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立儲

立儲

轉眼又到冬季,綜政殿裏燒起了炭盆。

“咳咳……咳,咳咳咳”,傅相微咳嗽不止。

孫啓章連忙端來溫水,“皇上。”

傅相微喝了一口,咳嗽稍微緩解了些,“孫啓章,去,把朕那止咳丹拿來。”

“皇上,王太醫吩咐,那藥四個時辰服一次,這才過去一個時辰,您看。”孫啓章小聲提醒。

傅相微倏地看向他,孫啓章立即跪地,大氣不敢出,傅相微縱使病着,那也是在位二十年的帝王,天家威嚴不可試探。

傅相微只道:“去拿。”

孫啓章連連起身,“奴才這就去。”

傅相微扔下手裏的折子,又是立儲,這群朝臣,是怕他死了嗎!想着,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咳咳……”

“皇上,皇上,藥來了。”孫啓章拿着藥匣快走進來,交給傅相微,傅相微就着水吞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傅相微啞着聲音說:“孫啓章,你是不是也怕朕死了。”

孫啓章唰的一下直直跪下,膝蓋在地上磕出了響聲,“皇上萬壽。”

“行了,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朕,要不了你的命。”

孫啓章這才緩緩起身,默默站在一旁,傅相微也沒管他,只自顧說道:“近日折子都是催朕立儲,孫啓章,你說,朕要如何來立。”

孫啓章哪兒妄議,只在一邊默不作聲,傅相微也不需要回答,他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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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子嗣緣淺,先太子早夭,二皇子又有腿疾,寧王只知玩樂,四六不通,安王,”說道此處,傅相微一頓,“此生就待在西凔也罷,老五,倒是勤學好問,只做個閑散王爺尚可,治世之才,不可,且無母族照拂,如此,讓朕如何立儲。”這樣一一列舉下來,竟無一人能承大統。

傅相微悔啊,當初他學父親,早早便立了儲,一心培養嫡長子,不想有人不願,太子不到十五便夭折,老二學騎射又傷了腿,無法痊愈,事事樁樁與德妃相關,他如何不怒,接連失去兩個兒子,他下狠手修理了德妃母族,德妃又以命相抵,他能如何。

如今十五載過去,安王已經二十有七,傅相微輕嘆,“先太子若是還在,已是而立之年了。”那個驚才豔豔的少年郎,是他最得意的長子。

這時,一個內侍從外面急急走來,“陛下,段太師在殿外求見。”

段遠堂,先皇重臣,傅相微登基後加銜為太師,如今只做輔弼國君之官,此次前來,多半也是為了立儲之事。

段遠堂如今很少進宮,今日冒雪而來,傅相微也不好不見,只道一聲“宣。”

內侍退出去,不多時,引着段遠堂進來了。

“老臣參見陛下,陛下萬福。”說着準備下跪。

“太師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孫啓章,賜坐。”還未跪下,傅相微便制止了他。

段遠堂年過古稀,前些日子才辦了七十大壽,是少有的長壽之人。

傅相微親切問候:“冬日寒涼,太師近來可還安好?”

段遠堂坐在靠椅上,聞言抱拳答曰:“謝陛下挂懷,老臣身子骨還算硬朗。”說着他看向桌案上傅相微未蓋實的藥匣,關懷道:“方才老臣出門時,只覺一陣涼風刺骨,陛下在這宮中,雖有侍從照料,卻也要珍重龍體,莫要受了寒氣。”

傅相微答道:“勞太師記挂,朕自會保重。”頓了一瞬,他又開口問:“不知太師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陛下,恕老臣多言。”段遠堂起身行禮。

傅相微說:“太師但說無妨。”

段遠堂這才坐下,卻并未直言,“老臣幾日前外出釣魚,遇一老叟,眉飛眼笑,好不快活,臣問他是否發了大財,他說不是,問他可是家中出了喜事,他亦道不是,見老臣還要追問,他便說是分了家。老臣疑惑,為何分了家還這般喜悅,他告訴老臣,他有四個兒子,長子地種得好,在村裏租種土地,次子較為滑頭,卻也得祖上蔭庇,學了祖傳木工,三子獨立,頗有營商手段,在城中另有鋪子,幺子上過學堂,如今教書育人。”

“老叟說,他這四子,不敢說大有出息,卻也過得還算快活,如今四家都另起新房,他和老伴住在一起,四房每月供養。”

“老臣以為是四子不願供養于他,便也問出了口,他哈哈大笑,說都不是,他是老子,他想跟誰就跟誰,四子不敢拒絕,是他主動提出自己居住的,如今四房孝敬他的,他想給誰就給誰,願意給誰就是誰的,無人敢有半點怨言,且還不用照顧孫輩,可謂是怡然自得。”

“老臣回來一想,老臣如今年逾古稀,是該把後事安排上了,臣的子孫臣知曉,就怕哪天老臣走得突然,倒憑白多生事端,如若老臣清醒時就把一切歸置妥當,待老臣百年之後,倒也無人敢有半分抱怨。”

段遠堂慢慢悠悠的說完這話,好似在和傅相微講着趣事奇聞。

傅相微坐在寫着勤政清明的牌匾下,思索良久,道:“太師的意思,朕知曉了。”他表情淡淡的,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麽。

聽到傅相微的答複,段遠堂便知他是考慮過了,這才道:“近日朝堂奏信,老臣也有所耳聞。”段遠堂如今無職事,只偶爾上朝,今日他來,便是行這進言之事。

他說:“常言道:天不可一日無日,國不可一日無君[1],老臣以為,君,亦不可長久無儲。”段遠堂說到這裏,又看了看傅相微,問道:“陛下以為,老臣所言,可還合理?”

傅相微點頭:“太師所言極是。”

段遠堂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什麽,扯開話題,“老臣觀陛下神色不太好,可是近日勞累所致?”

傅相微答:“是有些着涼,太醫已經看過了,太師也要注意身體,這天越發冷了。”

“感陛下關懷,老臣自當謹慎。”段遠堂說着站了起來,“老臣打擾陛下良久,眼見着天該暗了,陛下,您要多加休息,別太過于勞累,老臣這便告辭了。”

“朕知道了。”傅相微擡眸看了一眼外面,外面的雪越發大了,他叮囑道:“天冷路滑,太師回去,可要慢一些”。

段遠堂行禮,“無事,謝陛下關心,老臣告退。”

傅相微叫道:“孫啓章,送太師出去。”

孫啓章弓腰,“是。”又上前為段遠堂引路,“段太師,請。”

段遠堂邁開步,到殿門口,他便道謝:“多謝公公,公公留步。”

他往階下走去,大雪忽地落滿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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