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南宮世家(十五)

南宮世家(十五)

長豐在雍州待了三天。他的羽林衛可以做到讓老宅與世隔絕,并且是不着痕跡的。他離開的時候也悄無聲息,倒不是他得到了想到的東西,而是他不能離開京都太久。

他對朱翼說,他會在秋收典儀過後來接她,并且昭告天下這樁聯姻。

“小月,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對你的呵護之心,就像我呵護日月山河,那麽真摯。”

當時他手持利劍,那把懸在叔父脖頸上的劍,最終還給了朱翼,爾後他對她說了這句話。他是說給朱翼聽的,也是告訴他的師兄。而後者則被女兒的決定驚住了,他難以想象在十幾年的憂思與掙紮後,他又回到了相同的結局。

他頹喪退回到重疊的陰影裏,并且那股頹喪靜靜蔓延悶熱的大屋,以至于他都不在乎長豐到底說了什麽。

“師弟,石碑在很安全的地方。它永遠,永遠也不會被世人找到了。”最後,他只是重複這樣說。

“是嗎?那很好。”長豐堅毅的下颌線,沒有被蔓延的頹喪影響半分,“師兄,這次我特地過來,親自問你,是為了顧全我們師兄弟的情分。”

三天後的清晨,老宅迎來了一絲陽光,等我看得清楚點,院裏院外已經沒有京都的痕跡。一切如舊,熟悉的女人們進來打掃屋子,而牆外的小巷裏,還傳出小販叫賣冰糖的吆喝聲。

可是一切都不一樣,即使沉悶了很久的雲朵終于散開。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還有自己蒼白顫抖的手。老宅并不是一切如舊,它被人徹徹底底地搜檢過了。而且,這一切還沒結束。

我兩手相握,它們不能再顫抖,我還要用兩手,阻擋未知的兇險呢。老宅的大門重新打開,懷東與井生像兩匹小馬駒一樣沖進來。

“小冰妹妹,為何府內許出不許進?其他人呢?”懷東四下張望,他年輕的臉上有些緊張。

“三小姐,你的脖子怎麽了?”井生則大聲質問着。

我走到大門口,反複看了幾遍,羽林衛真的走了,連路過的風都沒驚動。虧得井生還老在我面前誇耀,說自己和自己訓練的府兵多麽有能耐。南宮府的大門突然封閉,他都沒有警覺嗎。

“我們都覺得有些奇怪。後來阿博說,也許陛下和世叔有些機密事要商議,他們私交甚篤,勸我不要去打擾。小冰妹妹,是這樣麽?”

卞懷東是警覺的,同時他也很疑惑。

“沒錯,陛下和世叔面談機密的事,而我們最好回避。”我懷着愛護幼崽的心态,直覺性地把他擋在危險之外。

他看了一眼我的傷,顯然不相信。并且他對我的隐瞞非常傷心。

我想起朱翼捧着劍,滿眼誠懇,期望長豐不要傷害她的父親。懷東哥哥,不要傷心,這樣我和小月都會心懷愧疚。

“小月生病了,我還要找人去買薄荷膏。”我對他說,明顯是讓他去買。

他點頭,同時脫掉了一身戎裝。我這才發現,他穿着軟甲,又佩戴金刀,腰間還纏着飛镖。他不再随時随地,露出白牙大笑了。

懷東哥哥,讓小月親口告訴你吧,如果有一天你們要分離。

一個月後,我收到京都婁府的一封信。高貴的婁夫人居然寫信給我,看來叔父一直沒理他,她只好轉寄給我了。

“小冰,展信安。聖上月前駕臨雍州,是否為提親之事?我在京都被問及多次,都搪塞過去。請兄長明示我們,若婚事已定,那我即可準備籌辦。近日,陛下一直召我入殿閑話,對世家恩寵優渥。柱郎與我商議,婚事必要風光大辦,不可委屈小月。如有任何決策已定,請即可告之婁府。

另外代轉告兄長,前橋閣一切事務平穩。陛下召見成安侯一次,極為隐秘,前橋閣一無所知。不過此人已調任邺城,大致與南嶺安防牽扯之事,與我們無關。

再多嘴一句,我已知曉你與鎮國公府訂親。兄長疼愛你,我們也樂見其成。不過國公的爵位并不襲至後代,至于懷東的未來,也要視他的貢獻而定。你與小月親厚,我才提醒一句。從前的交惡掩去不提,我和柱郎都願意接納你,為世家的繁榮穩定。”

自作聰明的勢力女人,我把信扔了。

長豐召見南宮秀絹入殿閑話,還多次,他和她之間有什麽好說的。

接着我又收到青川的信。

“小冰,我很早就想寫信給你,聽說你在雍州霸道得很,把毛大灰和幾名老仆趕到小島上養生,實在太過分。等我挪出空來,一定來雍州好好收拾你。

如今既然你在管家,那世叔有沒有空來西北一趟?前幾天我們收到聖谕,要求七月盛夏外祖父入京述職。西北大營自成體系,每年春秋由都統述職,并不要求伏波将軍親自入京。而且,外祖父年老糊塗,有時連我都認不出,怎可盛夏長途勞頓。我們遠在天邊,并不知曉如今聖意為何,請轉告世叔,讓他代為定奪。”

我捏着信紙,青川姐姐,要是此刻你在雍州就好了。我總覺得會發生一些事,有你陪伴我,可以安撫我焦躁不安的心。

海面上層層烏雲卷起,雷聲滾滾,轉眼快到七月。老宅幽深而寂靜,樹枝交織成網,濃郁的綠葉擋去了氣息,我連夏天的炙熱也感受不到,只覺得悶熱,暴雨即将來襲。

佑珍的信是定期每月一封,這次卻晚了十日。

我展開信的時候,正好是懷東來與我道別,他身後還跟着右無浪。

“小冰妹妹,我是來道別的。”他曬得更黑了,比起一個月前也精神點。

懷東說,他申請去蜀地的大營受訓,終于得到了回複。

“漢章院教會我很多東西,可總是行文讀章的本事。我一直想過真實的生活,像祖父似的,在戰場拼搏,為了自己,也為了家族榮譽。胸膛可以貼着大地,目光也能眺望天空。小冰妹妹,你能理解麽?”

我試圖去理解。剛才佑珍的信是這樣說的。

“小冰,真是天要塌了。盧家被下放到蜀地當個州吏,他們一定是得罪皇城了。可我就是想不通,公公素來謹慎,怎麽會得罪京都的人?研究這些也晚了,昨晚收到的聖谕,七月就要啓程離開巴陵。孩子們吵得不可開交,你的姐夫唉聲嘆氣,一點忙也幫不上,我的頭痛病也發作了。

你在雍州過着富貴生活,我們可羨慕了。如今發送去蜀地,那種不毛之地怎麽住人,連像樣的房舍都沒有。孩子們的未來可怎麽辦?還有阿楚,她還沒嫁人,難道在當地找個粗野漢子嗎?你幫我想想辦法吧,或者問問世叔,請聖上收回聖意。反正你要幫幫我,蜀地我是不會去的。”

不知道懷東去的大營在蜀地何處方位,千方不能讓他碰到佑珍。我可不想讓他知道,佑珍是我的親姐姐。

我也想知道,叔父和朱翼,他們會答應他的遠行嗎。

懷東說:“世叔的意思,是讓我來問你。至于小月妹妹,她很高興我能離開。”

我注視着這位七尺男兒,他那副精神模樣是僞裝的吧。不,卞懷東是不會僞裝的,他把挫折與灰心自己消化了,然後坦然面對結果。

“小冰妹妹,我與你的婚約…”

我搖着頭,他居然還記得這事。

“你不用管這個。叔父不會勉強這件婚事。至于姑奶奶,讓我寫信告訴她吧。女人家說起來比較方便,你不要插手了。”

他笑了一下,仿佛很喜歡我的果決行徑。

“還有一件事,”他指了指後方,在老榆樹下等待的右無浪,“我想帶上無浪同行,他與我一樣,想去看看蜀地的天空與大地。”

我早發覺右無浪雀躍的表情了,肯定是他慫恿懷東帶上他的。果不其然,他笑眯眯走過來。

“蜀地生活艱難,東少爺得找個跟班照顧他。剛才老爺也說,他不放心他一人過去。”

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神情略微躊躇。停頓片刻,他湊到我耳邊。

“三小姐,我猜老爺更願意你陪他去。”

“哦?”我睇他一眼,“那你怎麽搶了這個差事?”

他回頭,不安分地左顧右盼。懷東聽到他在我耳邊的低語了,也明白我在故意磋磨他。

右無浪大聲說:“這次就讓我去吧。長這麽大,我都沒幹過正經事。每日在深宅大院,火氣都消磨沒了。”

我笑道:“小船王同意麽?他可是你的正經主人。”

“三小姐,這是少爺給我的銀錢,還送我一雙鞋。”他把證據拿給我看,“少爺還說,你走了也好。要是在外面過得不如意,以後再回家來。”

“少爺對我真好…”他感動極了,兩眼泛淚,一想到能夠出遠門玩個痛快,淚花都泛濫了。

小船王真的對他很好,好得出奇,我想起那個左無風,心裏更困惑了。

“三小姐,”他知道我同意了,開心地勾着懷東的胳膊,兩個人都樂呵呵的,“我們去個一年半載就回來。你就等着吧。等東少爺回來,就用花轎子娶你過門。你一定要等我們回來。”

于是,收拾行李的一番忙亂和喧鬧後,我們送走了懷東和右無浪。老宅立刻靜得出奇,我在深夜寫信,都能聽到池塘裏撲騰的金魚。給西北大營的回信最緊要,叔父在口述,而我在謄錄。

“告訴青川,既然已有聖谕,伏波将軍務必走一趟京都。讓尤七同行,盛夏天長途跋涉,以老人家的身體最為要緊。至于述職一事,讓喬三虎決定同行之人。此行述職在次,重要的是讓聖上知道,西北大營一直謙卑恭順。到達京都後,可以住在鎮國公府,有任何緊要之事,府上會立刻同雍州聯絡。”

他看我執筆不動,就問怎麽了。

我覺得四周太靜,心中滲着涼意。老宅裏只剩下我們父女三人,還有默不作聲的小船王。所有明亮的聲音,都在沉悶的夜色裏湮滅。

我啞着嗓子,在黑夜裏問道:“既然陛下早知道伏波将軍的病情,為何召他入京?他連話都說不清楚。”

叔父沒有回答,他的面龐也沉浸在黑夜裏。

我把給青川的信寫好了,又把婁夫人的來信交給他。

他很快看了一遍,并未議論其它內容,只是随口問了句,成安侯入京所為何事。

于是我也很快寫好給婁夫人的回信:請前橋閣代為關注成安侯府,其餘諸事再議。

“小冰,你覺得陛下為何要找成安侯,又不讓議政大臣們知道?”

我聳聳肩,一點也不關心。

叔父微笑道:“因為有些事,不能擺在明面上處理。而不能用正常途徑解決的事情,通常…”

“通常要用鮮血與眼淚去交換。”我接口。

這樣揣測對不對。就像雪巢的幽靈,它永遠不會出現在前橋閣的議題上。

我漸漸握緊拳頭,心中冉冉而生不成形的恐懼。

“盧老翰林被貶到蜀地去了,也是在七月。”

這是巧合嗎?還是我太敏感?似乎與我們有關聯的人,都在今年夏天接到聖谕。他們從鬧市被趕到荒地,也從邊疆被拉回京都。

長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那天用堅毅的眼神宣告過。可是朱翼已經答應聯姻,就代表南宮世家與他榮辱與共。他若再進一步,想奪回或者銷毀那塊石碑,就是背棄先祖的契約。

他會怎麽做?這樣無休止的憂慮真讓人倦怠。我把沉重的頭靠着叔父肩上,又玩起他大大的手掌,就像小時候,在小倉山納涼的情景。

“小冰,你有沒有覺得,雙腳陷在流沙裏,越掙紮,你的身體就越往下沉。”

“你帶上我和小月離開這裏吧。我們可以去蜀地找懷東哥哥,也可以揚帆遠航,去看看海浪和鯨魚。”

“我年輕時,也這麽說過。可是父親說,逃跑的人是懦夫。”

我不會逃跑,我也不明白懦夫是什麽意思。七月過半,雍州收到了來自京都皇城的急報。信是寄給朱翼的,她把它拿給父親。

“阿爹,大約又是說九月份大典的事,你看看吧。”她瞥見封皮上的字跡,知道是長豐寄來的。

我拆開信封,裏面掉出來兩種信箋,其中一封字跡婉約,是阿志姑姑寫的。

“小冰小月,你們還好嗎?自從回到京都,我的情況不是很好,每日吐血腹瀉,只能長期卧床。猜想時限已至,我只能安然知命。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來內宮看看我吧。如果路已走到盡頭,我希望有真心人陪伴。如無要事擱置,請盡快啓程。我怕自己等不到秋收之後。”

朱翼嚯地站起來,立刻就要去京都。

我又讀了一遍長豐附在後面的信箋,大致是相同的意思。他只是解釋了阿志的病情,大概是舊毒複發,如今已無力回天,希望朱翼能入京一次。不過他也提醒我們,這次行程不要對外張揚。因為婚事尚未昭告,而南宮府的千金千裏迢迢去看望一介內宮女官,會引起京都內眷的非議。

朱翼的心思都在阿志身上,她未料到短短兩月,對方竟然衰弱到如此地步。而她信任的尤七老爺正在照顧伏波将軍,也不能帶進內宮幫忙。

我把信箋攥手裏反複翻轉,思忖阿志姑姑真的病了嗎?這的确是她的字跡。為了謹慎行事,我叫府兵當日就去京都打探真僞。來往海峽的官船是每日一班,府兵最快後日晚間才能回來。

而朱翼則等不及了,她說我疑神疑鬼,明天她就要坐船去京都。

“叔父,要是姑姑沒有病,那為何要小月提前入宮。事有蹊跷,我們要謹慎。”我知道只有說服了她的父親,她才肯罷休。

“我不懂有什麽蹊跷。早去晚去,有什麽不同。”她怒目相對。

的确沒什麽不同,我一時答不上來。而朱翼一直勸說她的父親,她說要是小冰不願同行,明天她就一個人去。

其實叔父也有片刻的猶疑,他思索了很久,才對女兒安撫說道:“等人回來後,晚間再開一班夜船。小月,就只差一天。就算明天你坐船到京都,還要趕到皇城,到時忠順門已經關閉了,你是進不去的。”

朱翼對人的赤忱是我一直不能比拟的。她與阿志沒有見過幾次,卻對她非常敬重和同情。也許是阿志的性情與她投緣,也許阿志的遭遇令她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她一直說我疑神疑鬼,她對于陰謀與背叛是從心裏輕視的,并且不屑談論它們,因為思索那些東西,就是貶低了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水晶牆外布滿污泥與沼澤。那天她在港口凝望京都的方位,然後對我說,這次她要一個人去。

我翻着上眼皮,算了吧,船只要颠簸幾下,你就吐得人事不知。

“小冰,”她的手爪跟章魚似的,緊緊抱住我,“我會好好當皇後的,打消陛下的疑慮,讓他重新信任阿爹,就和…就和往昔歲月那樣。你放心好了。”

在她的決心下,我們等到了第三天。我發覺只有井生和我們同行,而我想多帶幾個府兵。

叔父說:“船到了對岸,會有國公府的人來接。我早已支會綿水夫人,你不要擔心。”

其實我內心一直有個提議。

“叔父,既然西北侯與你親厚,這次去京都碰面,能不能問他要些人過來,把咱們家的府兵好好整治一番。”

對面的中年男人笑着望我一眼。

“你想幹什麽?女孩子要溫柔平順,不要老是鑽研打打殺殺的事。”

我是要防禦,哪裏鑽研了。

傍晚時分,派去的信使回來了。阿志姑姑的确病得很重,鎮國公府還送了野山參。既然消息已确認,那我們立刻啓程,只是加開的夜船要交班,所以還需要在碼頭再等候一個時辰。

渾圓的落日還挂在海平面的上方,非常潮濕與悶熱。而海面則出奇寧靜,剛才到港的船上幾乎沒幾個人,船員陸續收拾背囊後離開了,港口只剩下我們幾人在等待。

今晚一定會下雨,滾滾而來的烏雲懸在頭頂,我心跳得很快,就快不能呼吸了。我離開港口,那裏喘不上氣來,還是懸崖那邊高聳空曠,還依稀流轉着日光。

井生讓我不要走遠。可我還是朝懸崖走去,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剛才一晃而過的人是左無風。前段時間的忙亂讓我忘了這個人,所以剛才,當危險靠近的時候,我竟然沒有認出來。

他來幹什麽?我也差點忘了小船王。我們走後,他就一個人留在雍州了。他們兩個人,準備密謀和盤算什麽事情。

左無風瘦如槁木,穿着非常詭異的黑鬥篷,就如一陣黑風飄過。我追蹤他的足跡,在半山腰就失去方向。爬到懸崖頂的空曠地,他依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出現的是小船王。

他獨自站在崖邊,望着港口即将啓程的船。

“你來和我道別的嗎?妹妹。”他回頭看着我。

我覺察四周,仿佛沒有其他人的痕跡。

“左無風呢?我剛才看見他了。”

他笑了笑。

“找他幹嘛?你還是離他遠點好。”

小船王今日的神情與以往不同,以往他要麽僞裝成乖覺的少爺,要麽是凜然的惡魔。而此刻,他就像一個普通人。

我望了一眼,他望着的方向。

“你是來和我道別嗎?”他又問了一次。

我早就告訴過他,我們會出發去京都幾天,連原因都沒有隐瞞。

“你要是在雍州覺得寂寞,就來京都吧。我們會住在鎮國公府。”我好心說道。

他的嘴角牽扯出一絲笑意,瞧着我的眼神很古怪。

“我不去,外面很危險。”

他的語氣更古怪。我想起我與他第一次在這裏見面,他用遙遠的金雀王朝來試探我。

猛然打了冷顫。

“讓我親親你,妹妹。”

我錯愕地瞪着他,而他扳過我的臉,毫不留情地親起來,親到嘴唇的時候,我也毫不留情地咬了他。

他的指尖碰到了血,就露出兇狠的牙齒來。此刻懸崖的日光消失了,對面的男人露出帶血的牙齒,兇狠而貪婪,很像…很像那天晚上的左無風。

在我意識到這點後,突然發覺,他身上隐藏的某種本性,同左無風有什麽區別。

我掉頭就走。

“你害怕大海嗎?小冰。”

他在很遠的地方,隔着交錯的風問我。

我沒有回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我要盡快回到叔父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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