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法無天
第37章 第 37 章 無法無天
大庭廣衆之下, 梅一不便多說,眼神暗示蘇昭雪回去再聊。
蘇昭雪當即意識到梅一認識這位趙小将軍,且事實或許不是如說聲先生所說。
她有眼力見, 轉移話題, 聊起越州的風土人情。
二人在茶館裏歇息了兩刻鐘, 瞅着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了些,便繼續去找其他藥鋪。
還未走幾步,前面有官兵開道, 驅趕吆喝過往路人靠邊站,不能擋道。
梅一眼疾手快拽着蘇昭雪閃躲至一旁的攤販後, 以免被人群沖撞。
蘇昭雪順着圍觀路人好奇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正前方有人騎着高頭大馬穿着盔甲,威風凜凜地而來,那人身後還跟着一列騎兵。
蘇昭雪一開始瞧不清對方的模樣, 直至那人駕馬行至近前,她瞳孔倏地一縮, 猛地躲至梅一身後。
竟然是他!
曾經差點被欺辱的畫面一幕幕争先恐後浮現在眼前,蘇昭雪吓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鼻間的血腥氣漸漸生起。
濟世庵裏, 東配殿的誦經房, 那人身形魁梧,如泰山壓頂般向她撲來,她拼盡全力避開, 撞向角落裏的牆柱。
“臭娘們想死?!沒那麽容易!”
那人伸出魔抓,再次向她襲來,輕松扯住她的長發,把她擄回身側——
梅一驚覺蘇昭雪的異樣, 忙轉身看向她,擔憂道:“蘇蘇,你怎麽了?”
蘇昭雪驟然回神,她深呼吸,壓下心中泛起的惡心。
Advertisement
她抓緊梅一的手腕,壓低嗓音道:“梅姐姐,那人瞧着好可怕,他适才瞪了我一眼,我被吓到了。”
梅一聞言,心下一松,複又冷笑道:“此人正是江南道都司衙門指揮使虞雄!虞雄一貫嚣張狂妄,眼大如銅鈴,等閑人确實不敢直視他。”
虞雄?!
蘇昭雪眸光锃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上輩子在濟世庵被人差點折辱的罪魁禍首終于找到了!
她要虞雄死!
向崖山被困濟世庵也是拜虞雄所賜,既如此,她便把師父受困的仇也一起報了。
待虞雄一行人走遠,蘇昭雪拉着梅一走到一處角落裏。
“梅姐姐,公子此番來越州是否為了虞雄而來?”
太子殿下手握虞雄的罪證,親自來越州辦案,此事也瞞不了多久,梅一便如實承認。
“虞雄貪贓枉法,害死了朝廷命官,那趙瑾瑜便是死在他手中。”
“蘇蘇,過了今日,明日我就不能帶你出門了,屆時你得候在客棧裏。”
梅一臉色忽然正經起來,眸光閃爍着嗜血般的狠意。
蘇昭雪恍然大悟,想追問又住了口,算了,還是別讓梅一為難。
“嗯,那咱們再去找找其他藥鋪,若實在沒有,還是先回客棧。”
梅一正有此意,防止太子殿下那邊先回了客棧,見不到人,她回頭還得被罵。
二人随後又去了三家藥鋪,皆未買到苎麻,她們只能遺憾而歸。
回到郊外臨湖客棧,婁樾果然已經先行回來,福路說他在樓上客房裏,蘇昭雪便丢下梅一,先去樓上找他。
她拎着買來的紅糖發糕迅速上了樓,許是聽到她的腳步聲,婁樾主動打開了房門,走出來迎接她。
“昭昭,你們去哪玩了?”
他今日穿了一襲玄色勁裝,勒出寬肩窄腰,腰間挂着她送的香囊,手裏拿着折扇,長身玉立,又蓄滿張力。
望向她的黑眸裏漾着綿綿情意。
蘇昭雪一見到他,便忍不住想到昨夜他們的厮混。
她羞得不敢看他,輕聲喚他,“公子。”
婁樾雙眼如炬,仔細打量她了一眼,走近她,“買了什麽?”
蘇昭雪把手裏的油紙包遞過去,“我和梅姐姐去了城裏的藥鋪,買了些生草,晚些時候我教梅姐姐做香囊。”
“這是給公子帶的糕點,還熱乎着,公子嘗一嘗。”
婁樾用過了午膳,不過還是接過她遞來的吃食,他捏了一塊先塞入她嘴裏,而後吃剩下的。
蘇昭雪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與他返回客房。
婁樾給她倒了一杯溫茶,而後抱着她落座到桌子旁,端起茶盞喂她喝茶。
與他同睡一塌,見過了他的另一面,再次被他攬入懷裏,蘇昭雪不免心浮氣躁。
也不知是怕與他親熱,還是期待,總之與之前相處有所不同。
她斂起胡思亂想,就着他的手,一鼓作氣飲完杯中茶。
還是覺得口渴,又使喚他再倒一杯。
婁樾聞言一笑,一夜過去,他的昭昭膽子越發大了,竟然都敢使喚他了。
不錯,孺子可教。
婁樾心甘情願又給她倒了一杯,還是親自喂她喝。
蘇昭雪喝了一半就不喝了,她推開婁樾的手,說她不渴了。
婁樾抽走她腰間的帕子,給她擦拭嘴角,問她早上何時醒的。
不提此事還好,眼下他主動提及,蘇昭雪便要與他算賬。
她羞紅了臉,嗔怒道:“公子早上太過分了,我那裏……破了皮。”
懷中人氣鼓鼓的模樣尤為好玩,要發作又不敢發作,眼珠骨碌碌轉悠,有趣至極。
婁樾抱緊了她,側首親啄她的俏臉,“昭昭千萬別與我置氣,怪我一時情不自禁,沒控制好……下次不會了。”
下次?他想的美!
蘇昭雪急得偏過頭,不讓他親,哼了一聲,“公子,口說無憑。”
婁樾失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狐貍與他相處久了,把他對付旁人的招數跟着學來了。
他扳過她的臉,捏着她的下巴,對着她的唇瓣狠狠親了親。
還不讓他親,給她慣的都無法無天了。
“昭昭想要我如何保證?白紙黑字畫押?”
“也不是不行——”
話還未說完,她眼前一晃,便被他抱着起來。
她立馬勾住他的脖頸,生怕掉下去。
婁樾勾唇一笑,抱着她走到書案旁,把她放下來,扶着她站穩。
他從背後抱着她,從筆筒裏抽出一只狼毫放進她手心裏,而後握着她的手,領着她沾了沾墨汁,提筆在空着的宣紙上書寫。
“自今日起,我若是再弄破了——”
婁樾的筆鋒遒勁,藏着睥睨天下的殺伐之氣,蘇昭雪羞得寫不下去,忙掙脫出他的手心,彎腰從他懷裏溜走。
“不寫了不寫了!我說着玩的。”
奈何她還未溜遠,就被婁樾捉住,甚至被他攔腰扛起,她驚呼出聲,下一瞬便被他壞心眼地壓在床榻上。
“公子!”
“昭昭,我說過做事不能半途而廢,我若不兌現諾言,昭昭下次又拿此事堵我的嘴。”
婁樾用手咯吱她的腋窩,蘇昭雪怕癢,被他撩得咯咯笑,又羞又惱,還得哄着他。
“公子,昭昭不要你寫了,公子想親就親——”
“當真?”婁樾乘勝追擊,親啄她的俏臉,“心甘情願?”
蘇昭雪抱住他的俊臉,與他眸光糾纏,“只要公子不負我,昭昭願讓公子予索予求。”
婁樾心裏一顫,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不載撓她,翻身抱着她平躺下來。
“昭昭,我此生絕不負你。”
床第間郎君的承諾總是脫口而出,可又有多少人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蘇昭雪心中歡喜,然而還有一絲清醒,倘若他負了她,她卷銀子跑路便是。
鬧了片刻,二人重新回到桌旁坐下,聊起正事。
“公子,我不該過問你的差事,可我與梅姐姐上午在城裏看見了虞雄,不是我漲他人志氣,虞雄穿着盔甲騎在馬上,看着很是威武霸氣……”
蘇昭雪說到此處故意停頓,等着婁樾接過話茬。
婁樾瞥了她一眼,即刻看穿她暗藏的小心思。
她擔心他,又怕他身子骨弱打不過虞雄,怕傷了他的自尊。
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昭昭,我做事靠智取,不會與人硬碰硬,你且放寬心,我不會有事。”
婁樾叮囑她明日安生待在客棧裏,他要去赴一場鴻門宴,若是事情順利,傍晚便能回來。
“若是不順利呢?”蘇昭雪握緊他的手,眼巴巴地瞅着他。
她不願他受傷,從淮州開始,暗中刺殺他的人多如牛毛,一茬接一茬,來越州的路上也不少,通通被智高一籌的他輕松化解掉。
婁樾搖頭一笑,篤定道:“不會不順利。”
蘇昭雪憂心忡忡,她見識過虞雄的厲害,此人陰險毒辣,婁樾文韬武略樣樣在行,不比虞雄差,怕就怕虞雄耍陰招。
她幫不上什麽大忙,只能下樓去找梅一,給他們多做一些香囊,防患于未然。
這一夜,蘇昭雪睡得極其不踏實,婁樾一直在樓下部署,她未去打擾他,睡不着就背藥經。
迷迷糊糊間有人上了榻,她嗅到了熟悉的檀香,不由自主向他靠過去。
婁樾摟她入懷,親了親她的臉蛋,輕撫她後背,哄她入睡。
有他在身邊,蘇昭雪心中踏實了,很快再次睡着。
翌日蘇昭雪醒來時,婁樾一行人已不在,客棧裏留守了兩名暗衛,他們候在她房門口。
只要她不出客棧範圍,她想去哪裏,暗衛都不會管。
蘇昭雪用過早膳,下樓散了會步,便返回樓上鑽研她改良配制的毒藥。
蒙汗藥、癢癢粉、催瘋藥外加專招蛇蟲的草藥。
她臉上戴着面巾,遮住了口鼻,雙手穿上用廢舊狼皮子縫制的護手,往石臼裏加塞買來的三錢生草。
——
倉魚巷,虞宅。
虞雄穿着麻衫短打在後院空地上練劍,虎目閃着精光,騰空挪移之時,地面震動。
身後的管家候在一旁,不時彙報着府內大小事宜。
“大人,今日午宴已備妥,您可要再細看一遍?”
虞雄一臉不耐,“此等小事交給夫人處理即可。”
管家應喏,随後領命而去。
後院,虞夫人所在的主院一片熱鬧。
今日有貴客登門,虞夫人昨日開始就叫人灑掃庭院,置辦席面,還額外給下人們多發了二兩銀子,令她們換上新衣,屆時別丢了虞府臉面。
虞夫人正親自盯着婢女給三小姐上妝。
據說賢王世子還未娶妻,若是自家姑娘能與賢王攀上親事,可是極大的好事。
不沖別的,就沖着賢王妃善妒,不允賢王納妾一事,便是極好的。
姑娘嫁過去,賢王府裏沒有亂七八糟的關系要處,能省事不少。
這世道男子薄情寡義,即使她貴為兵部尚書千金,可越州遠離京都千裏,天高皇帝遠,她爹也管不了出嫁女的內宅之事。
虞雄雖不短缺她銀子花,還給了她管家權,可府裏的妾氏三四個,還不提他養在外面的一堆外室。
虞夫人早年哭過鬧過,虞雄一句話怼了回來,“大丈夫在外搏殺掙前程,三妻四妾又如何?岳父大人不也有好幾個小妾?”
自那以後,虞夫人漸漸心死,手裏緊緊攥着銀子,用心培養親生的三姑娘。
倆兒子另當別論,早早被虞雄丢進了軍營歷練去了。
三姑娘虞鵲仙模樣随了虞夫人,瓜子臉柳葉眉,自小被虞夫人嬌養長大,性子蠻橫。
“娘,那賢王世子當真模樣俊俏?”
虞鵲仙一直在越州長大,如今芳齡十六,幼時去過一次京都外祖家,已然不記得賢王世子長啥模樣。
虞夫人曾在八年前的皇宮夜宴上遠遠瞧見過一次,那人衣衫華貴,眉眼間一派風流,随着年歲漸長,富貴沁潤,定然出落得越來越标志。
“仙兒,昨日送信的小厮有幸見過對方,贊不絕口呢!”
虞鵲仙心中頓時樂開花,嬌羞道:“那娘待會兒可得幫我多挑幾件好看的衣裙!”
越州就沒幾個長相才情絕佳的未婚郎君,多的是歪瓜裂棗,虞鵲仙盼着能嫁到京都去,京都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且有外祖照應,日子定然過得有滋有味。
管家來了後,耐心等虞夫人與三小姐說完話,等虞夫人出了廂房,管家笑着禀明來意。
虞夫人沒好氣道:“大人可真懶散,這點事也不上心,罷了,我随你去一趟後廚,免得下人做事不細致,再生出亂子。”
虞夫人絮絮叨叨,管家忙陪着笑臉,可不敢附和說虞雄的不是,一路領着人去往後廚。
後廚忙得熱火朝天,再過兩時辰,貴客便要登門,切菜的切菜,炖湯的炖湯,餘下的不是在洗刷碗筷,就是在備冷菜。
廚房油煙重,虞夫人拿帕子捂住鼻子,細致查看了一番,未發現什麽問題便出去了。
她交代管家,“冷盤先上,熱茶提前一刻鐘做好,小火溫着,不能讓貴客久等。”
“傳菜時讓府裏小厮上,婢女們一律不準進正廳。”
管家點頭如搗蒜,“夫人放心,小人定會辦妥此事。”
虞夫人交代完便扭頭走了,管家招來後廚的管事嬷嬷,又細細告誡了幾句,便也走了。
二人相繼離去,扮成配菜丫鬟的梅一眼疾手快地在文火熬煮的葷湯裏撒了藥粉。
不是蒙汗藥,也不是癢癢粉,而是誘人發狂的魄羅花粉。
梅一多方打探下,虞雄患有狂躁症,發作起來,能打死五頭牛。
後廚衆人忙得分身乏術,誰也未注意到這一茬。
虞雄練完劍,未去主院尋虞夫人,而是徑直去了妾氏陳氏院裏。
陳氏是虞雄去歲剛納入府的,雙十年華,顏色鮮妍,又會哄人,可比人老珠黃的虞夫人好太多。
昨晚虞雄就睡在陳氏房裏,陳氏一見到虞雄頂着滿身大汗而來,忙殷勤備至地伺候虞雄沐浴換衣。
陳氏早早給他備了一大桶熱水,水裏放着月季花瓣與香草。
“怎麽放了如此多的花瓣?”
“大人不是覺得奴家聞着香香的,奴家平日沐浴就愛用花瓣呀。”
陳氏笑着解釋,見虞雄未再反對,忙追問了一句,“大人,可要奴家給你搓背?”
“無需麻煩,一起洗。”
虞雄脫掉麻衣短打,直接撕碎陳氏的衣裙,抱着人一起落入木桶裏。
陳氏笑得花枝亂顫,求之不得與虞雄白日厮混,若能一舉得子,她往後在府裏的地位更重。
她比虞夫人年輕二十歲,大人勇猛強悍,活到七老八十不成問題,她熬一熬,也不是不能熬到夫人位置。
陳氏卧房外,扮成粗使丫鬟的梅一拎着兩個空木桶堂而皇之地出了院門,還在虞雄的貼身長随跟前晃悠幾下。
長随多看了相貌平平無奇的丫鬟兩眼,怪不得是粗使丫鬟,樣貌放在人堆裏都找不着。
陳氏生怕他們的大人看中她身邊的丫鬟。
一刻鐘後,梅一功成身退,借着送菜去軍營的活計順利出了虞府。
她特地繞着越州南北街道多晃悠了幾圈,确定無人跟蹤,才回到都司衙門與婁樾等人彙合。
臨湖客棧。
蘇昭雪從日出到日落一直在搗鼓毒藥,廢寝忘食。
候在門外的倆暗衛鼻孔裏塞着草紙,面面相觑,蘇姑娘這是要毒誰?!怎麽着也不會是他們。
倆暗衛猜不透,也不方便進屋問,只默默當值,看顧好人。
戌時一刻左右,天已黑透。
婁樾一行人還未回來,他昨夜曾說若事情順利,他傍晚左右便能回來。
傍晚……有多晚?
蘇昭雪在房裏來回踱步,強迫自己冷靜,千萬別慌,婁樾一定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