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第25章 三合一

安室透剛溜進酒吧的時候,中露已經一個人坐在吧臺了,她的面前放着一杯淡金色的酒,身上還披着他給的外套,身邊無人接近,連頭發絲都透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看來剛才是遛到後巷抽//煙去了。安室透了然,酒吧的規定是不能室內吸煙,即使有心人想要偷偷違反,經過上回着火事件後,大家就算湊齊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酒吧裏點燃一絲火星了。

說不定就會被哪裏蹿出來的正義人士一個滅火器掄頭上去。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剛才的後巷裏一個人也沒有了,大家是因為害怕被滅火器女俠掄倒,才不敢在酒吧點煙,悄悄地跑去後巷,結果後門一出發現女俠本俠在後巷裏燃着火星子,這回連口袋裏的煙都不敢拿出來了吧。

但是他卻并沒有貿然地上去打招呼,就好像剛才在後巷的對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的眼神暗了暗,握緊了手裏的手機,她究竟是怎麽……惹上那個男人的?

安室透目光一閃爍,難道是……伏特加那次将她誤會他們的事全部都告訴了琴酒嗎?

遠處給大哥點煙的伏特加背後一涼,感覺有什麽鍋背上了呢。

露西娅從來沒有結伴的友人,每次都是孤身一人前來,就像是掐着點一樣,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走進酒吧,在淩晨快要打烊的時候孤身一人離開,比他這個需要踩着點兼職的人還要準時,就像是只會在夜晚降臨的神秘人一樣。

當他還在試圖從她零星的一點信息中企圖推理出更多有關的細節時,有個男人正無聲無息地靠近了她,就像是無視了她散發出來的抗拒氣息一樣,在她旁邊摸了張凳子坐下。

“小姐,一個人嗎?”

好老土的搭讪方式,雖然安室透平日裏并不會在意顧客的言行,但是當這句話落入他的耳朵裏時,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了一番。

中露似乎是無視了面前之人發出的聊天請求,她的似乎心情不太好,一個人摩挲着酒杯光滑的玻璃壁,一言不發。

“看來是我打擾了呢。”男人似乎沒有打算放棄,哈哈了兩聲,接着試圖聊天道,“其實我不是本地人,昨天剛到米花町,想找個熟悉這個地方的人聊聊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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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透內心了然,這是利用一般女孩子對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人的同情之心,趁機打開話題,在酒吧兼職的這段時間裏,沒看過五個也見過八個了,露西娅看上去就不像是會上鈎的……

等等!她怎麽轉過頭了!

安室透臉色一變,只看見中露突然像是被男人的話勾起了興趣,驚人轉過頭回應了:

“哦?你也是來米花町買房的?”

“買房?”男人一愣,随即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是來比賽的。”

中露瞬間沒了興趣,無趣地轉過了臉:“那請你找下一位聊天吧。”

偷聽的安室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突如其來的拒絕沒有讓男人善罷甘休,他有點不甘心地自顧自說道:

“我可是歐洲區的空手道冠軍,蟬聯三屆,那邊的女孩都喜歡我這樣了。”

中露興致不高,禮貌性回應:“霓/虹/歡迎你~”

男人誤以為中露的禮貌是有興趣的表現,說話的語調都揚了起來:“歐洲媒體評價我為空手道場冉冉升起的新星,全球最有魅力的男人第二百五十名……”

“好巧。”中露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我是全球最美身材第二名。”

男人眼睛放光:“看你确實值得這個稱號,請問是哪家媒體的排名,我去……”

他話音未落,只見面前的女人翻了一個白眼:“門口買一年送一年還送3節私教課的中村教練說的,他還說如果我辦卡的話會變成第一名。”

場面一度有些尴尬,男人不自覺地咳嗽了兩聲:“我真的沒有在欺騙你,我這次來就是來參加米花町空手道大賽,作為歐洲的優秀代表,三屆蟬聯冠軍獲得者,我的參賽目标就是在米花町挺進前十!”

中露差點把一口酒噴他臉上:“真不好意思。”她憋着笑擺了擺手,“你要不和別人聊天吧,門口的中村教練月底了似乎很缺業績的樣子。”

“別開玩笑啦。”男人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他歪嘴一笑,“你明明就被我迷倒了,現在拒絕的樣子是不是在欲擒故縱呢?要不晚上就跟我走吧,難道這邊的酒吧沒有特殊/服務嗎?。”

“我們是米花町十大文明酒吧。”中露沉下了臉,維持着最後的禮貌

,“我想一個人坐着,你再不走我就請保安架你走了。”

但是她面前的男人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話中的意思一樣,一只手竟然悄悄地搭上了椅背,就像蛇一樣準備一點一點攀上她的肩頭。

“保安架不走我,說不定你可以呢。”他語氣變得更加油膩起來。

安室透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幫助每一個受到騷擾的顧客是他義不容辭的義務,何況在他的認知裏,露西娅算得上是一個心善的好人。

但是還沒等他走到旁邊開口,就看見中露突然站了起來,捏着拳頭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你說得對,我說不定可以架走你。”她露出了一個陰森森的微笑,下一秒,直接順手拿起桌上那杯只抿了一小口的酒,潑在了男人的臉上。

其實“潑”字也用得不恰當,與其說時潑酒,倒不如說她把整只酒杯都按在了男人的臉上,就像是在紙上蓋上圓形的印章一樣,中露将酒杯蓋在了男人的臉上,還用力地扭了兩下。

她耳邊的耳環因為潑酒的大動作而搖晃起來,叮叮當當得碰撞在一起,像是在卡點做打擊樂。

等到酒杯掙脫吸力,男人的臉終于重見天日的時候,他明顯有些愣住了,呆呆地感受着臉上的液體正黏稠地順着自己的胡子流到了脖頸,一滴一滴落到緊繃的襯衫上,臉上有一個紅色的環形印記,那是中露用酒杯按的。

“你……你你!”男人的臉此刻像個小醜,他氣急敗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揮起了拳頭,在空中搖搖晃晃,好像随時要砸下去一樣。

中露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事發的中心與自己無關,男人的拳頭也不是沖着自己。

但是男人的拳頭揮到一半就暫停在了空中,安室透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身邊,輕松地制住了男人的行為。

“她讓你走了,你怎麽不聽呢。”

他就像是捏住一顆飛來的網球一樣輕松,語氣也是輕飄飄的樣子,但是只有對面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手部骨頭都像是被捏斷重組了一樣,他強烈地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的顫栗,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空手道冠軍”。

一滴冷汗從空手道冠軍的額頭上落下,混合着臉上的液體,顯得他有些狼狽又可笑。

這個男人怎麽回事,怎麽可以如此輕松地接住我的拳頭……恐怖如斯……他的內心因恐懼而顫抖起來。

周圍的人逐漸發現了這邊的吵鬧,目光彙集了過來,一雙雙眼睛看着一個安室透和一個往下滴着不知名液體的狼狽醜男對峙,男人的後背就像是有無數根針尖紮着一樣不舒服。

他自知理虧,但也怕被眼前的人打爆後趕出酒吧,只能“嗤”了一聲,無力地發出一句毫無攻擊性的警告,灰溜溜地從另一邊走掉了。

安室透瞥了一眼翹着腳,摩挲着空酒杯,心情明顯變得輕快了許多的中露,有些無奈地說:“現在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她的眼睛裏似乎有只精靈在跳舞一樣,“潑了不長眼的人一臉的酒,是舒暢了不少。”

“讓這樣的人來打擾你,是我們不對。”安室透走進吧臺,為她換了一個酒杯,“我為你再調一杯酒吧,算是我的賠罪。”

中露雙手貼着桌子,将下巴搭在手背上,就像是孩子一樣歪着頭仰視着他:“你需要道歉什麽呢?”她撅着嘴,“是那人不長眼,明明看見我披着別人的外套,還要來問我是不是一個人。”

安室透看着披在她肩上的外套,那是他剛才在後巷親手為她披上的。

他手腕上的袖子已經拉高到了手肘處,手裏還在搖晃着搖杯,手臂因為用力而浮出不太明顯的青筋,但是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一刻沒離開過她的臉:“那下次我給你一大杯啤酒,這樣你就可以一次性潑個開心了。”

他将調好後的酒向前推,送到她的面前:“為你特調的。”

中露推開面前原本留着的那杯,瑩白的手指穿過光滑的玻璃表現,如拾玉般端起了新調的那杯酒,在嘴邊輕潤:

“好甜吶。”她微微眯起了眼,唇色像是染上了蜂蜜般透亮。

“糖分能分泌多巴胺,也可以讓眼前的事物變得更加美妙。”安室透說,“露西娅小姐喝了我的特調,心情有沒有更好一些呢。”

“那麽謝謝這位擊敗歐洲蟬聯三屆空手道冠軍的安室透先生。”中露特地在他的名字上讀了重音,,“我的心情——那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将食指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嘴角卻偷偷地勾

起。

“感謝你的外套。”中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脫了下來,她伸出手臂懸在空中空中,“外面風大,但是酒吧裏面很暖和呢。”

安室透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外套。

外套搭在中露的手臂上,覆蓋住了她如同牛乳潑出般的手臂。

有人接過她手裏的外套,卻不小心觸碰到了她溫暖柔軟的手心,一觸即離。

外套裏很暖,安室透拿着它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溫度,就是她肌膚上的溫暖嗎?仿佛能從她的心髒,她的血液,一直傳遞到他血液裏的溫度一樣。

他接過外套,沒有說話,有人在喊他,他只是冷漠轉頭回應。

中露目送着安室透走遠,從吧臺後面突然竄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

她敏捷地揪住了來人的領子,但是看清來人的臉以後語氣一緩:

“老板?”她手下的力氣放松了,手臂上的肌肉也放松了下來。

“咳咳咳,你力氣好大哦。”老板今天看起來有些憔悴,一臉寫着“萎靡”的樣子,黑眼圈都似乎挂到了下巴。

“老板……”中露看着他趴在吧臺上似乎馬上就要魂歸故裏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是去哪裏被吸光了精氣嗎,怎麽看起來這麽頹廢。”

“別說了。”老板無力地擺了擺手,“只不過是一些情感上的破事。”

中露搖着手中金黃色的酒,杯壁映出了她精致的側臉:“分手了?被甩了?被傷害了?”

“其實……算了……”老板嘆了一口氣,“露西娅你不是也深陷其中,才來這裏企圖忘記煩惱的嗎?我們不過都是塵世間被感情所困擾的凡人罷了。”

“你怎麽突然這麽悲情了,像個電臺裏的深夜主播。”中露抿了一口酒,“有時候愛情的開始很可能只是有一顆好奇心,等到你摸清了這個人的本質,就結束了。”

“你說的……好有哲理。”老板聽得懵懵的,從吧臺的後面突然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書,書頁還翹着角,封面有些發黃,“那你能告訴我,這本書的男女主最後能happyending嗎?

我已經熬了兩個晚上看小說了,這本小說講的是霸道富家女愛上學校高冷

貧窮的學生會主席,剛開始大小姐只是想玩弄他,但是沒想到外表看着不食人間煙火,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男主竟然真的上勾了,貧窮漂亮男大學生和大小姐天雷勾地火的時候,女主的白月光竟然從國外回來找她了!女主媽媽還阻撓男主,丢黑卡讓他離開,女主想分手,男主表面同意但是暗地把女主囚禁,暗戀女主的男配也出來百般阻撓,男主……”

中露聽得腦袋暈乎乎的,出現的幾個角色的感情線就像是毛線團一樣分也分不開,她頭疼地拿起小說的封面一看,上面赫然寫着“《蝕骨燃情,霸道大小姐請輕撩》”。

“這就是你說的情感困擾??”中露看着發黃的書頁,感覺受到了欺騙。

“是啊,你說的愛情的開始很可能就是好奇,正好對上了诶……”老板還想再繼續叨叨劇情,又從桌底下掏出來另一本書,“看完這本,我這裏還有一本書,講的是女主男友死了,去酒吧喝酒散心,結果碰上了和死去的男友有七分像的男主并擦出火花,他們兩個感情火熱之時,女主前男友複活殺回來搶親……”

“等等等等……”中露感覺不對,急忙叫停,她放下了手中的酒,奪過老板手中的小說,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小說的名字,“《風流寡婦俏新郎》?”

“是啊。”老板還翻開了書頁,對中露說,“你看這本小說也很貼近生活,正好是發生在酒吧裏,女主新婚就喪夫,找了好多人才挖掘出一個替身作她的完美情人,多刺激啊!”

新婚……喪夫……酒吧……替身……完美情人……

中露撫着泛黃的書頁,靈光一現,不由分說将小說揣進了兜裏:“老板!小說借我一看!過幾天還你!”

“可以啊……诶诶诶別熬夜看哦!這裏還有一本《穿書後不當替身的我發現死對頭是在娛樂圈爆紅的白月光》要不要看!”

書名太長,中露沒聽完就跑了。

以往的她都是在酒吧快打烊的時候才離開的,那時候夜晚寂靜,路上三三兩兩地歪着幾個喝得醉醺醺的路人,她一個人在微涼的冷風中緩緩地往公寓的路上走着,翻牆也翻得肆無忌憚。

但是今天,她第一次在酒吧沒有待到打烊,而是早早地回到了屬于露西娅的公寓,卸下了亮閃閃的眼影和口紅,剝下了冷豔

不容人靠近的外殼,躺在公寓柔軟的床上,感覺渾身都卸下了疲憊,翻開了剛借來的書。

就看一個小時吧,她想,剩下的明天在看。

她為自己泡了一杯暖洋洋的牛奶,後背墊着枕頭,點亮了床頭的小夜燈。

溫暖的燈光灑在她的小說封面上,幾個大字标題顯眼:《風流寡婦俏新郎》。

她,是A市市花,一朝英年早婚,惹無數男人心碎!

她,是夜店最美的嬌花,無數男人拜倒她石榴裙下!

她,是福布斯前十名富豪,新婚喪夫,令無數男人歡呼!

一場舞會上,她不小心碰到了貧窮而善良的他!你逃,她追,他插翅難飛!

哦,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漂亮小男友,竟然是XX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爺……

中露沒看過此類小說,但她已經對短短的簡介肅然起敬。

她鄭重地打開筆記本,用粗勾線筆在扉頁上唰唰唰寫下:

學習筆記。

這本書的內容紮實,情節跌宕起伏,文筆直白流暢,中露學習的心熊熊燃燒,甚至都不想合上這本全書都是重點知識點的書籍。

床頭的小燈一直亮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邊都露出了魚肚白,風流寡婦的故事還在延續,厚厚的一本書逐漸翻到了尾頁,中露已經忘記了她決心只看一個小時就躺下的睡前想法。

她翻到了最後一頁,目光逐漸來到了最後一行。

“這一刻,風流小寡婦暗自下定決心,她勢必要奪回她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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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露熬了一個大通宵後,疲憊的腦子已經不能支撐她思考更多其中的奧妙,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下面的情節,可惜這只是一本書,她就算把AB兩個選項扣爛了,也只能得到兩塊破紙。

她着急地拿起手機,向酒吧老板發去一個信息:“下文呢?”

“什麽下文?”老板竟然迅速地回複了信息。

中露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原本以為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得到回複,但是此時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

亮起,上面明晃晃地顯示着一個數字——

5:00

這起得也太早了吧……

中露記得老板需要在酒吧打烊後才能回家的吧,除了打工狂魔內卷達人,誰每天只睡三個小時啊。

肅然起敬。

她心中對老板升起了一片敬畏之心,沒想到老板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樣子,私底下竟然也是個五點鐘就會爬起來的狠人。他在幹什麽呢?是不是在學習酒吧的經營技巧,還是趁着清晨的時候鍛煉身體,比如在橋洞底下做做引體向上打打拳。

“老板你是早起學習鍛煉身體嗎?”中露打下了一行字。

老板也迅速回複了消息:“沒有早起,只是昨晚發現了一本新書——《穿成三歲半豪門團寵萬人迷真千金在戀綜算命後爆紅了[系統]》。”

了解。

他也是通宵看小說了吧!!

通宵看小說是小事,看小說追平可是抓心撓肝的大事啊!特別是主角正進行到關鍵處,就像電視劇裏咔噠一聲拉燈,受害者沒說出兇手是誰啪嗒一下挂掉,中露真的很想沖到老板家裏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質問:

鴿頭,我的下文呢!

“诶呀!我想起來了!你的那本書還有後續,在我家桌子腿下墊着呢,明天一準給你送來,你先睡吧,通宵看書可困了。”

老板一邊打字,一邊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他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以一種詭異的側躺着看手機的姿勢,保持着每一秒的清醒。

中露正以同樣側躺的姿勢,抱着手機閱讀着回複。

她本想抓緊趁他還醒着的時候,沖到老板家裏從桌子腿下拿到下半本小說的,但是對話的那一頭竟然再也沒有回複了,頁面只留下中露一段沒有人回答的信息,還有小說以下未知的複仇情節。

老板的手機垂在床邊,不停地震動着,但是手機的主人卻一動不動,他的呼嚕聲蓋過了手機接收信息的震動聲,而在他的夢裏,萬人迷已經成功讓整個熱搜都炸了。

但是中露卻沒辦法在夢裏繼續探索美好的世界,露西娅在通宵看小說後可以滿足地睡上一整個白天,但是新上任的花店老板中露,得起床去照看她的花店了。

因為綠川先生昨日來電

,預訂了一束玫瑰花,成為了這一整周花店接待的第二位客人,第一位是隔壁老太太的金銀花,她要拿去泡茶喝。

諸伏景光來到花店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中露靠在椅子上打盹。

她在睡夢中依然維持着溫柔賣花女的人設,穿着白裙子優雅地靠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親自走上前看,旁人可能會以為她只是倚在椅子上曬太陽。

暖洋洋的正午陽光正好撒在她的長發上,閃爍着像是湖面波光粼粼的細碎陽光。

她低垂着頭,周圍一片安靜,似乎可以聽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的聲音,偶爾一只路過的小鳥撲騰着翅膀落在花店擺在門口的花束上,在垂下來映照一片的陽光裏扇出一小塊陰影。

店員小姐從店裏面探出頭來:

“老板……”

她的第一個音節還卡在喉嚨裏,就看見綠川先生遠遠地沖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小聲點。

他用口型暗示道。。

于是店員小姐又緩緩停下來推開花店玻璃大門的手,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們一眼,又轉身回到店裏忙碌自己的活。

但是門上挂着的風鈴卻沒有像人一樣通情達理,在店員小姐觸碰到門的那一瞬間,風鈴就像接收到特殊訊息一樣準備擺動,

店員小姐轉身的一瞬間,諸伏景光的眼睛就敏銳地感覺到了那一絲觸動,風鈴長長的就像拖着一條毛茸茸的尾巴,裏面的鈴铛一層又一層,就像古塔裏會重複響起的鐘聲。

風鈴第一次沒有奏出清脆的樂章,有人快步跑了過來,将它的微微顫動遏制在了搖籃裏。

風鈴被人為地停止了顫動,環境中安靜得仿佛只剩下陽光的呼吸。

中露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個身影。

“啊……是……是綠川先生吶。”她揉了揉眼睛,從椅子上拘謹地站了起來,“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你應該叫醒我的。”

“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心打擾你。”諸伏景光正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手裏拿着一份當天的報紙閱讀,“我并沒有要緊的事情,等一會也沒關系。”

“不好意思,你是來拿花束的吧,我其實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問問店員小姐也是可以的

。”中露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忙去花店裏面為他抱來了玫瑰花束,她細心地将花束的包裝紙整理平整,在麻繩上貼上了一個小小的祝福卡片。

“很漂亮。”諸伏景光從她的手裏接過飽滿的花束,發自內心地贊嘆了一句,“謝謝你,你一直都在幫我的忙。”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中露溫柔地說,“都是你一直來照顧我們店裏的生意。”

“舉手之勞而已。”諸伏景光笑了笑,他無意間一轉眼,卻發現桌面上擺了一個小小的餐盒。

餐盒半開着蓋子,裏面盛了一些土黃色的,就像是被螞蟻刨過的泥土。

中露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連忙有些尴尬地蓋上了餐盒。

“原來你們的花店,平時都是把泥土放在這個盒子裏的嗎?”諸伏景光收回了目光,嚴謹地點頭道,“用餐盒當作密封的容器,原來這樣就能保持泥土的濕潤和衛生嗎?”

中露感覺自己盡力維持的溫柔笑容快要碎裂了,她就怕自己忍不住情緒爆發,只能微笑着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

“這是我做的燕麥粥。”

“不好意思……”諸伏景光有點慌張,不會是自己的看錯了吧……他在心裏默默猜測,如果真是視力有問題的話這個卧底還怎麽做下去啊。

他鎮定神色,目光堅毅地問了一句:“可以讓我再看看嗎?”

諸伏景光拿起桌上的碗,用力地辨認着碗裏凝固着的塊狀不知名物體,眉頭皺得仿佛可以造三座大山,他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這……這是燕麥麸皮煮西米露嗎?”

中露絕望閉眼:“純燕麥,我靈機一動加了豆豉醬。你說得……也不差多。”

就怕空氣突然安靜,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呼啦啦地吹過花店的門口,吹得中露的長頭發就胡亂蒙在了臉上,花泥被風帶起,就像被瞄準了一樣在她的燕麥粥裏撒上了一層灰土。

這哪裏是差不多啊……

諸伏景光看着手裏已經快成為香灰的燕麥粥,試圖從這凝固的不明液體中仔細分辨出和燕麥有一點點相似的地方。

最後他放棄了,非常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似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一句:

“無論

怎樣都不能虐待自己啊。”

诶诶?

中露本想說,這也不虐待啊,只是稍微糊弄的一點,吃還是挺好……

算了,她說不出“好吃”兩個字。

“中露小姐。”諸伏景光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請問你每天都是吃這些嗎?”

“嗯……”中露托着自己的下巴細細思索了一番,有些拿捏不定地說,“也不是每天都這樣啦,比如前天我就煮的火龍果芹菜,不過糊鍋了,只能去街邊的可麗餅店買可麗餅吃,昨天想把便利店買的南瓜加熱一下,微波爐炸了,明天的話,我在冰箱裏還有好幾根香蕉呢,上次烤了一下香蕉變煤炭了,雖然是難吃了一點,但是總得來說營養還是均衡的吧……”

中露并沒有敢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看見面前這位綠川先生的臉似乎有些黑得像她早上弄糊底的鍋:“中露小姐,這些确實不好吃。”

這麽直白的嘛……

中露感覺街上吹來的風都降低了溫度,她剛想找補兩句,就聽見無情地綠川光又直白地補充了一句:

“而且不能吃。”

中露無力反駁,因為确實不好吃也不太能吃。如果說她是個自我開發成全能的五邊形戰士,那麽廚藝一定是她隐藏的那個缺角第六邊。

上帝一定是拿她的廚藝去點滿了其他的技能,導致她現在能做出一個能吃的東西來糊弄糊弄自己,都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連那個看起來和泥土一個顏色的燕麥粥,也是她二十多年會的唯一菜品,在炸掉無數包燕麥和微波爐的情況下,在碗底扣出的唯一成品。

諸伏景光的眼裏容不得垃圾食物,特別是這種連作為流浪貓狗救濟糧都會被投訴到警視廳的可怕食物——退退退!

“這樣吧。”諸伏景光趁中露不注意,把碗裏的不知名物體用一個抛物線偷偷丢進了垃圾桶,“我平時做飯總是會多出很多,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為中露小姐帶一點食物。”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食物能作為食物出現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

“這樣……不太好吧……”中露絞着手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但是還沒等她說出婉拒的話,只見諸伏景光遞給她一個圓圓的小團子後對她說:“

正好我這還有一個小飯團,你的……“燕麥粥”沒了,可以用來墊墊肚子。”他在講出“燕麥粥”三個字的時候語氣艱難,仿佛很不願意承認那是燕麥粥的樣子。

中露接過飯團的動作有些拘謹,但是她能明顯感覺到眼前這個飯團起碼長得很有食欲,金燦燦的像發着光,她翻過飯團一看,嘿,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笑臉。

她小心翼翼地咬下第一口,香脆的海苔,滑嫩的牛肉,一粒一粒包裹着飯粒的蛋皮……

她的舌尖開始不由自主地開始炸響煙花,腦海裏開始自動播放專屬于美食頻道的背景音樂。

可惡,這突如其來的特效是怎麽一回事,這可不是隔壁小當家的片場啊!

“有點涼了……”諸伏景光還想着說幾句話來打破突如其來的沉默局面,但只聽見對面的中露一揮手。

“不用多說了!”中露只吃了一小口,她黯淡疲憊的眼神就像是突然充滿了電,她眼神堅定,氣勢磅礴,大聲說道,“我包你,多少一個月!”

一個“包”字如平地驚雷,剛從花店出來想找中露的店員小姐在聽到這個字後一個踉跄,差點從一個臺階和門檻都沒有的花店門後摔倒。

“嗯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中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剛想辯解兩句,就看見細胳膊細腿的店員小姐以完全不符合她身體素質的爆發力,一個大後退地動作絲滑地重新退回到花店裏面,就像是電影倒帶一樣快速向後滑步坐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并大吼一聲:

“我什麽也沒有聽見!”

“其實聽見了也沒什麽關系的……”中露欲哭無淚,又回頭看見了面前的綠川先生也是一臉呆滞的樣子,“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連連擺手企圖挽回道,“我是說,我可以請你當廚師嗎?你出價,我統統接受。”

“不不不。”諸伏景光也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我可以順便給你帶點飯,都是我做多的,私人廚師的話就不用了……”

“我有錢。”中露的淚花已經浮現在眼角,這是被剛才那一口飯團驚豔出的情感,“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綠川先生,你是專業的廚師嗎?”

“我只是業餘愛好做飯而已。”諸伏景光被她的一陣吹捧說得腦袋

都有點暈乎乎的,“你不需要給我酬勞,因為你也算是幫我解決了多餘的食物,不然就要浪費了。”

“不行!”中露也不知道從哪裏突然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了他的手裏,“這張卡你拿去,随便刷!做什麽你随意,請您務必收下!”

中露也不知道自己那句“拿去随便刷”的話是怎麽脫口而出的,也許是昨晚奇奇怪怪的小說還在她的腦海裏萦繞着,她覺得自己甩卡的姿勢都多了幾分霸道總裁的氣勢,仿佛她穿得不是長裙,而是霸道總裁專用禁欲西裝。

而趴在玻璃門那邊偷偷觀看的店員小姐,差點把自己的眼珠子都黏在了玻璃門上。

“太勁爆了吧!小說照進現實……”她喃喃地說着,又像夢中驚醒一般突然一拍腦袋,“诶呀!我真笨!老板當初買下這個花店,說不定就是專門為了綠川先生丢掉的那束花啊!”

只是單純被美食折服,這輩子因為自己的爛手藝吃了許多苦的中露,為了省錢無所謂住兇宅的中露,含着熱淚希望用降谷警官賬戶裏的小錢錢收買眼前這位難得一見的大廚。

“是不夠嗎?”中露嘗試着再次遞卡,又被推了回來,“其實裏面有的錢真的很多……”

“不是的……”諸伏景光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麽能拿你的卡呢。”

中露看着他的臉,腦袋靈光一閃,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看得小說裏,善良而不為金錢所折腰的女主,難道說,綠川先生也是……

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萬分敬佩,語氣擲地有聲:“綠川先生你放心!我絕對沒有用錢來侮辱你人格的意思!”

諸伏景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挺有趣的。”他說,“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啦,我是說,我不需要你的錢。你可以當作幫我一個忙,來吃我做的飯。”

“吃飯也算幫忙嗎?”中露有點不解。

“當然是啊。”諸伏景光笑着說道,“我喜歡做飯,但是做菜經常會做太多,我一個人吃不完,還耽誤我做新的菜,所以中露小姐可以當作是我的試菜員,每天幫我點評我的菜就可以了。”

“這還需要點評嗎!”中露的眼睛都瞪得圓圓的,“滿分!是滿分啊!”

“好的,飯團評價收到!”諸伏景光彎着腰,朝她小幅

度地敬了一個禮,“那明天請等着我的新菜吧,中露小姐。”

他朝着中露伸出一只手,就像是昨天中露對他伸出一只手,邀請他做她的第一位客人一樣。

中露看着面前的手有些愣神,仿佛是想起了昨天的場景。她回過神來,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将自己的手與他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那我就不客氣啦!請多關照!”

諸伏景光離開了花店,他原以為花店的這位新老板中露小姐,是個溫柔得幾乎沒有脾氣的人,但是今天看見她吃東西的樣子,整個人都生動活潑了許多,和他初見時的印象大不相同。

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

中露正在擦拭店門口花架子上的灰塵,看見他回頭,還連忙舉起手跟他揮手打招呼。

她太過着急,以至于忘記了手中拿的是有些灰撲撲的抹布,等她下一秒意識到的時候,又有些害羞地把布背到了身後,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諸伏景光也笑了,不得不說,這塊灰抹布看起來比她做的燕麥粥更有食欲。

他的心情有些愉悅,以至于他把飯團原本是帶給降谷零吃的這回事,遠遠地抛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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