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來

風來

綜政殿,傅長穹看着手裏的戰報,又是犯界,每每帝位更疊,周遭的部族小國總是蠢蠢欲動,傅長穹捏緊手中折子,征戰,征戰!何時才能止戈?他看着前來商議的幾位大臣,視線最終落到兵部尚書的身上,只有把敵人打到屈服,打到不敢再有半分反叛之心,提起大宣都是畏懼之時為止。

歲辰樓上的更鼓響起,宣告上都城內不知時日的人此為何時,但正酣眠的人,又怎能聽清。

“子時了。”将軍府書房,蕭青琅和蕭池儒正在商讨出征之事,帖子白日就下來了,兩日後開拔。

說完時辰,蕭青琅不由疑惑,“阿爹,羅度此番探界不足為懼,你為何還要自請出征?”

宣國南臨交南、羅度二國,此兩國常年擾邊,試圖突破防線入主昭南,都被大宣鐵騎擋在關外,然昭南防線過于綿長,交羅兩國的地形氣候又與昭南無異,熟悉地形對兵家來說是優勢,但若體現在敵人身上,那便是巨大的麻煩,因此,昭南常年重兵防守,大小摩擦也不曾斷過。

“行安,你雖長在沙場,但這上都,你往後怕是要常來的,不用為父多說,你應當要有警覺性才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怎會不了解,此時,大将軍在點少将軍呢。

蕭青琅索性也就自說了,“羅度歷來喜好在社稷交接之時挑起紛亂,但吳将軍鎮守昭南,他們進不來,此次戰報上說有重兵,卻也伴着捷報而來,阿爹此時請戰,是要避開這上都的風頭。”

蕭池儒撫着髭須點頭,輕嘆一聲“起風了。”

“阿爹,若有一日,避無可避呢?”蕭青琅帶兵征戰,學的是長遠之計。

“既躲不開,便迎上去。”蕭家從來不是被動之人。

“這上都城太大了,重重樓閣,誰都想擁有,可樓太高,上面有什麽,又看不真切,能爬上去的人,定是有能之士,但人心總是難測的。”

說到這裏,蕭池儒又忍不住叮囑蕭青琅,“行安,奉節守義是德行,仗節死義[1]亦是品格,但品行向來約束自身,若有一日,這些東西牽涉他人了,兵銷革偃,也未嘗不對。”

“孩兒知曉。”就如同凱旋那日,蕭池儒把兵符交還一樣,明哲保身并非漠然,世上他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沒有誰離不了誰。

若能安穩度日,誰又願意過那朝不保夕的日子。

止戈散馬,時和歲豐,他所求的,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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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這次還是急行軍?”蕭青琅帶的是騎兵,向來講究迅速作戰,父親出征,他是要跟的,所以他才開口問道,早些知曉,早些安排,走時,也會穩妥一些。

“此次我們的目的不在昭南。”蕭池儒看向蕭青琅,父子二人對視之時,異口同聲道:“長度關。”

是了,長度關!羅度豺狼都想着來撕一塊肉,更別提西戈倭匪了,凜冬一戰,戈寒二軍雖快速退去,但于泉拓并未返回西戈,他帶兵北上,往雲荒方向去了。

雲荒之地,除了山脈還有小半個草原,共有十六個部族,他們各據一方,多年來與大宣井水不犯河水[2],有自己的跑馬場,人口雖不算多,卻都身量健碩且善騎射,近兩年雲荒南邊接近大宣的四個部族并不安分,若真被于泉拓說服攻打大宣,那長度關,怕是有倒懸之危[3]。

“昭南有吳将軍守着,并無大礙,若西戈不來,那我們繼續南下,也好震懾羅度一番,若西戈來了,咱們兵馬準備充分,直接掉頭北上,也能攻一個措手不及。”蕭青琅一通分析,蕭大将軍暗暗點頭。

蕭青琅突然問道:“阿爹,我可有遺漏什麽?”蕭池儒少年征戰,大宣邊境他幾乎都踏足過,蕭青琅認為,自家父親不僅是朝中大将,更是三軍的精神與信仰,他期盼他的認可。

蕭池儒笑着說:“你分析得不錯,但還漏了一點。”

見蕭青琅疑惑,蕭池儒道:“我想帶兵去昭南練練。”

蕭青琅眼睛一亮,“阿爹是想,練一批水陸都能作戰的精兵?”

蕭池儒搖頭,“不是為了作戰,是為了活命。”

多年征戰,蕭池儒有些疲乏了,近一年來更是感覺力不從心,曾與他殺敵的老兵,也不知還剩幾人,年年征兵年年戰,年年有犧牲。

蕭池儒嘆息,“軍中新舊交替頻繁,訓練、作戰場地也較為單一,近幾年不是北關便是上都,交南、羅度二國虎視眈眈,吳大将軍已年邁,若有一日,昭南守不住了,你們都得補上去,昭南不像北邊,全是大川平原,那裏主要為山林河流,常年多雨,物候潮熱,毒蟲鼠蟻更是多不勝數,若能提前熟悉場地,待交戰時,也能多活一些人。”

聽見父親的話,蕭青琅也不由深思,他不怕犧牲,但他只能決定自己,自己不怕,不代表別人也不怕,他沒有多少牽挂,但他的兵有,他想盡量守護他的兵,所以他每次都沖在前面,因為他在前面,後面的人才不至于喘息不過來,但此刻聽完父親的話,他知道,他的方法是不可取的,如果自身不成長,那到最後,誰也護不住誰。

此時蕭池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行安,行軍打仗不能單一而為,善辨、善變,才是制勝之關鍵。”

“孩兒謹記,從前,是我狹隘了。”

蕭池儒擺手,“人終究是要慢慢成長的,凡事量力而行便可。”

人要慢慢成長,但也有人瞬息之間便能長成,只是代價過于沉重,如蕭池儒,如蕭家衆人。

而在座的兩人都不曾察覺,他蕭家人的宿命,是一場盛大的輪回。

“夜深了,回去吧。”蕭池儒站起來,率先往門外走去,邊走邊感慨,“這身子骨,不服老不行了。”

蕭青琅坐在原位,看着父親走遠,直至沒入黑夜,他也起身跟去。

次日,軍大營點兵,整裝待發。

又一日,大軍出征,向南而去。

煙塵散了之時,北邊有人策馬而來,跨過城門,馬匹倒地不起,一聲急報傳入深宮,在人聲鼎沸裏,有人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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