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空中花園
空中花園
世界樹內有三大主力項目,最年輕的瓦爾哈拉,最先創造的伊甸園,還有一個績效各方面不太出衆的巴比倫。不同項目有不同的負責組,組內任何一個不需要太高技術水平、教會了流程就可以安安穩穩擰螺絲的崗位,那都是來歷深不可測,小小格子間藏龍卧虎。
至于那些涉及到財務、人事調動、績效評比等權力的崗位,那更是鬥得血雨腥風,沒點來歷鎮不住一群卧龍鳳雛。
“我們這邊各種卧龍鳳雛背後關系加起來,最強大的屬于一個姓徐的人家,其他的呢,都是附屬在這個徐家名下的,彎彎繞繞複雜着呢。而瓦爾哈拉那邊主要是一個叫西蒙森的家族,西蒙森家族最近有點不太好過,你知道為什麽嘛?”
周沨鳶聳肩:“我要是知道還至于來問你?”
同事啧啧:“虧你還是瓦爾哈拉的司命呢,這點事都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吧,西蒙森上層惹毛了另一個家族的二世祖,這位二世祖超級有手段,幾下就把西蒙森鬥得灰頭土臉,連帶瓦爾哈拉項目組裏面,屬西蒙森家族親戚的人都開始被人家大清洗。為了落進下石,他們還把你調走了,就是等着瓦爾哈拉內出事,只要你沒及時趕回去清理污染者,那西蒙森有得好受的。”
“你這樣說……我也想象不出來他們是怎麽鬥的啊。”周沨鳶不覺得這個瓜有多好吃多惹人興奮,唯一和自己有關聯的,也就意味着他這次出差可能會強制“被延長”。
他往串上灑着調料:“是不是意味複盤會開完了,我還可能回不去?”
“那得看他們鬥得怎麽樣咯,我是覺得你一時半會回不去的。司命出差!哈哈,這種事真是頭一遭,你在研究所裏一點苗頭沒看出來?”
周沨鳶老老實實搖頭。
同事惋惜:“哎呀,你怎麽這樣?做司命想打聽什麽消息打聽不到,你例行檢查的時候就沒問?”
周沨鳶對分公司員工做例行檢查的時候從來是公事公辦,是污染者或僞人,那就是是,視情況做決定。不是就不是,從未想過要以此做什麽門道。
司命只是驗證機器結果的最後一道把關而已。大多數機器報着沒問題,一般也沒問題,極少數情況下,機器莫名其妙給出了錯誤結果,他判斷沒問題,就放過了,也沒注意過對方的表情是如何的如釋重負。
他搖搖頭:“真沒想過。”
同事搖頭嘆氣:“你就是太刻板了。被判斷成污染者的人,你想過他們會怎麽樣麽?醫學界對污染者到現在都沒有好的治療方法,都是按照精神病人的路子去治的,一旦進精神病院,拘束帶一捆,就是神仙也得脫一層皮,比監獄還狠,還好下手。所以,你懂我什麽意思了麽?”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
周沨鳶懂他什麽意思。對污染者的判定主要看司命的判斷,機器結果只能作參考。如果一個正常人被司命判定是污染者,又投入精神病院,那他幾乎翻不了身。
更絕的是,就算被誣陷的人想找其他司命為自己開具證明,也無法找到。司命受人指使污蔑的情況并不算少,其他司命一看就知,為了自己的安全,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陌生人的正義去出頭作保。
他反問:“你經常做?”
“哪有呢,除非有人白紙黑字逼着我幹,哪有那個能力随便下手呢。”同事啃一口肉串,滿嘴油花笑嘻嘻地說:”平時吓他們一吓就行了,很多人寧可開槍自殺都不願意進什麽療養院的。”
司命能力的特殊性和稀缺性決定了知曉僞人存在的群體不得不和司命保持友好的關系。但真正的強權意志下來,司命也不過是執行的最後一把刀。
“反正我們都是工具咯。教師不都說了,工具要有做工具的覺悟。做好分內的事,該幹啥幹啥,在有限的範圍內為自己争取享受最大化的利益,這才是工具該有的生活态度!”同事猛拍周沨鳶肩膀,“你的小情侶長得真漂亮,什麽時候娶進門?”
周沨鳶只是笑,沒說話。
他還在想同事說的“瓜”。
項目組裏屬于西蒙森家族的人……或許是瓦爾哈拉之前太平安了,他一點沒注意過。
現在這些人要被清洗下去,他心裏沒有同情也沒可惜,只擔心之後項目組塞進來又會是何方神聖,對研究所又會有什麽影響,都是未知的。
但願不會有任何影響。
王星洄透過監控把三人的聊天過程聽了個明明白白,認真琢磨了很久。
司命擁有針對僞人的特殊能力,這種能力并未讓他們如何地位崇高如何為所欲為。相反,他們心理上的自我認知定位是“工具”,即便想在判斷結果上主動撒謊,也沒那個能力。
但是有能力的人,比如說對西蒙森家族下手的那位二世祖,極有可能擁有命令司命的權力。可能是催眠?或是意識命令注入?讓司命做僞證,把政治敵手污蔑為污染者,這樣敵人就永不得翻身了。
無法在僞人相關上判斷上撒謊,但是掌握特殊方法的權貴可以命令司命撒謊……工具屬性确實很強。
唯一感覺有點有用的好消息是,如果瓦爾哈拉項目組的鬥争不歇,周沨鳶可能會滞留下來,他也能因此有更充裕的時間去對付這裏的黑色勢力網。
這邊……王星洄苦惱地抓了抓頭發:還是沒什麽好思路啊!
要不……還是去開地圖吧?
他關掉界面,抱着枕頭滾了兩滾,再看看時間,也想吃燒烤了。周沨鳶和兩位同事的燒烤手藝看着就不錯,外殼是脆的,咬一口能聽到清脆的破裂音。
好餓好餓好餓——王星洄抱着枕頭滾來滾去。
周沨鳶和同事聊了半天,眼看着時間越來越遲,幹脆在黃牛那下了單,再繼續談笑。直到黃昏時分,三人才開始收拾烤架,準備回去了。
周沨鳶和黃牛碰頭,拿到了新鮮出爐的烤鴨,匆匆踏上車回酒店,正巧碰上下班的交通高峰期,車子前進緩慢,為了保溫,周沨鳶脫了外套包在袋子外圍,袋口紮緊——希望衣服不要染上烤鴨味兒。
回到酒店,烤鴨依舊溫熱得有點燙手,打開房間門,王星洄馬上擡頭:“你回來啦。”
“烤鴨。”周沨鳶提了提袋子,王星洄像咬上鈎的魚,一甩尾巴撲上來:“好香好香好香!”他貼過來聞聞,“你身上也有烤鴨味。”
“趁熱吃,涼了估計就不好吃了。”周沨鳶換上拖鞋,順勢摸了下王星洄的腦袋,“我吃了挺多烤串啤酒,吃不下了,你一個人吃吧。”
王星洄打開袋子。切好的烤鴨規規矩矩碼在食盒裏,打開蓋子香氣更濃郁,拿起一根鴨腿啃了口,皮脆脆的,皮下的油脂豐潤腴口,鴨肉緊實香嫩,有一點點鹵香,幾下就啃得幹幹淨淨,拿了一只鴨翅湊到周沨鳶嘴邊,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好吃哎!你嘗一下嗎?”
周沨鳶猶豫了下,啃了個翅尖:“你吃吧。”
王星洄繼續開心地吃烤鴨去了。
難得寶貴的休假時間,周沨鳶還是帶王星洄去了趟他心心念念要去看的空中花園,在那體驗了一把插花和茶道的藝術,不過王星洄覺得這些都一般,他真正眼饞的還是烤串攤,紅碳燒得亮亮的,烤串熏烤得油汪汪,油星子迸濺出來的調料香氣又麻又辣,一個勁往肚子裏鑽。
周沨鳶只好帶着王星洄又吃了一回烤串,這次已然覺得索然無味,王星洄倒吃得滿嘴流油香噴噴,飽食一頓後已然入夜,空中花園亮起了調和氣氛的夜景燈,昏黃的光,堪堪照亮花園間的小路,恬淡又暧昧。
王星洄躺在躺椅上伸懶腰,扭來扭去,忽然看到周沨鳶頭發上有一點綠瑩瑩的光在一閃一閃的,咦了聲,伸手去捉,那光點馬上飛走了:“大風筝大風筝,那是什麽?”
周沨鳶扭頭一看:“螢火蟲。”想想又說,“可能是人造的,飛起來好看。”
王星洄想去抓一只仔細看看螢火蟲長什麽樣,拉着周沨鳶大撒其嬌,周沨鳶慢吞吞地起身,說去給他準備張網,這樣才好抓。捕蟲網只有下一層的游客小鋪有賣,現在不知道還開不開張。
“走,去那家小鋪看看。”
空中花園的道路彎彎繞繞,走到下層麻煩得很,王星洄玩心急切,想着要不要直接從三層跳下去,反正有樹接着,不會受傷。
這美好的計劃被周沨鳶一票否決了,批評他心太急:“多走幾步消食不好嗎。”
王星洄被訓了,撇嘴拉着臉,到底沒說什麽,老老實實跟在周沨鳶身後慢慢踱步。
入夜後的空中花園啾啾蟲鳴不絕于耳,此起彼伏,相當熱鬧,好似來到了原始森林。明明處于繁華城市最中心的地帶,但是密集交通掀起的噪音都被神奇地阻擋到相當微弱的地步,唯有城市的燈光在高樓底下閃爍交錯,鈎織出一片迷茫的幻夢。
這樣鬧中取靜的環境很奢侈,大片精心設計盎然的綠野芬芳更奢侈,與伴侶在布滿圓溜石子的羊腸小道上悠然漫步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王星洄想去牽周沨鳶的手,他的手自然垂在身邊,随着步行動作前後搖擺。
他試探性地去碰,好像沒找着擺動的規律,周沨鳶的手一下離開了,他伸出手指,正好撞上周沨鳶的掌心肉,糙糙的。
周沨鳶有點心浮氣躁,他不敢回頭看王星洄是什麽表情,感覺一定是眼睛睜得大大的,狡黠又透亮,就是為了圖個好玩兒。
王星洄又戳他手腕,他指甲留得有些長了,戳得有點痛又有點癢。
周沨鳶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勾了勾他的小尖指甲,想着回去就要把他這指甲剪了,省得撓人。
王星洄好像笑了聲,反正就很開心。