姑,那其他人呢。我猛然驚醒,這一早上,除了朱翼和右無浪,我誰也沒有見到。即使家仆不能走動,可是其他人去哪裏了。懷東哥哥去授課所之前,都會在每日清晨同我們道別;右無浪一直跟着他;叔父會來喊我們吃早飯;還有小船王,他也會去授課所,只是出門比較晚。
我轉身眺望北院,那裏是他們的住所,而心跳止不住地加劇。迷茫之際,朱翼抓住我。
“去找阿爹。”
對,先去叔父那裏。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但只走兩步,就在轉角處,鬼使神差冒出兩個內官。他們是在灰暗的窗棱子後面冒出來的,面目和積灰的窗格一樣模糊。
一人對我說:“三小姐,我們抓到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他不在老宅家奴的名單上,可他又稱認識主家很久了。勞煩您,和我們去辨認一下。”
另一個對朱翼說:“北院的老爺帶話,請小姐過去。早飯備好了。”
被逮到的人多半是右無浪,他的身份入簿在京都的船王家,自然不在雍州。我讓朱翼稍等片刻,先去解救右無浪。
心中稍微松泛,幸好今天的一切沒朝着更古怪的情形發展。很快我就看到了右無浪,被綁了手腳,封住了嘴,眼裏急得冒火。他被困在西院的柴房裏,門口站着兩名羽林衛。
一名內官在冊子上重新登記了他的姓名,而我作為保人需要簽字畫押。我瞥見了這本厚厚的冊簿,雍州老宅內所有人的姓名都錄入在冊,他們的正名與小名,他們的籍貫和生辰年月,他們有多少親友和親友的居住地,還有他們何時入府以及在役多少年。
真是有備而來。不安的感覺再次湧現。
“內使幸苦了。”我朝面前的人微笑,“今天會有一批時令貨運來,我還要結算尾款。勞煩內使通知大門,等貨品到了通知我。”
那位內官也微笑回答:“這是自然。府內一應事務,都會安排妥當。姑娘不必操心。”
他又問了右無浪一些信息,諸如在京都是否與人同住,是否有家眷,足足問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在冊簿上謄錄完。右無浪終于被松了綁,他像一條魚一樣翻身起來,接着一把抓住我拉到門外。
“三小姐,這些人陰陽怪氣的。”他在羽林衛的面前,大聲同我商量,“懷東少爺呢?還有我們家公子去哪了?還是找他們來安心點。”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見過他們。
“昨晚你在哪?有沒有去過北院的屋子?”
右無浪說:“昨天下船回家,我乏力得很,就在邊門的耳房睡着了。今早醒過來,只看見三小姐。”
“有沒有見過老爺?”
右無浪又說:“老爺不是一直陪着聖駕麽?北院那裏封得嚴實,都不讓進去。”
叔父一直陪着聖駕?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找人給帶個訊息給我們。我猛地轉身,大風撲面而來,朱翼還在中廳,等着同我去北院。
“三小姐,”右無浪終于壓低了聲音,在我耳畔低語,“我才發覺,家裏的東西好像被人挪動過。說不上來動了哪裏,但是,就是和從前不一樣。”
終于,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而記錄完畢的內官将冊簿夾在腋下,靜靜等候我倆說完。
“按照規矩,右無浪去西院靜候,不得喧鬧。”
內官用尖尖的嗓音宣布完,原先在門前的兩名羽林衛就反彈似架起右無浪。那兩個大漢夾着右無浪,就和夾着小雞一般,在我的驚愕與他的抗議下,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內官又走到我面前。
“三小姐,請回屋休息。”
我笑道:“剛才內使讓我去北院用飯。”
內官回答:“那是給府內大小姐的帶話,三小姐的飯食已備在您的住處。”
縱然四周沒有羽林衛,可是我明白此刻是走不到北院的。當身入囹圄的情勢明朗之後,我反而不那麽緊張了。
我同他聊起來,大致恭維他們的不辭勞苦。故意在繞着回廊和中廳走了幾圈,果然朱翼已不在原地等候。
疾風驟雨都是一起來的,等回到花圃,連綿的雨已把萎靡的花苞打得變形。我捧着微顫的花骨朵,讓冰涼的雨從脖子流到了背心。天色陰沉,烏黑的雲将雍州包裹起來。他是不準備放過我們嗎。
那夜一直下雨,而我像被世界遺忘一樣,獨自坐在大屋進門處最顯眼的四方椅上。如果前半夜伴随暴雨襲地,讓我充滿恐懼與擔憂,那随之而來的,風聲呼嘯的後半夜,我心中交織的五味都化作了憤怒。那是無法解釋的憤怒。也許我本身就不是一個良善的人,是南宮簡的庇護讓我暫時柔情地面對世界,如果有一天,他的庇護消失了,那我的本性就會戳破那層屏障,內裏翻滾的兇惡并不比那些被斬首的暴徒要少。
天蒙蒙亮的那刻,終于有人來找我了。來人很驚訝地看到我坐在屋子正中,紋絲不動。
“三小姐,請去一趟北院。”
分開聆審。我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弄得體面點。
“內使幸苦了。”我微垂脖頸,裝得溫順無害。
北院中多圍了一層羽林衛,他們都佩戴金黃色的腰牌,在小倉那年,就是這群人把受傷的長豐接走的。我繞着路走,叔父的屋子大門禁閉,從長豐駕臨大宅,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懷東的衣裳還晾在外面,昨晚大雨,顯然他也沒有回來。
繼續繞路。如果我身在長豐的處境,今天要處理的事,越少人知曉越好。他不會告訴鎮國公府,也不會驚擾不知情的人。所以,不相幹的人都肅清了。他要應對的,只有确定的幾個人。
北院的大門敞開着。既然昨天,他已然問過朱翼,那麽今天,他是找我來核實的。
“三小姐,很久沒見了。”
“過來喝杯熱茶。”他制止我即将要行的大禮。他好像非常厭煩這些禮節,尤其對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叩拜沒什麽意義。
“不用害怕。”他對我說,“我只是在回憶。上次見面,你們還在京都做客。”
我低着頭,與他保持恰當的距離。
那時屋內的晨光還未射入,而我與天子隔着一層薄紗,随着袅袅而上的熏香,使得我與他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三小姐,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麽?”
在晦暗不明的空間內,我卑微地跪在一旁,卑微地懇求:“請陛下,把我的家人還給我。”
在溫和無害的熏香裏,我體味着刀刃邊的血腥氣。
而對面的男子,仿佛身在遙遠的地方,他的聲音也是從遠方飄來的。
“那也請你們放過我,把東西給我。”
我擡起頭,簾帳随風卷起來,面前的男子是模糊的。想起臨湖小院那次,他拿着明晃晃的刀劍,在熾熱的烈焰裏砍殺,身姿曾勾勒得那麽清楚。
“三小姐,石碑在哪裏?我想聽你說一次。”
飛起的簾帳也遮住我的面容。
“陛下不相信小月麽?為了家人,她不敢騙你。”
“我想聽你說說。”
“小月知道的,就是我要說的。”
簾帳被掀開了,長豐注視我的眼睛。
“早聽京都的人說過,師兄收養的女兒,刁鑽得很。果然沒錯。”
我立刻淚如雨下,伏在他的腳邊,哭得很大聲。
“叔父在哪裏?小月在哪裏?陛下,你把他們怎麽了?”
他不會,也不敢随意處置他們,我心裏有七分篤定。這時脖子上卻感到一陣涼意。
“三小姐,別耍弄小聰明。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我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蜷縮在牆角。
“你的命可沒那麽金貴,明白我的意思麽?”
是啊,叔父是家翁,朱翼是嫡女,長豐要的是石碑。而我是無關緊要的存在。
“我明白,”刀刃都快嵌入脖子了,我覺得很疼,“既然如此,養女怎麽會知道呢?陛下,小月她都知道,你去問她啊。陛下,別殺我…”
他真的要殺我麽?我都能感覺到脖頸上脈搏飛速的躍動。上次,他就把一個女人的腦袋砍了。想到自己腦袋要和身體分家的場面,我嚎啕大哭起來。
“聽說,三小姐如今是管家的人,”長豐依然握着劍,他居然親自動手,而屋子裏沒有其他人,“告訴我,最近家裏誰出過遠門?”
我打了個冷顫,被他吓壞了。眼淚止不住地掉,脖子上一直在滲血。
“沒有人出遠門,”我連忙回答,“只有做貨物采辦的經過,往來經過都記錄在案的。”
在長豐沉思的片刻,我也低下頭啜泣。朱翼會告訴他什麽?只要拿她父親的生命威脅,朱翼什麽都會說的。
“小倉山,我已經派人去過。小月說的那個洞穴,我也叫人封掉了。可是,石碑不在那裏。”他冷峻的目光,沿着血色的刀刃游走,“誰把石碑帶走了?”
“陛下,我真的不知道。”幸好叔父沒有告訴我們,我的哀求聲很懇切,“叔父讓我管家,一言一行,老宅的所有人都看得到。怎麽可能去帶走石碑呢?”
而對面的男子漸漸垂下頭,他吐出的氣裏,有無盡的無奈與失望。
就在我也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他突然擡起頭,刀刃反射着淩厲的光。我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後頸受了一擊很輕的拍打,然後身體便如羽毛一樣,輕飄飄地下落。爾後,我就撐不開眼睛了。
很久之前青川說過,小冰要懂得感恩。有人收留我,教養我,待我如親生;還有他的女兒陪伴我,同我分享她的父親,并且從不嫉恨我。青川說自己做不到,她讓我懂得感恩,并且銘記回報。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可是年紀漸長後,我才明白世上很少有無私的付出,而自己是多麽幸運。付出與回報是對等的事情,所以,如果叔父或者朱翼,以及雍州的老宅有任何不測,我都會不計回報的付出。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朱翼的情景,她趴在我床邊,用不谙世事的眼睛望着我。可她沒有看見身後的猛獸嗎,虎視眈眈地瞪着她。我揮舞着刀棍,喊她快跑,可是喉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小月…”我睜開眼,發覺她還是趴在我身旁。
我很快就警醒了,還在原來屋子裏,我的脖子上纏着紗布。有兩個男人,站在很遠的地方。
“小月,你受傷了麽?”我摸着朱翼的脖子。
她搖搖頭,她竟然對我說:“對不起,都是我們連累了你。”
我糊塗了,騰地坐起來。屋子還是封得嚴嚴實實,桌上竟然有朵雪蓮花。
朱翼對我做了手勢,讓我不要發出聲音。她轉頭看着簾帳內,那兩個男人,壓低了聲音,激烈地交談着。
窗戶也封住了,屋子裏一絲風都沒有。只有那朵雪蓮,靜靜地哀傷地綻開着。
簾帳內,叔父在與他交談什麽。我多麽希望南宮冒可以醒過來,他可以教教他,也教教我們。
終于,我聽到一句非常清楚的怒吼。
“南宮簡,你一直在騙我!你欺騙我,你這個騙子。”
整幅簾帳劇烈地搖擺,長豐大手一揮,簡直要把紗布拉下來了。
而叔父竟然雙手捧着劍,就是剛才架在我脖子上那把劍,上面還有我的血。他要幹什麽,他跪下來,又把劍捧給長豐。
他要把自己的脖子給獻祭了麽?
我緊張望着那把劍,而長豐很自然地接過來。那柄刀的刀刃,反射出的光真刺眼。
我沖過去,抱住長豐的腿。
“陛下憐憫,陛下饒了他吧。”
他倆沒料到我突然醒了,又膽大包天地沖過來。可我顧不了什麽,天子的心意實屬難測,我不能冒一點險。
“陛下,他是您的師兄啊。南宮世家,一直忠于朝廷。”我死死抱着長豐的腿,他動彈不了了。
而叔父卻呵斥了我,這是他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呵斥我。
“小冰,閉嘴。退下去。”
我不肯放手,突然想到什麽。
“陛下,南宮世家的家翁如有不測,世人一定會議論紛紛。陛下請三思。”
長豐低下頭。
“你說什麽?”
而叔父一把将我拉開,又扇了我一巴掌。
長豐哈哈大笑起來。我一直瞪着那把劍,光滑的劍刃裏可以倒影出我的眼睛,我真像一只小獸在咆哮。
驚魂未定,我大口呼吸着。這時朱翼走過來了,她手裏捧着那朵雪蓮。
她從容走過來,不緊不慢的。她的姿态多麽優雅,連長豐都愣住了。她舉起那朵哀傷的雪蓮,在她父親與我的注目下,對長豐說:“陛下,南宮世家願意履行約定。請陛下放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