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沙場
第45章沙場
“總感覺,這事兒不太對。”魏語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警惕的看向四周。
“你這麽一說,我也有點覺得。”他半跪下去,以桃木劍支撐身體:“許淮一說的沒錯,如果真的是鬼帝級別,是個你我也打不過。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守好這裏,至少,不能讓周圍的普通人受到牽連。”
魏語晖摸出一個小夾子,別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廢話了。我去守着外面,你守在這裏。”她打開門,展開外套,一排整齊的黃符排列整齊。
“若是被我叔看到,莫不是要說我是買碟子的。”吐槽幾句,她哼笑一生,抽出幾張符紙拍在門上。又從兜裏摸出朱砂,以手為筆,咬破指尖,混合着赤紅的朱砂,在牆上書寫。
抽出手腕系着的紅線,五指夾着白燦燦的一元硬幣,分別塞進門縫,又用聚了氣的右手,把剩餘硬幣生生釘入防盜門內。
“我這人最讨厭動腦子了。”嘆氣一聲,魏語晖眯起眼睛,眼中滿是困倦的水汽。緊接着她将紅線纏上,幾根紅線微微顫動,魏語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拇指按壓在扯着紅線的食指上,輕輕一撚。
“如果許淮一在這裏,她将一眼認出,這是太清道士纏在白珂家門口的紅線陣,只是在布局上更加巧妙,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生人勿近”。
烏雲遮住月亮,魏語晖擡朝窗外看去,十指一掐,扯了扯嘴巴:“明天腦子要廢掉了。”
氣浪卷着陰氣,從窗外湧來。原本幹淨整潔的樓道內,灰鼠和蟲子竄過。一個臃腫的人形從窗外慢慢的爬進來,腐爛的皮肉下,森森白骨隐約可見。
這具屍體,比第一次在錄像中看到的,可要爛太多了。屍體爬床發出詭異的聲音,窗戶在陰風的作用下,發出“尖銳的呼嘯。魏語晖搓了搓手腕,恍若未聞,為對面那戶纏上紅線。
這棟樓每家每戶,都被她纏了紅線。遠遠看去,如同布上一張紅色的織網。
她張開手,僅剩的一截紅繩纏繞在手指上,高飽和度的色彩在昏暗中醒目而豔麗。
腐屍爬行,在地上留下一道惡臭的水漬。魏語晖低下頭,略帶嫌棄的說道:“你是被人抓去了哪裏,這麽潮濕?”
腐屍不會開口,機械的向前湧動,就好像被人抽了骨頭,蟬蛹一般。
她抽出紅繩,遠遠的在腐屍脖子上筆畫兩下。一只老鼠在她斜鞋面上踩過,被她一腳掀了出去。紅繩勒在老鼠脖子上,魏語晖嫌棄的看了一眼對比普通老鼠來說似乎表情更豐富的東西,挑釁的開口:“怎麽,以為我會用符?傻瓜,你以為畫符容易嗎?怎麽會用在你們這種小喽啰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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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似乎不甘的翻了個白眼,一命嗚呼。與此同時,腐屍已經爬到她身邊,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腳踝。
隔着防盜門,家具打翻的聲響傳來。除此以外,整棟樓都安靜的有些反常。
魏語晖瞟了一眼被自己封住的門戶,口中嘆氣了一口自救多福,一個閃身,右腳蹬在牆面借力翻到窗邊。
黏糊糊的窗戶上布滿了不明液體,她一點都不想去想象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麽,腳面搭在窗框邊上懸挂下來,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是人!
房間內,小俊眼角滲出兩行鮮血,他盤腿打坐,肩上的陽火滾燙,整個房間如同被爐火烤熾,熱的驚人。
一個黑色的影子攀附在房頂,長發垂下,一張慘白的臉在密密麻麻的頭發中看上去是那樣的可笑。于是小俊沒忍住,真的笑了出來。
他是純陽之體,陽火旺盛,鬼怪不侵。陰與陽可以交融,也可以相克。
扶着木劍站起來,小俊腳下生出一圈陰陽八卦圖像,陽火盛極,陰陽不調。他肚子不合時宜的響了兩聲,在沉寂的房間內有些明顯。
“所以說一塊餅幹怎麽吃的飽?餓了?”咕嚕”一聲咽了口口水,小俊滿眼放光,盯上了房頂上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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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妍的鬼域內,堆砌的屍體以及散落的盔甲鋪滿地面。
一聲戰馬嘶鳴,騎兵駕着戰馬從許淮一面前呼嘯而過。馬鞍擦着她的面門,她躲閃不急,額頭留下一道擦傷。
狼煙卷着灰塵,嗆得人直咳嗽。然而前面阿妍和小薇的速度很快,她只是擦了擦眼睛,絲毫不敢分心,跟緊兩鬼的步伐。
小薇全程被阿妍抱在懷裏,只露出一張小臉,睡容恬淡,襯得那陰森的青銅面具,也帶了幾分暖意。
一聲長哨,許淮一本能的将胳膊擋在面前,兩條胳膊的縫隙中,她看到一匹高瘦的駿馬乖巧的伏在阿妍面前。
“等等。”許淮一還沒喊出這句話,便被馬蹄踩踏地面的煙塵嗆得打了個哈欠,鼻子一陣酸痛。阿妍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個高挑的背影:“跟上來。”
她絕對有理由懷疑阿妍是故意的。因為在她被嗆得幾乎流出眼淚的時候,她聽到了阿妍略帶沙啞的笑聲。
木着一張冷淡的臉,許淮一沖阿妍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撿起地上的長矛,她掃向沖來的鬼馬。馬将脊背上的鬼兵掀翻,那鬼兵雙目圓睜,爬起來将大刀劈下。
許淮一托了長矛的福,一個旋轉,長矛朝鬼兵手腕刺去,待那鬼兵手中大刀脫落,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使其摔倒在地。
那鬼兵摔倒之後,翻身看來。許淮一看着他浮腫的眼珠,手中的長矛頓在半空。抿嘴将長矛丢在地上,翻身上馬,留下保持祈求姿态的鬼兵。
她沒有騎過馬,抓着缰繩的手指有些僵硬。但大抵是模仿的動作沒有差錯,亦或是前世某些技能記憶起了作用,許淮一上手很快,并沒有發生在阿妍面前摔下馬的尴尬場面。
雖然,阿妍可能非常希望看到這場面,許淮一暗想。
小紙人跳出來,最在馬鞍沿兒上,小手牽着缰繩。它并沒有使出什麽實質性的力氣,但顯然給了許淮一莫大的安全感。
仿佛有了倚仗似的,加緊馬肚,許淮一臉頰貼着鬼馬脖子上的鬃毛,沖到阿妍面前,一拉缰繩,蕩起一陣塵土。
黃沙被阿妍的袖子盡數擋去,沒有一粒落在小薇身上。
阿妍看起來并不生氣,只是有些詫異。她冷冰冰的說道:“在戰場上,對敵人手軟,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許淮一調整了一下駕馬的姿勢。新手的不适感在剛才那一下幼稚的報複下顯露出來。屁股,脖子,夾着馬肚子的大腿,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但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許淮一努力避開風口,以防吃進去一嘴巴沙子,只能用盡量清晰的聲音小聲答道:“那人和你是一方的,頭盔铠甲,雖不如你,但也能大致辨認的出來和你是一個陣營。”
阿妍冷哼一聲,算是認同了她的解釋,仍舊批評道:“和你穿着同樣衣服的人,在他把刀揮向你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是戰友了。戰場不是讓你觀察的場所,生死之間,你的判斷只有一瞬。”
說罷,阿妍長刀一揮。許淮一皺眉,那如血的殘陽,被生生劈開。面前的的戰場,如玻璃一樣碎開,露出另一個安逸的場景來。
溫暖的篝火,以及加厚的帳篷。阿妍掀開帳篷,簡言道:“進。”
許淮一跟着走進去。便看到阿妍坐在毯子上,小薇枕着她的膝蓋,睡的正酣。那把不離手的長刀,被阿妍湊到燭光下,仔細擦拭。盔甲卸在一旁,只着內甲,那青銅面具仍舊戴在臉上,不曾摘下。
一面鏡子懸在蠟燭旁,許淮一從鏡子裏,看到了魏語晖和小俊的身影。
“我說過,我的夥伴是值得信任的人。現在可以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了嗎?”許淮一盤腿坐下,看了一眼被阿妍寶貝似護在懷裏的小薇,提道,“小薇和你不是一個年代的人吧。”
“不是,遇到她純屬偶然。她一個癡女,被人誘拐到山村,誤入了荒山。”阿妍擦拭刀的動作很輕,語氣不自覺的平緩下來。
“被拐賣的年輕癡女。”許淮一心中重複着。
阿妍頓了頓,繼續說道:“帶她來的那老叟,會使些邪門歪道,來抓她,闖入我這裏,擾了我清淨。”
“你不殺他?闖入你鬼域之中,便不受地府幹預,由你做主。”許淮一揉了揉發酸的脖子。
“我派鬼兵前去追趕,他見事情不對,先後舍了自己的同伴喂了鬼兵,又丢下小薇拖延時間,歪打正着的逃了出去。惡人命硬,對當時的我來說,放走一只蒼蠅而已,我懶得去追。”阿妍冷笑練練,擦拭刀的力度也逐漸加大。
許淮一看到心驚肉跳,将目光轉到小薇身上:“然後呢?”
阿妍騰出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小薇的頭發:“這小傻子見了我的面具,吓的哭起來,半晌,一邊打嗝一邊對我道歉,說自己不應該以貌取人。
這麽傻的人,我怎麽下的去手?
若是當初我便狠下心,留這小丫頭陪我,她日後便也不會吃那麽多苦頭。”
許淮一坐直身體,集中注意力,聽阿妍将接下來的重點。
“我放走了這小癡女。她眼睛太鮮活,太幹淨了,饒是我,也動了恻隐之心。
不幸便是,那老叟并沒有死心。同伴死了,正中了他不必分贓的心思。他在小薇身上放了定位器,當時的我,不認識那東西。
小薇重新被他捉住,送到買主手中。那買主剛死了兒子,正需要陰婚陪葬。
小薇被他們浸死在藥水裏,換上喜服,推入棺材,和買主的兒子合葬。”
“後來鏡頭裏幹瘦的屍體,是那買主的兒子嗎?”許淮一猜測道。
阿妍陰恻恻的一笑:“怎麽可能,是那老叟的同伴之一罷了。你有憑什麽以為,我會給那個男人留一具完整的屍身?”
許淮一揉了揉眉心,繼續問道:“那怨鬼呢?應該不是小薇産出來的吧。”
“自然不是。這小癡兒被人溺死在藥裏,死得痛苦,偏生沒有生出一點怨毒的念頭。那老叟為她準備的鎮魂釘,完全沒有了用武之地。
拳頭打在皮肉上,留下傷痕,但打在棉花上,卻毫無反應。這小癡兒從棺材中爬出,一路跌跌撞撞,機緣巧合之下,竟又入了我的鬼域。”阿妍将長刀放在腳邊,抱孩子一樣,将小薇收攏到懷裏。
“我在這鐵甲鮮血中漂泊了一千年,早就無聊到發黴了。偏生老天給我送來了這樣一個小傻子,笑一笑,就讓我丢盔棄甲。
第一次見面,小薇被那老叟一把推向我的長刀,看到我的鬼面,分明吓的要命,卻傻兮兮的對我道歉。
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小丫頭真有意思,當做消遣應該也是不錯的。
第二次,她兜兜轉轉,把自己弄得那麽慘,卻指着我的面具傻笑。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面具,本以為她會哭,她卻捧着我的臉,吹了又吹,嘴裏只會一直重複着不痛哦,不痛哦。
簡單來說,我動心了。從生到死,我以為我的心是邊疆的,到頭來,故國以作土,卻動了活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