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在這兒換,當着我的面……
第1章 第 1 章 就在這兒換,當着我的面……
第一章
“黑慘慘,陰森森,倒映着灰色的菖蒲,死白的樹幹,茫然眼睛般的窗戶,俯視着面目全非的倒影。”
“我不禁毛骨悚然……”①
灰暗房間裏,一個青澀的聲音緩慢念着,忽然,這聲音停頓了一下,磕磕絆絆地念完了後面半句,“……竟比之前還要惶恐。”
紀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只記得自己正走在地鐵站裏,然後耳邊響起了震天的爆.炸聲……
整個世界開始颠倒混亂,尖叫聲和嘶吼聲伴随着火光和灰塵一同将他淹沒。
等再一睜開眼,他居然坐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手裏還拿着一本書在讀。
這是哪兒?
他現在是死了還是在做夢?
紀阮吸着氣,經歷爆.炸後的恐慌還沒等從他的腦海裏消散去,他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觀察起所處的這個房間。
長而尖的窗戶嵌在牆上,屋外蒼白灰暗的天色透過菱形玻璃映入,昭示着此刻太陽已經落山。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重燭香,寬大的房間裏燈光昏暗,占據了整三面牆的書櫃頂立至天花板,一種無形的陰郁和詭異頃刻間便籠罩了紀阮。
他坐在紅絲絨的高背椅上,光腳踩着黑色木質地板。
紀阮發現自己雙腳沒穿鞋襪,白淨的腳底板碰着脆冷的橡木地板,淩然的冷氣直直從腳心往上,淌過脊背的冷汗,尖銳地刺痛着他的後腦。
這種刺痛感太過真實且強烈,一下子就讓紀阮排除掉了自己現在是在做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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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難不成是死後穿越了?
“怎麽停下了?”
誰?!
紀阮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厚重書本。
他順着聲音望去才發現這個屋子裏除了自己還坐着另一個人,但是他剛剛竟然都沒發現!
坐在對面的男人身形被掩藏在燈光陰影中,明明看起來是個十分高大的人,但他的呼吸聲極輕,幾乎沒有呼吸聲。
忽略掉對方剛才開口問的那句話,他簡直像一個死掉的雕塑。
無聲又詭異的沉默蔓延開來。
紀阮還沒弄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就已經被吓得有點不知所措了。
忽然,一個監視般讓人不寒而栗的視線落在了紀阮的後背上。
那種被目光鎖定住的悚然讓紀阮瞬間怔住。
難道說這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
可不等紀阮繼續想下去,那咬住他後頸的目光轉瞬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紀阮:“……”
燭香昏昏沉沉地散在房間裏,漸漸飄起朦胧的霧氣。
眼前的男人依舊在沉默,但紀阮知道對方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必須要回答了。
“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不好意思。”
紀阮的聲音有些沙啞,尾音輕微發着抖,看起來很緊張。
“是嗎?”
坐在對面的男人似乎對紀阮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他端坐着,十指相交搭在膝蓋上,像個蒼白的紳士。
紀阮注意到了男人膝蓋上鋪着的厚重黑色毛毯,以及對方掩飾了卻也無法完全遮蓋的動作不便。
紀阮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殘疾。
“跟我說說。”嚴頌鳴要求道。
男人的目光冷銳,可他的身軀又那樣孱弱無法支撐。
當憐憫的念頭一升起,紀阮就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未知恐懼狠狠扼住了喉嚨。
“!!”
一行紅色血字般的痕跡出現在了紀阮的眼前,亦或是說成他的腦海裏。
【殺意值96】
【嚴頌鳴會叫來仆人把你的雙腿砍斷,再剜下你那雙惡心的透露着憐憫的眼睛去喂狗】
【即将達成死亡結局】
紀阮控制不住窒息感,雙腿一滑就摔到了地板上。
他穿着的短褲遮不住膝蓋,小腿腳腕貼着地板,觸感格外陰冷。
這是什麽東西?!!
紀阮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只是穿越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那麽簡單。
死亡恐懼逼近時,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粗略掃過的一本懸疑驚悚小說。
故事的主人公和自己同名同姓,是個法學系大二的學生。
書裏的紀阮作死般地在四個身份迥異的男人之間暧昧叢生,處處留情,最終在腳踏四條船的事情敗露後慘遭其中一位瘋批殺害,現場還被留下了詭異符號。
那本書給他的感覺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充滿了詭異悚然的,驚恐的氣息。
“怎麽摔了,我叫人來扶你。”
嚴頌鳴冷淡的聲音在頭頂不遠處響起。
叫來仆人砍斷腿……
紀阮想到剛剛腦海裏莫名出現的那行字,連忙抖着嗓子開口拒絕:“不用了嚴先生。”
坐輪椅的殘疾男人,雖然只是簡單掃過,但紀阮記得他的名字,嚴頌鳴。
而嚴頌鳴此刻對‘嚴先生’這個稱呼表現出的沉默沒反駁的反應也間接證實了紀阮的猜測。
這裏果然是那本恐怖小說!
他确實穿書了。
殺意值96……剜眼喂狗……
紀阮吓得後背發冷,他趴在橡木地板上半天才能撐着軟下的身體起身。
什麽腳踏四條船,什麽暧昧暴露後被殺死。
書裏的嚴頌鳴根本從一開始對‘紀阮’就抱有殺意!
嚴頌鳴依舊像之前紳士樣的端坐在椅子上,他盯着紀阮像盯着一只籠中鳥。
紀阮艱難地站了起來。
嚴頌鳴的視線則是毫無掩飾地從上而下掃視。
面前吓得連書都忘記撿了的男生留着一頭挑染了幾縷棕色的黑發,一雙眼睛圓滾滾的,鼻尖翹而小,嘴唇很潤。
長得像布偶貓。
紀阮很瘦,但是是很勻稱的那種瘦。
男生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小臂看起來軟的像蓮藕。
按照他的要求,對方在進入房間之前被仆人換上了一件下擺只到大腿下方位置的短褲。
紀阮有着一雙筆直、漂亮、白皙又健康的雙腿。
可以直立行走,可以跑,可以跳動。
嚴頌鳴的目光最後落在對方的腳上,圓潤的腳趾,弧度完美的腳背。
男人的喉結上下一滾,察覺到自己的殺欲逐漸平複後另一種欲望竟開始攀升。
他的身體殘疾以後心也跟着殘了,整個人像是一罐填不滿欲望的空瓶,需要不斷的往裏加入愛或恨才能繼續活下去。
紀阮不知道嚴頌鳴在想什麽,但他向來對別人的情緒變化感知的非常迅速。
嚴頌鳴又一直毫不掩飾地盯着他的腿看,紀阮覺得對方是真的很想砍下自己的雙腿。
死亡第六感在腦海裏瘋狂響鈴,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但要怎麽才能安全地離開?
紀阮小心地看了眼房間那扇沉重的漆黑大門,謹慎地估量着自己的能力,雖然不想自大,但他可是在中學時拿過校運聯賽短跑百米冠軍的!
可古堡裏那股陰晦,沉濁的氛圍并沒有因紀阮的自我打氣而消散,他的恐懼也一直随着時間的拖延而在增加。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掉san值嗎?
紀阮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在這個恐怖小說世界裏被吓死。
紀阮:“……”
為什麽會穿進驚悚小說裏啊,紀阮欲哭無淚地想,好倒黴。
異常詭異安靜的房間裏只有紀阮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不過幾秒後,嚴頌鳴終于開口了。
“你的時間還沒結束,繼續把書念完。”嚴頌鳴說。
男人的聲音像一把被蟲子咬壞了的腐爛的大提琴,乍一聽透着古樸優雅,但細想總讓人聯想到死屍的氣息。
或許是殘疾的原因,紀阮注意到嚴頌鳴整個人都像是快要死掉了那樣,陰沉沉,灰蒙蒙的。
“坐下。”
紀阮站着不動的态度讓嚴頌鳴的語氣嚴厲了許多。
紀阮猛然回過神,想到逼近一百的殺意值,猶豫了兩秒後他就乖乖地坐回了自己剛才滑落的那把高背紅絲絨椅子。
紀阮心想,腦海裏的那行字沒有再彈出來,或許現在暫時是安全的,比起貿然推開門跑出去,挨到念書時間結束可能是更好的選擇。
況且那扇門看起來是那樣的沉,他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推開。
紀阮拿起那本書翻到之前那頁。
暗黃色紙張上的例如“枯樹殘枝”、“灰牆暗壁”、“詭谲”等字詞猛然沖進紀阮的視線。
坐在這種房間裏讀這種書,有點像爛俗電影裏非要在午夜十二點的教室裏玩恐怖游戲的作死配角。
即便十分萬分的不想,但現在紀阮沒有選擇的權利。
三秒後,念書聲重新在灰暗的房間裏緩緩響起。
嚴頌鳴沉默地注視着紀阮,氣氛至少在表面看起來似乎很祥和平靜。
但只要仔細聽紀阮讀出聲的句子,不難發現這又是一篇驚悚小說。
紀阮硬着頭皮快速地閱讀着。
“埃塞爾雷德掄起釘頭錘擊中龍頭,巨龍瞬間倒在他眼前,發出一聲臨死的慘叫,那聲慘叫撕心裂肺,前所未聞……”
古堡的氛圍給這篇恐怖小說增加了成倍的毛骨悚然感,紀阮念到最後幾乎要快到飛起來,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嚴頌鳴要聽的這篇‘厄舍府的倒塌’很短,但等到紀阮念完時他的嗓子還是無法避免的沙啞了,而且啞的很厲害。
紀阮念到中間壯着膽子詢問過嚴頌鳴自己能否喝一杯水緩解一下嘶啞的喉嚨,但被拒絕了。
紀阮很敏感,在被拒絕的那瞬間他就意識到嚴頌鳴似乎很享受聽他這種嘶啞掉的嗓音。
比起清朗的幹淨的,對方更喜歡這種啞掉,壞掉,死掉的聲線。
讀完後,紀阮疲憊地合上書本,在心裏默念了幾聲變态。
房間裏不知道是不是開着冷氣,紀阮覺得自己踩着地板的雙腳已經快要凍僵了。
“我很滿意,你通過面試了。”回味着紀阮沙啞的聲音,嚴頌鳴忽然這樣說。
紀阮愣住,他今天來這兒給嚴頌鳴念書是一場面試?
原來嚴頌鳴有這種聽別人給他念書的癖好。
不怪紀阮記不住書中具體情節,他向來膽小,從來不主動去看懸疑類小說,跟朋友聚會時躲不過看了場恐怖電影後都會吓得好幾晚只能開着燈睡覺。
所以這本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說,他只大概掃了幾眼,了解結局,但并不知道具體故事展開。
嚴頌鳴沒管紀阮的反應,繼續冷淡地說:“時間就定成和今天一樣,每周四下午三點,能接受嗎?”
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嚴頌鳴看起來根本不是在問,而是在通知。
下周四下午,七天之後。
那是一個對此刻度秒如年的紀阮來講很遙遠的時間概念,于是他同意了。
紀阮也不得不同意,因為他不知道拒絕嚴頌鳴的下場會是什麽。
“能接受,我會準時來的。”
“謝謝嚴先生。”
“嗯。”
跟嚴頌鳴對話的感覺很荒謬也很奇妙,就像在跟一個毫無生氣的蒼白雕塑對話一樣。
嚴頌鳴一直搭在膝蓋上的手忽然動了,陰暗的燈光下紀阮看不太清,只知道對方好像拉動了什麽繩索。
下一秒,一陣悶悶的鈴铛聲在屋內響起,幾乎同時間,兩名仆人拉開了房間那扇黑沉的大門。
紀阮忍不住回頭,發現屋外的顏色和屋內很相似,都是死氣沉沉的灰暗。
簡直就是剛才那本厄舍府古堡的現實重現。
仆人們低着頭輕步走進房間,向紀阮遞來他原本穿過來的長褲。
紀阮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穿着的這條短褲是嚴頌鳴特意讓他換上的。
所以鞋襪應該也是嚴頌鳴讓脫下來的。
紀阮接過褲子正疑惑地想,自己要在哪兒,怎麽換時,嚴頌鳴那蛀死掉的大提琴聲線就在身後沉悶地響起來。
“就在這兒換,當着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