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将

老将

劍川與昭南接壤處,午時,大軍停在怒風山下,時至深秋,山巅已被冰雪覆蓋。

蕭青琅看着行軍圖,與副帥周蒼宴道:“翻過怒風山,就是昭南了。”

周蒼宴仰頭,此山自成一脈,他們要過去,只能從山岙處翻越,此處也是他們此行最大的阻礙,上都通往昭南,并非沒有他路可走,然戰況緊急,只有這條是最快的,至少能縮短半月行程。

開拔前他們全部主将一起商議,決定就走此路,但近些年來,昭南安穩,并無大軍行徑此道,前後還好,只這怒風山一段,春夏時節草木瘋長,原本的路早已不留蹤跡。

周蒼宴遲疑道:“此路常年無人行走,雜野叢生,步騎輕易能過,然車兵與運糧隊伍,若有枯草絞了轱辘,怕是寸步難行。”

蕭青琅指尖輕點圖紙,稍作沉思道:“砍下圓木,将繩索綁于兩端,由重騎拖行開道,周将軍以為如何?”

周蒼宴一拍大腿。“好!好!就這麽辦!”

當即吩咐下去,一衆将士往林子裏去,驚起群群飛鳥,不過片刻便抗來圓木,壓後的重騎隊伍聽令上前,五人一組,将草繩一端綁于圓木之上,一端拽在手中,打馬就往前去,所行之處,草木匍匐,再由輕騎踩踏,道路平整的顯現在眼前。

停頓的大軍再次前進,周蒼宴跟着往前去,蕭青琅勒馬站在大道旁,看着行進的隊伍,二十萬将士,前面看不到頭,後面見不到尾,他不免有些沉重,這些人于他,性命相托。

黃昏時,隊伍又停了,蕭青琅策馬向前奔去,迎上來尋他的周蒼宴,只聽周蒼宴道:“主帥,後置圓木此法,只适用于上山或平地,下山,容易把馬匹擊倒。”

翻上山岙,周蒼宴想着一鼓作氣,直接下山再紮營修整,不想前排的隊伍突然叫停,周蒼宴上去一看,拖拽的圓木竟然把馬匹擊倒了,那可是今年新換上來的馬匹,結合了大宣與烏爾猛戰馬的特點,耐力與速度都是上乘。

吃驚過後,周蒼宴可算弄清楚了,下山馬匹和人都能禦力,但那木頭是死物,半點傾斜就往下滾,加上拖拽,更迅猛了。

一番分析後,周蒼宴就來禀報了,“主帥,我想着那木頭既然能自行滾動,不如就木頭在前,人馬在後,推着下去,就是此法只能步兵來行,還請主帥下令,讓步兵前去。”

蕭青琅點頭,“去吧。”

周蒼宴一抱拳,“得令!”帶上人往後頭去點兵了,蕭青琅則是吩咐其他人就地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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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忙碌,天光大亮時,下山的路終于開出來了。

不過五日,蕭青琅帶領的援軍入了邊關,大軍由各主将帶領,分散去了各關防,蕭青琅則是帶着部分輕騎去見駐軍主帥。

到陵河灘時,宣軍正與交南隊伍打得不可開交,蕭青琅當即帶着騎兵殺了過去,交南見大宣的援兵到來,立刻鳴金收兵,匆匆退去,而大宣這邊,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習枭。

習枭見狀也下令收兵,勒馬遠遠對着蕭青琅問道:“可是上都來的将軍?”

蕭青琅高聲回他,“正是!”

二人馬匹朝對方靠近,勒馬回旋間,也算打了照面,确認完身份,蕭青琅問:“不知吳番羽吳将軍現下所在何處?”

“老将軍現下在陵山關的大營內,将軍請随我來。”習枭答完策馬先行,蕭青琅等人随後跟上。

陵山關位于懸石關的下首,現由習枭負責鎮守,那日交南偷襲懸石關,吳番羽受了重傷,當日他便把人帶來此地休養了。

進入軍大營後,習枭只讓蕭青琅跟他進了營帳。

進入營帳後,習枭倏地跪在蕭青琅身前,蕭青琅急忙躬身扶人,卻聽習枭痛心道:“将軍恕罪,老将軍!危在旦夕!”

“什麽?”蕭青琅詫異,轉而冷靜下來,扶起習枭,“可否讓我先見将軍一面?”

“将軍請随我來。”

跟着習枭出了營帳,往後又走了一段,來到另一個營帳前,習枭掀開帳簾先走了進去,蕭青琅也跟着俯身進去,只見中間的草榻上,一位須發皆白、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上面,蕭青琅見過吳番羽,只一照面,便認了出來。

蕭青琅走上前去,一時有些失語,英姿飒爽的老将,如今還不如尋常人家的老翁,征人向來警覺,丁點兒風吹草動便要擺出防禦,可如今,他們兩人動作不算輕的站在他面前,他卻無絲毫睜眼的跡象,蕭青琅想,油盡燈枯,不過如此。

這時習枭在一旁開口,“那日交南從懸石關潛入大宣,是将軍帶人巡查時發現的,我去時,将軍已經受了重傷。”

“當時将軍不曾表現出異樣,我也只以為是如從前那般的小傷,自己包紮一下,回來撒點藥便好,路上他讓我派人去叫各關主将,我也不曾察覺,怎知剛入了營帳,将軍便倒地不起,我欲叫軍醫,他阻止了我,叫我不要聲張。”

“眼見着腹上的血止不住,他卻掏出針線,讓我給他縫起來……”說到這裏,習枭已經哽咽了,他緩了緩情緒,又接着說:“從腹部到側腰,我給他縫了整整四十八針,撒了兩瓶止血粉,才堪堪止住,但如此又怎能行……”

習枭的陳述,壓得蕭青琅有些沉重,他說:“老将軍,受苦了。”

習枭說:“拖了半個時辰,各關主将也來了,老将軍給我們做了最後的部署,讓我們無論如何,必需撐到援軍到來,且一再強調不要聲張他的情況,以免擾亂軍心,我們都是老将軍帶的兵,都受過老将軍的恩惠,自然會做好最後的防守。”

他擡頭直視蕭青琅,“好在,你們來得不晚。”他又看向吳番羽,而此時,吳番羽緩緩睜開了眼,習枭驚喜,“将軍!”

蕭青琅也急忙俯身過去,“老将軍。”

此時吳番羽盯着蕭青琅,幾欲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好慢慢眨眼以示心安,蕭青琅對着帳外喊道:“安池。”

安池掀帳進來,“主子。”

蕭青琅只吩咐,“看看吳将軍!”

“是!”

安池一臉嚴肅,伸手先探了探吳番羽的脈,又掀開衣物檢查已經潰爛的傷口,習枭忍不住詢問:“怎麽樣?”

安池搖搖頭,“拖太久了。”

習枭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就該叫大夫的!”

躺着的吳番羽動了動手指,想伸手拉一拉他,卻動不了。

安池對習枭說:“你叫大夫也無用,除了我,這天下找不出第二個能治他這傷的人,就連我,也沒有絕對把握。”

安池從小學習青囊之術,在這一道可謂是天資聰穎,後來跟着蕭青琅上戰場,經他手的傷患不計其數,他說這話,也不算信口開河,只是吳老将軍這傷……安池只能說,撐到現在,全憑執念。

“我可以讓他開口說話,也可以讓他活一段時間,但是……他會很痛苦……我治不好他。”無限的潰爛,越擴越寬的傷口,都不是常人所能忍,安池想說還不如讓他早些走,但他不能決定別人的生死,何況是有功之臣,他得聽當事人斷絕。

而安池的話,無疑是給了吳番羽和習枭希望,但聽到痛苦一詞,習枭遲疑了,他看了看安池,又看了看吳番羽,吳番羽瞪他,他自然知曉吳番羽的決定,他當即跪地,說:“多謝小将軍出手!”

“你也不必如此。”安池看了一下周圍,又說“主子,你們先出去吧。”

蕭青琅點頭,對習枭道:“還請将軍召集各關主将,共同商議對抗交南事宜。”

“末将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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