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塵
前塵
于泉拓決定談和,幾戰下來,雖說雙方都有傷亡,但他更為慘重,寒達遞了降書,他沒攔住,只能快馬而來請見蕭池儒,他不清楚寒達那群蠢貨有沒有把布防圖也送了出去。
見到蕭池儒,他示意手下先把和帖遞過去,自己則挂着笑道:“蕭大将軍,此戰對峙到此,你我雙方都不希望再有傷亡,聽聞大國相往,講究以和為貴,今日我西戈在此遞上和帖,還請将軍幫我上報大宣皇帝,我西戈一腔誠意,希望與大宣坐下了好好商談。”
蕭池儒只覺難纏,蛇随棍上,寒達降帖才到他手裏,于泉拓便來遞和帖,想是預料到他定會發兵,不得不和,說什麽不想傷亡,不過是大勢傾頹,保存兵力罷了,此時竟還對他笑面相迎,出口便揣測帝王心思,用來相壓于他,此子心境謀略,可見一斑,如此,蕭池儒也只能示意手下接了和帖。
縱然如此,該放的話,蕭池儒還是要說出來,“你戈寒二部侵我疆土,殺我百姓,此時說和,不過是不得已罷了,談和可以,拿出你的誠意來,如若不然,你軍定會滅于我大宣鐵蹄之下。”
于泉拓心下怒然,面上依舊風輕雲淡,颔首道:“當然,還請将軍放心。”
說完,于泉拓勒馬,“在下先行一步,還請将軍遵守承諾。”
蕭池儒冷哼,“請吧!”
于泉拓遠去,鄭常嵘問:“将軍,真讓他走啊。”
蕭池儒輕嘆,“上都來的帖子,你們也都看了,不放,又能如何。”他心下惆悵,西戈出了這號人物,未來,不可估量。
于泉拓這邊,他的心腹也問道:“将軍,這就降嗎?”
于泉拓陰沉着臉,“降?降吧,終有一日……”說道此處,他閉了嘴,策馬奔去。
日子過了大半月,上都談和的人終于來了,過程如何,蕭池儒等将士不清楚,只知次日,戈寒大軍盡數退去,不過三日,便來旨讓他點兵返程,歸期定為一月。
當夜,軍中辦起了慶功宴,蕭青琅送喝多了的蕭池儒回帳休息,倒水時,蕭池儒問他:“你要帶誰一起回去”
蕭青琅答道:“秋書他們,還有承英,他都沒去過上都,我想帶他回去看看。”
他回上都的次數雖然不多,但兒時也是在那裏成長的,除了秋書和安池從小跟着他外,其餘人都沒去過将軍府,趁此機會,他得帶他們回去瞧瞧,別哪天走到門口了,還不知道家門往哪邊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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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池儒點頭,在軍帳裏踱步,兩三個來回後,坐在案前的蕭青琅忍不住問道:“阿爹,你來來回回轉悠什麽呢,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蕭池儒停下腳步,來到蕭青琅面前,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也坐了下來。
他說:“行安啊,其他人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承英不行。”
蕭青琅疑惑,“為何?”
蕭池儒嘆了口氣,使喚蕭青琅,“去,把帳幕拉上。”
蕭青琅拉上帳幕回來,蕭池儒還在走神,嘴裏喃喃道:“像,太像了。”
蕭青琅坐下,“什麽太像了?”
“賀承英,與他父親,太像了。”
蕭青琅訝然,“您還見過他父親?”
蕭池儒點頭輕嘆:“何止見過。”
蕭青琅直覺此中隐情,不會太小,事關兄弟,他便道:“還請阿爹告知。”
“十七年前,我與賀玄鑄同朝為将。”
那時他與妻子同岳父戍守長度關,賀玄鑄于南方抗敵,一日,妻子收到來自賀家夫人的密信,當即快馬加鞭,秘行上都,然北地路遙,終是晚了一步。
回來時,只抱回一九月大的嬰孩,後續傳來賀玄鑄通敵叛國,押解回程時負隅頑抗,當即斬首,賀夫人自焚,淩王叛亂及葉家滅門的消息。
那是興和帝登基的第二年,此消息傳開後,虎視眈眈的西戈軍卷土而來,南邊的交羅二部更是連破數城。
一時間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一道诏書下來,蕭池儒便被調任昭南,他岳父與妻子鎮守長度關。
他這一去便是一載,待他大捷歸來,妻子病殁,岳父重傷,只剩四歲幼子嗚哇亂叫,此一時,他竟覺得,天塌了。
見他歸來,岳父告知于他,開春一戰,鳳翠婉帶軍追擊西戈主将,歸來時冰面斷裂,落入長松江中,當時她已身受重傷,此後更是病重,但她不讓人告知于他。
“你阿娘說,生死不過長眠,我于陣前,當為急要,告知于我不過徒添顧慮,分了将心。”軍帳內,蕭池儒哀嘆,對于鳳翠婉,他怎能不遺憾,許是多飲了酒,罕有喜怒形于色的他哽咽道:“你阿娘不讓人告知我,我歸來時,她下葬之地,野草都長青了。”
“阿爹。”蕭青琅輕喚一聲,他有些擔憂,他記憶裏的親人,只有父親,他見過外祖父與娘親的埋骨之地,就在長松江畔,一片野地,沒人能看得出來,那裏曾經埋葬過人。
他們蕭家沒有祖墳,只在祖宅立了牌位,阿爹說過,他蕭家兒郎,铮铮鐵骨,生來就注定要浴血沙場,歸宿便是捐軀殉國,死在哪裏,便葬在哪裏,無需香火供奉,只求無愧于心。
蕭池儒擺手,“無事,無事。”
蕭青琅問:“所以,那個九月大的嬰孩,就是承英嗎?”
“是,是他,他與他父親,一模一樣,見過之人,一眼便能認出,他若進入上都,我怕有心之人借此來做文章。”當年之事牽扯甚廣,淩王被除,葉、賀兩家因此消亡,他當時更是自顧不暇,若非妻子岳父相繼離世,他怕是也要步了葉、賀兩家的後塵,遂把賀承英帶回來後,對外只說是撿來的,他也不敢親近,只讓他在軍中成長,好在,這營中如他那般的孤兒,多不勝數。
他憂啊,若被人知賀家還有後人留存于世,不知又是一番怎樣的血雨腥風,那時,他蕭家,怕是也躲逃不過。
“阿爹,當年,是怎麽回事?賀将軍怎麽死的,葉家又是怎麽了?”蕭青琅回上都居住時,已經五歲了,他倒是聽過一些風言風語,但此中詳細,他從未探究過。
“茲事體大,三言兩語道不清楚。”蕭池儒叮囑道:“行安,你只需記住,于上都行走,莫要提及葉家與賀家。”
“是。”蕭青琅想起曾經聽聞過的蜚言,只道:“那我便不帶承英回去了。”說完他站起來,“阿爹你歇息吧,我去找秋書他們。”
蕭池儒點頭,“嗯,去吧。”
走到營帳門口,蕭青琅又折回來,“阿爹,承英,知道嗎?”
“知道。”
“什麽時候?”其實蕭青琅大約是有個模糊印象的,賀承英十五歲那年,自請去了南邊,回來以後,頹唐許久,他也沒問出緣由,現下想來,怕就是那時。
“四年前,昭南戰事前夕,我與他說了。”當時他帶着賀承英,去了自己妻子的埋骨之地,把他所知的一一告知,承英那孩子受了不小沖擊。
恰逢南邊有敵探界,需要借兵支援,便從他這裏抽調,賀承英自請出征,他原是不同意的,但那孩子說什麽都要去,他也只能托人關照一二。
回來消沉了許久,不知何時就想通了。
“那他……”蕭青琅還想問些什麽,但轉念一想,有些事情,不是非得有個結果。
只說一聲“我去了。”便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